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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中同樣是一片淩亂,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奇緣?十五年前的汴梁,官家被困宮闈,大宋危若累卵,高家家主臨危受命,懷揣密旨夤夜出城,聯絡四方勤王之師。豈料王師未至,汴梁已然淪陷,高夫人戰戰兢兢熬過了數月,等到金人退兵後,才帶著幼女和家仆,前往新朝所在的應天。一行走到曹門外,家仆來報,乳孃的車不見了蹤影,那車上還有她兩歲的女兒,高夫人急忙停車派人四處尋找。仆人們苦尋無果,高夫人不信,解了套車的黑驢,不顧六個月的...-

第1章

紹光十五年,臨安城出了件新鮮事,禦史中丞高家和鐵樹巷果子鋪孫家,互換了女兒。

卻說那一年,金人犯我大宋,汴梁淪陷,二聖北遷,九王千歲承天景命,在應天即位,誌要紹祚中興,光複河山。

中原父老聞訊,紛紛扶老攜幼,趨附天子而南遷。

混亂之中,高孫二家各失其女,十五年後偶相逢,方知高家之女為孫氏所養,孫氏之女為高家所救。

於是燕歸舊巢,花開故苑,此等因緣際會錦繡奇緣,一時間街談巷議,很快就傳遍了臨安。

那日戶部員外郎周家為母賀壽。

太夫人本是汴梁人士,自南渡以來,每思故土,鬱鬱寡歡。

家中兒孫孝順,聽聞有自北而南者孫氏,在鐵樹巷開了家果子鋪,其香糖茶果,儘是東京舊味,遂每日遣仆往購,以慰堂上思鄉之苦,一來二往,就成了熟客。

孫氏夫婦知情達禮,聽聞太夫人過壽,便遣小女妙音攜禮登門,以謝常日惠顧之恩。

這日周府內張燈結綵,貴人如雲,妙音被帶到堂下,對著簇擁在座的老壽星盈盈下拜,呈上一方梅紅匣兒。

匣中裝滿了諸色果子,十般糖、澄沙團,嘉慶子,櫻桃煎,紫蘇膏,笑靨兒,玫瑰酥餅,酥油鮑螺,七寶方糕,糖霜韻果,合計十種,樣樣精緻,取的是十全十美的意思。

妙音又取出紅牙板兒,為太夫人清唱了一首賀壽曲,顧盼神飛,音若黃鸝,聽得太夫人眉開眼笑。

果子不足為奇,隻這小娘子實在可喜,雖出身市井,卻無一絲狡獪;對滿座錦繡,亦無半分卑猥。風神俊爽,落落大方,好似雪苑忽綻紅梅。

氣氛正是歡洽時,卻有個夫人起身,一把拽住妙音就喊“阿霓”,隨即就號哭出聲。

妙音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震得呆住,在座官眷認出是禦史中丞高家的夫人,一時間麵麵相覷。

高夫人悲泣不能自已,周家主母見她失態如此,連忙好言寬慰,又將她二人引到後堂敘話。

妙音才知,原來這夫人,將自己認作她丟失的小女。

高夫人握著她手說:“我也知道冒昧,但還是想問問,小娘子堂上父母可是親生?”

妙音腦中一團亂麻,猶豫著並未回答。高夫人眸光一黯,隻好鬆手放她回家。

妙音離去時回頭望一眼,見這夫人像是渾身都散了力氣,虛虛倚著人的手,哀哀目送著自己。

心頭驀地一酸。

這天夜裡,孫氏一家三口徹夜難眠。

孫大娘在漆黑的屋子裡,不住拿濕帕子揾自己紅腫的眼睛,孫老爹乾脆披衣點亮了燈。

“你這是做什麼樣子?”

孫大娘說:“我高興,我難過,我們妙音找到了娘,我又冇有女兒了!”

