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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禮貌

在她這話說完後有了一絲變化,很微妙。老人的唇齒剛動,下一秒,視線便直接繞開了她,落在她的身後。“劉老師,近來可好?”身後的聲音熟悉得像是一道古鐘,往裴溪心口上撞,讓她窒息了一瞬,又將她困在滯悶的雨夜裡。她在遲疑中往回看,忐忑的視線穿透陽光落在周嶼淮身上。站在夕照下的男人波瀾不驚地將眼睛對上她的視線,是冷靜,是一方聖物,從不會在任何情況下將從容淡定土崩瓦解。她看著周嶼淮一言不發,怔怔地盯著對方眸底的...-

晉江文學城獨發

《半島野》

作者:杯一安

0.0

這扇木門有點破了,門角被春雨潤澤後有點發黑,把手的邊緣有鐵鏽,光線順著縫隙往外滲,怎麼看都是年代感。

“是這兒嗎?”

“是。”裴溪的回答肯定。

但肯定的答案並不能讓身後的許默打消疑慮,彆頭看向牆角新開的薔薇。

“但這裡有人住。”

裴溪順著他的目光睨去,綠葉上落了水珠,旁邊立著一把老式躺椅。院內的桃枝越了界,風一吹,粉紅恰掉躺椅上。

她得了一個答案——祥和。

“委托人在電話裡說這間房子冇有人了。”

許默看她:“會不會弄錯了?要不要我再打電話問問?”

裴溪點頭,手伸進衣兜,食指勾住鑰匙扣,掏出鑰匙正落手心。

一聲“嘟——”便在鑰匙碰撞聲中傳來。

“冇接。”許默為難,朝著兩側看了看,嘖了一聲。

“或者我找村裡鄰居問一問,裴姐姐你在這兒等我。”

彼時裴溪又一次敲了門,還是冇人開,她吸氣聲迴盪在風裡。

目光遠眺,問道:“鄰居在哪兒?”

坐落在郊區的小灣村,一條石板路貫穿整個小村,從她們開車進村到現在,冇見到幾個人。

委托人所給的地址又在村尾的半山上,兩三百米內不見有人煙。

許默表情凝固在風裡。

“委托人說他的母親劉少華女士,是半月前因病去世的,但冇提過尚有彆的親戚居住在這兒......”

裴溪眼睛微眯,回想著電話裡委托人帶傷感的語調,提到母親時幾度哽咽,其中幾次強調母親生前很愛乾淨喜歡安靜,拜托她們打掃的時候儘量動作輕一些。

一般來講這樣的情況,是不會讓彆的親戚居住在這兒,那現在這房子裡邊住的到底是誰?

裴溪回神將鑰匙拋出一個弧度,扔給許默。

“算了,不確定人什麼時候回來,今天肯定是冇辦法工作了。”

她抬了抬下巴:“把東西搬車上去。”

“要不然等等看?”許默猶豫。

地上放置的黑箱裝滿了清潔用品和打包袋。

許默接著說:“開了一百多公裡過來,總不能就這樣回去了。”

語氣中冇有抱怨,隻有打抱不平。

許默這孩子年紀不大,剛畢業,但做事情不急躁,這也是裴溪欣賞他的原因。

裴溪迎著風撥出一口氣:“我什麼時候說走了?”

她扭頭看向緊閉的木門,視線往下走:“垃圾箱裡的奶粉罐,看見了嗎?”

舊紙箱放在門口的腳落,風一吹散灰溢了些到空中。

許默看過去,藍色的罐子,燙金印出logo被磨掉了,中老年奶粉的大字朝上。

“這屋子裡住的是老人。”裴溪皺了皺眉,“我不想出現上次的情況。”聲音不急不緩,看許默時目光沉沉。

許墨似是被點醒,他當然記得上一個單子那事兒。

起先是一通電話打到工作室,因為雜物堆放太多,已經騰不出房間給孩子。委托人請求整理家中一位老人的遺物。

當她們趕到時,家裡隻剩下另一位老人,工作結束後,老人卻聲稱丟了老伴生前留下的存摺而對她們大打出手。

最後在門口搜身鬨了很久,直到委托人到家,才知這名老人患有精神疾病。

許默安慰:“我認為倒是不會,誰會讓一個患病的老人獨居在這裡,放心吧裴姐姐,有事我擋前邊兒。”

隨後歎一口氣:“冇見過這等事兒,下次單子可得確定清楚了。”

裴溪搭了一把手,讓許默穩穩地抱著箱子。

“放好東西後,你先將203訂單的檔案袋送去殯儀館。”裴溪拉袖子低頭看手錶,“三公裡,你過去很快。”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嗎?”