她嗚咽的哭聲傳到隔壁妙音的耳朵裡,妙音抱膝坐在床上,紗帳外是滿地水銀似的月光,十五年間的種種,就在這月光裡緩緩流淌。

她早知自己不是親生,尚在東京時,他們鋪子外麵就常年掛著一副招貼,上寫:“店家失一小女,宣和六年生人,眉心有紅痣一粒,惠肯賜訊,必有重酬。夫婦感激頓首。”

爹孃開一家果子鋪,雖說日子清苦,卻也恬淡知足。唯一不美的是,夫婦結縭多年,膝下並無兒女。爹孃求神拜佛,吃齋茹素,終於在四十歲上得了一女。

小女兒生得粉雕玉琢,漂亮好似磨喝樂,眉心天生一粒嫣紅的痣,人人都說她是觀音所賜。

爹孃對她愛如珍寶,捧在手心怕丟,含在口中怕化,專程叫人打了把金鎖,鐫上女兒的名字,為她掛在胸前,想替她鎖住這一生的福氣。

誰知鐵蹄驟然南下,汴梁城百年繁華,一夕間煙消雲散。

金人捲走了馬匹金銀,裹走了綾羅綢緞,隻留下一座馬蹄蹂躪過的城,和一城劫後餘生的人。

冇有人知道他們何時會再來,百姓們紛紛舉家遷移,爹孃也在這遷移的人潮裡。

那天離開的人實在太多,摩肩接踵推推搡搡,娘被擠得跌了一跤,爹不過彎腰扶她一把,再抬頭,就不見了小推車上放著的嬌嬌女。

爹孃隻覺晴天霹靂。

國破家殘,報官無門,爹孃懷一絲僥倖,在城中四處找尋。幾天下來一無所獲,在街邊抱頭痛哭時,就看到了對麵的報恩寺。

寺廟早已不複舊觀,斷瓦殘垣間,唯有菩薩依舊低眉,金剛赫然怒目,以亙古不變的神情,凝視這凡俗人間的悲苦。

爹孃在菩薩麵前哀泣禱告,求菩薩給他們一些明示。此時忽聞有小兒的啼聲,隱隱約約,似有似無,頓時大喜過望,循著聲音找過去。卻見後殿牆角邊上,橫著具婦人的屍首,衣衫不整,形容淩亂,一望便知遭遇了歹人。

爹孃嚇了一跳,忍著驚懼和憐憫,推開她身旁的磚石堆,牆洞裡露出個小身影,滿身是泥,奄奄一息,娘心頭一軟,矮身將她抱在了懷裡。

老兩口將她帶回了家,熬粥喂藥,精心照料,大半個月才救回這條小小的命,從此就養在膝下,視同親生。

菩薩賜的孩兒叫妙觀,菩薩再賜的孩兒,就叫做妙音。

妙音兩眼含淚,想著爹孃十餘年來養育的恩情,想著他們尋找親生女兒的艱辛,又想起白日裡,那哭得妝容模糊鬢髮淩亂的高夫人。

她知道,從一眼就知道。

高夫人的眉眼是如此的熟悉,就像她在鏡子裡見過無數次的自己。

她知道,那就是她親生的母親。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時,高家的馬車就進入了鐵樹巷。高夫人被一雙手攙扶著下車,那雙手十分柔美,就像它的主人。

柔美的高家小娘子攙扶著憔悴的高夫人,高夫人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站在最後的妙音身上。

其實無需多言,母女相對如照,一樣高挺的瓊鼻,一樣微微含笑的唇,一樣鴉然的濃睫,一樣神采飛揚的眉。

妙音那雙霽空似的眼睛此刻霧沉沉,高夫人滿腔的酸楚和喜悅,都化作奪眶而出的淚水。

高家的小娘子則看著那對年邁的夫妻。

他們攙扶著侷促而立,老爹爹身形佝僂滿臉皺紋,老大娘青布頭巾裡露出了花白的頭髮,他們蒼老的臉上寫滿了隱憂。她心生不忍,惻隱之色浮現在美麗的麵龐,輝映眉心一點硃砂痣,活脫脫是一尊觀音,這時卻聽到有人喊出了聲。

“妙觀!”

孫大娘一把拽住老爹的衣袖。

妙觀心頭一顫,這素未謀麵的老婦人,怎會知曉自己的閨名?

孫大娘忍不住激動,指著妙觀說:“老頭子你看,她眉心的紅痣,她是我們的孩兒,她是我們的妙觀!”

老爹也不禁開始顫抖,老兩口含著眼淚,定眼看向高家母女。妙觀愕然看一眼母親,高夫人心中同樣是一片淩亂,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奇緣?

十五年前的汴梁,官家被困宮闈,大宋危若累卵,高家家主臨危受命,懷揣密旨夤夜出城,聯絡四方勤王之師。

豈料王師未至,汴梁已然淪陷,高夫人戰戰兢兢熬過了數月,等到金人退兵後,才帶著幼女和家仆,前往新朝所在的應天。

一行走到曹門外,家仆來報,乳孃的車不見了蹤影,那車上還有她兩歲的女兒,高夫人急忙停車派人四處尋找。

仆人們苦尋無果,高夫人不信,解了套車的黑驢,不顧六個月的身孕,騎驢在城中親自找尋。

直找到天黑複天明,直找到人疲驢困,還險些累動了胎氣,冇找到自己的親生女,卻從趁亂拐帶的賊人手中,救下個號哭不止的小女。

高夫人哭天搶地,仆人們紛紛苦勸,說如今城中十室九空,乳母或是另走了旁門,她既知官人就在應天,必定會想方設法前去會合,夫人身懷六甲,切莫憂戚過甚。

高夫人無奈離開汴梁,坐在驢車裡,見那救回來的小女,小臉上淚痕斑斑,一會兒要爹,一會兒要娘。她把她抱在懷裡哄,纔看見她衣裳底下藏著的金鎖,鎖上鐫著兩個字。

妙觀。

妙觀不知如何回到的家裡,這一日渾渾噩噩,隻記得孫家二老握著自己手時,那飽含淚水的眼睛和手心粗糲的溫暖。

她回到自己房中,捧著金鎖仔細看,這鎖跟了她十多年,她也曾問過母親,為何弟弟冇有金鎖?母親微笑著摸她的頭,這是菩薩給你的,菩薩疼愛妙觀,很愛很愛妙觀。

她那時還不知道,原來自己並非高妙觀。

其實早該懷疑,她看向鏡子裡的自己,鏡中人細眉彎彎,有一雙漂亮狹長的鳳眼,但不像父母,也不像弟弟。

她模糊的記憶裡瀰漫著一股甜香,是她今日在果子鋪裡聞到的香氣。

高中丞日暮回府後,來不及更換衣裳,就趕到夫人跟前詢問:“如何,可是我們的阿霓?”

高夫人麵涼如水,聞言頓覺得委屈,起身攘他一把,對著他大發脾氣說:“如何如何,都怪你!”她抽噎一聲:“是我們的阿霓,若把阿霓要回來,就要把妙觀還回去!”

她給丈夫說清楚原委,高中丞頓時也犯了難,養育妙觀十五年,她柔婉乖巧,聰慧孝順,不是親生勝是親生。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邊是承歡多年的嬌養女,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骨肉,兩下都難割捨,夫妻相對凝愁。

高夫人遲疑說:“我家又不是養不起,不如...”

高中丞當即斥她說:“胡鬨!你怎好生出這等心思。我今日不去,就是怕他們忌我以官身相欺。他們養育阿霓十五載,於阿霓有恩,於我們有義,你就忍心讓人家骨肉分離?”

高夫人隻好垂淚不語。

躲在屋外偷聽許久的高雱此刻衝進了屋子,小公子臉紅脖子粗,對著父母叫嚷:“我不管,我不要姐姐去那寒酸小民家裡!”

妙觀走到院中時,正聽到這一句,腳步頓時一滯,心中有些酸酸的不喜,她聽到父親說:“為今之計,且看孩兒們自己的心意。”

孫家同樣犯愁,孫大娘夜裡在床上輾轉,想起出落得花朵兒似的妙觀,心頭蓬蓬一陣歡喜,轉身又想起了妙音,想她眉眼彎彎地叫娘,黃鶯兒似的嬌俏,心中又驀地一悲。

她忽悲忽喜地問老爹:“高家那樣大的官兒,若是一個閨女不給咱們,咱們可怎麼辦?”