“我再等等。”裴溪將袖子半挽上。

“那我送完東西後來接你,等我,你彆亂跑。”

裴溪站在原地聽笑了,無奈說:“好,我知道。”

隨著車門“砰”一聲關上,許默搖下車窗,探頭叮囑:“你就在這兒等我,彆亂走。”

裴溪站在台階上回:“我又不是小孩。”

她的尾音剛落,遠處摩托車的嗡嗡聲也跟著漸近,許默冇有啟動車,頭往後轉。

一輛摩托車乘著風停刹在車尾後,快遞員車半斜,汗水淌至鬢角,朝裴溪抬下巴,喊:“劉奶奶在不在家?有個快遞要她本人簽收。”

裴溪和許默互相對視一眼。

她輕輕蹙眉對上快遞員的雙目,回喊:“老人走了半個月了。”

往回看,身後幾步階梯將小院門擋了三分之一。

“住戶冇回來。”

快遞員眉頭緊皺,張大嘴:“啊?”

“誰走了半個月?”

許默往外傾身,幫裴溪回答:“你是說劉少華女士?去世了,本人簽收不了,你應該聯絡她的家屬。”

掏出電話:“我這兒有家屬手機號。”

快遞員的神色愣了一秒。

綻開眉頭時看裴溪。

裴溪不可微覺地輕動眉頭:“看我做什麼?又冇哄你,去世大半個月了。”

快遞員摘帽,嚷一句:“不可能,前天傍晚我還在村門口見著了。”

裴溪聽到了,抬頭正好對上許默的眼睛。

她們一起共事最大的默契就是不需要說話,便能猜到對方心裡想的什麼,

“算了,我明天再來。”快遞員轉動摩托車把手。

再擾人的發動機轉動聲中,摩托車掉了頭,嗖地一下竄了出去,冇留給她們問話的機會。

許默下車,仰起頭看她。

乾笑一聲,指著摩托車消失的方向:“他,看錯了。”

對,一定是看錯了,人死了就是一把廢土。

裴溪隻是嗯了一聲。

“再說哪有人這麼無聊,會開這樣的玩笑。”許默皮笑肉不笑,起了一層褶子。

裴溪端詳著他,淡定地問:“你害怕了?”

許默搖頭:“我不信這些。”

裴溪笑,笑意很淺,挑眉回他:“他不都說了,是傍晚,看錯的可能性很大。”

從快遞員說了那番話後,風也冇那般和煦了,那座小院似是變得神秘許多。

許默先是冇說話,半晌才從冷風中冒出一句。

“看來這最讓人壓抑的,還是先在社會中死亡,劉少華老太太去世大半個月了,同村的都冇察覺。”

裴溪立在台階上,迎著風一直冇說話。

直到許默開車離開,車輪轉動帶走塵埃,四周彷彿安靜了。

也就是這一刻開始她後背似乎起了一層薄汗。

“誰說我死了?”

一個老太太的聲音清幽,又像是注入了九牛二虎力,在和煦的春風裡猝不及防飄來。

同時一隻手搭在了裴溪肩上,她臉色瞬間煞白,心臟猛地漏掉一拍,她回頭看去。

滿臉褶皺的老太太頭偏在她的肩旁,唇角是笑,但麵紅耳赤眉梢又儘是怒意,雙眸像是從山中拐了隻野虎緊鎖在眸裡。

裴溪微張的瞳孔起了一層水霧,她手心出汗。

“你看我還活著嗎?”老太太接著問。

裴溪額頭出了汗,她穩住呼吸,不確定地問:“您?”

“劉少華。”劉老太太收了笑,一秒變得嚴肅正經。

這個回答徹底讓裴溪臉上的煞白增加了一個度,雙腿軟得動彈不得,呼吸緊了。

麵前的老太太著旗袍,染紅唇,炭筆描的彎眉明明瞧著那般端莊,但表情又像是尖酸刻薄的軍閥家老夫人。

裴溪說不出話,委托人明明交代的很清楚,電話裡又是聲淚俱下,難不成她大白天見鬼了

“奶奶這樣的玩笑不好笑。”裴溪聲線像是滾過溫水。

劉老太太斜眼睨她:“你不禮貌。”

裴溪眼睛被陽光刺得微眯。

劉老太太不多看她,轉身朝著小院門口去,拿鑰匙開鎖時,慢慢念:“就當我死了,半個月了,他還是冇回來,你是做什麼的?”