老爹寬慰說:“不會,臨安城誰冇有聽過高中丞的令名,他是個好官,斷做不出搶人家女兒的事情。”他翻個身,咳嗽兩下,聲音微微一沉:“就算他果真不仁,在這天子腳下,我也不怕舍一條老命,到官家跟前爭上一爭。”

兩邊父母左右為難,接連多日做不出決斷,剛狠下心又忍不住反悔,如此徘徊終日,寢食難安。妙觀妙音都看在眼裡憂在心。

這天妙觀走出高家的門,這是她頭一回獨自出門,冇乘香車軟轎,冇帶仆婦使女,自己一個人沿著熙攘的大街,找到了“孫記果子鋪。”

招旗下是小小的鋪麵,旁邊是兩扇窄窄的門。

她站在門前朝裡看,見院子小小,隻有三間房,但滿院的青石板水洗過似的乾淨,陽光傾灑在每一個角落,牆角和台階縫隙裡,冒出了茸茸的青草,她心中突然出奇的安寧。

這些天她一刻也不安寧。

她怕自己溫馨的閨房,怕那些精緻的釵環,怕玉食珍饈,也怕錦衣華服,她怕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因為不屬於自己。

她是鳩占鵲巢的鳩,也是喧賓奪主的賓。

她無時不想著父母思念骨肉時哀傷的眼神,無時不想起那對老夫婦蒼蒼的容顏,那纔是她親生的父母,那纔是她該回首的去處。

妙音這時看到了她。

妙音喊“姐姐”,迅速把竹竿上的衣裳晾好,在袖子上擦著濕潤的手,驚喜問:“姐姐怎麼來了?”她正要回頭喊娘,被妙觀一把拉住。

妙觀說:“我是來找你的。”

西湖邊藕花開處,泊著艘青蓬小船,蘇子瞻詩雲: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艙中對坐的二女,一如晴西湖,一如雨西子,一個像朝霞,一個似暮雲。

妙觀端詳片刻妙音,微笑說:“你長得真像母親。”她揪著手指躊躇,“雱哥兒兩三歲時,父親去了趟四川,因為帶你的乳孃祖籍四川,父母想碰碰運氣,結果卻碰上了金人與我大宋交戰,父親被阻在四川,生死不知,冇有一點訊息。母親急得白了頭髮,還要護著我和弟弟。父親一喝酒常忍不住哭,說你出生那日他騎馬趕回家,路上突降大雨,他走到門前就聽到了你的哭聲,天邊掛著好美的彩虹,所以你就叫阿霓。”

妙音聽得淚目,忍著用袖擦一下,才平靜說:“爹孃冇一日不在思念姐姐。他們吃齋茹素,幾十年冇碰一口肉,終於在四十歲上才生下了姐姐。後來的東京早已不複往日,人少,生意冷清,賺來的錢隻能勉強度日。爹孃從不曾虧待我,但他們自己節衣縮食,病了也拖著不肯就醫,把省下的錢,一半托人查探你的訊息,一半都供給了佛寺裡。他們給佛祖說,寧願折自己的壽命,保佑他們的妙觀,遇難呈祥,萬事遂意。”

姐妹都垂著淚,默然許久,才異口同聲道:“我們換回來吧!”

-原委,高中丞頓時也犯了難,養育妙觀十五年,她柔婉乖巧,聰慧孝順,不是親生勝是親生。手心手背都是肉,一邊是承歡多年的嬌養女,一邊是血脈相連的親骨肉,兩下都難割捨,夫妻相對凝愁。高夫人遲疑說:“我家又不是養不起,不如...”高中丞當即斥她說:“胡鬨!你怎好生出這等心思。我今日不去,就是怕他們忌我以官身相欺。他們養育阿霓十五載,於阿霓有恩,於我們有義,你就忍心讓人家骨肉分離?”高夫人隻好垂淚不語。躲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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