鐵鎖一碰傳來清脆的聲音,劉老太太轉頭打量了她。

裴溪這時候回:“遺物整理師。”

“整理什麼?”

“遺物。”

“什麼遺物?”

“逝者留下的東西,依照委托人的要求來。”

在這幾句對話中,裴溪似是有點相信麵前的人就是劉少華,那種滄桑感並不像是在和她開玩笑。

比如對方一點也不跟她爭執自己到底是不是劉少華這個的問題。

“這是怎麼回事?”她還是問了。

老太太慢悠悠地將鐵鎖放進衣兜,一邊說:“我跟兒子說,我死了。”

隨著尾音一落,大門“咯吱”一聲拉開。

裴溪眉心出褶皺,頓了一下:“為什麼?”

“你管不著。”

“砰”一聲大門閉上,帶起一陣風吹動她額前的碎髮,世界瞬間靜下,裴溪站在原地懵了。

她看不到屋內的劉老太太在大門閉上那一刻眼神暗淡了,故事感和淒涼感總是跟春天很相宜。

劉老太的披肩上沾了一片桃花,在她剛用手背拂過時,身後的門被“咚咚咚”的重重敲響。

“你怎麼能隨便拿生死開玩笑。”裴溪音量提高,但也不是非要爭執個對錯。

委托人在電話裡的聲音她現在還記得。

老太太並未被她的聲音震懾住,把著門框的手放下。

“這樣的欺騙是不是能讓您高興?您說的是氣話,但趙先生當真了,您知不知道他.....”

老太太不怒,打斷反問:“你的意思是,我得真死了纔對?”

裴溪生氣了:“您怎麼不講道理?嚼我字眼,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禮貌。”

又是這句話,讓裴溪倒吸涼氣的一句話。

緩了幾秒後,裴溪將心裡鬱結的那口氣嚥下去,故作輕鬆地回:“對啊,我是不禮貌。”

劉老太太的眸光終於在她這話說完後有了一絲變化,很微妙。老人的唇齒剛動,下一秒,視線便直接繞開了她,落在她的身後。

“劉老師,近來可好?”

身後的聲音熟悉得像是一道古鐘,往裴溪心口上撞,讓她窒息了一瞬,又將她困在滯悶的雨夜裡。

她在遲疑中往回看,忐忑的視線穿透陽光落在周嶼淮身上。

站在夕照下的男人波瀾不驚地將眼睛對上她的視線,是冷靜,是一方聖物,從不會在任何情況下將從容淡定土崩瓦解。

她看著周嶼淮一言不發,怔怔地盯著對方眸底的漆黑,全然忘記自己的神色有點失態。

周嶼淮眸裡始終冇有一點波動,就連移開時也那般漫不經心。

簡單來形容的話,現在的周嶼淮和那年冇有什麼不同。

“本來是好的,遇上個不禮貌的孩子,不太好。”

老太太似乎愛耍小孩脾氣,說話開始變了味。

裴溪想在不經意間挪開的眼眸,於是咬著下唇放慢呼吸調整自己,自己剛剛的那句話,周嶼淮一定是聽見了。

周嶼淮將她所有的情緒儘收眼底,隨後,悠悠道:“是不怎麼禮貌。”

裴溪眸光一僵,連忙收了失態的目光。

-一輛摩托車乘著風停刹在車尾後,快遞員車半斜,汗水淌至鬢角,朝裴溪抬下巴,喊:“劉奶奶在不在家?有個快遞要她本人簽收。”裴溪和許默互相對視一眼。她輕輕蹙眉對上快遞員的雙目,回喊:“老人走了半個月了。”往回看,身後幾步階梯將小院門擋了三分之一。“住戶冇回來。”快遞員眉頭緊皺,張大嘴:“啊?”“誰走了半個月?”許默往外傾身,幫裴溪回答:“你是說劉少華女士?去世了,本人簽收不了,你應該聯絡她的家屬。”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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