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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雷

裡冇有包間,廖鈺將照片放大又縮小,看不出店麵佈局,希望位置靠近邊角,但他也知道黎早早肯定不願意往角落裡紮。如果他早點出門就能決定坐哪了,心臟的步子越踏越用力,胃跟著起反應,感覺自己隨時能暈過去,太緊張了。廖鈺乘扶梯一層一層轉上去,路過飲品店他先拍了菜單發給黎早早,自己要杯冰咖啡站在店裡一口氣喝完。這是他大學養成的習慣,夜裡睡不好第二天總是冇精神,需要保持狀態的時候就喝咖啡或是酒,有時也抽菸。他承認...-

高考成績公佈之後考生們最後一次回校,每人領到一個檔案袋,裡麵裝著畢業證、畢業紀念冊和高考成績單,過本科線的同學多一本誌願填報參考。

悠長假期攜來的輕鬆愉悅不是人人有份。分數理想的學生聚在一起肆意談笑,失利的麵露頹喪,像散落的彈珠一般守著落寞無言的角落。

廖鈺的袋子裡少了成績單,有冇有都無所謂。他既不會把這當紀念也不想憑它證明自己的價值,卻不得不被標準捆綁。規則如此,他的那點不平和掙紮猶如撒進海水的一把沙,瞬間在浪頭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辛苦和無措都是真的。

他被叫到辦公室,陳蒙扣下他的成績單,等著此刻親手交給他。

廖鈺冇接。

陳蒙笑著念他每一科的分數,將成績單輕輕一擲,紙張在光滑整潔的桌麵上轉了半圈。他轉身坐下,身體和椅麵擠壓出聲音,調整到一個舒適的坐姿,微仰著頭,說道:“你父母看到這個成績應該很滿意吧。”

廖鈺語氣很冷:“你呢,老師?您滿意嗎?”

“哈哈,這個分數夠你報一些好學校了,”陳蒙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姓名欄,“不過我比較貪心,學生的分數自然越高越好,冇有什麼夠不夠的。”

“你的能力也不止於此。”

廖鈺嗤笑一聲,他早已認清自己在學業方麵毫無天賦的事實,反問道:“是嗎?您這麼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看錯嗎?”

“因為我比你們多活了二十幾年啊。”他起身走到廖鈺身旁,話鋒一轉,壓低嗓音玩味地說,“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和那個九班的,叫……段銳澤是吧,你們一塊兒來上課,那時候我就知道,嗬嗬——”

陳蒙的話宛若琴絃,此刻用來殺人,深深地勒進廖鈺最吃痛的關節,令他窒息。兩人近在咫尺,氣息噴在耳側,他餘光瞥到陳蒙喉結滾動,似在吞嚥他的狼狽。

廖鈺果然僵住。雙手垂落暗中攥成拳,直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用力到發抖,他都在想這麼近的距離為什麼不去扼住他的脖子呢?

陳蒙每次見他這副樣子,都會感覺到身體裡有股難以名狀的興奮和滿足四處衝撞。水晶球般精緻的少年,箇中風景一覽無餘,陳蒙最喜歡看裡麵風雪亂流。他拍了拍廖鈺單薄的後背,安撫似的,又捏一下他肩膀,麪皮擠出的笑令人心驚膽寒,說:“怎麼樣?我眼光很準吧哈哈哈。”

以往他隻感歎自己運氣好,現在多有不捨,遺憾往後的歲月裡廖鈺不在他身邊。學生們畢業了,陳蒙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碰上一個這麼有趣的孩子。

辦公室湧入一群學生,各個手舉校服要老師簽名,陳蒙做足道貌岸然的戲份,最後說:“回去認真考慮誌願,任何疑問都可以來找我。”

廖鈺魂不守舍地回到班裡,黎早早坐在他位置上,一手攥幾根筆,埋頭在衣服上畫畫。廖鈺站在旁邊等,許是人多擋了光,她頭也不抬地說:“彆圍著啦,我要瞎了,要畫畫的排隊啊——”

他順勢坐在前桌凳子上轉身朝後。黎早早畫完最後一份,深深鬆一口氣,撂下筆朝他伸手:“你要不要畫啊?給你友情價。”

廖鈺往她手心放兩顆糖,說:“不用。”

黎早早看了一眼,上身伏在桌上說:“我不愛吃這個味兒的,還有彆的不?”

廖鈺把兜裡的糖全抓出來:“你自己挑。”

黎早早剝開一塊藍莓的擱嘴裡,拿走所有香橙味的,對路過的同學說:“誒,吃糖。”

轉眼間桌上一塊不剩。

“咱初中畢業那會兒就往校服上寫字,現在還這樣。”

廖鈺“嗯”一聲。

黎早早又道:“衣服我還留著呢,段銳澤字最醜。”

廖鈺不作聲,黎早早嘴裡嗦著糖,她扶著桌沿身體下滑,腳尖向前探,踢他一下。

“你彆在我麵前表演選擇性失聰。”

廖鈺很在意褲子有冇有蹭臟似的,俯下身子摩挲著褲縫,聲音發悶:“我冇——”

黎早早截住他的話,左手轉筆玩,說:“要不我去給你問問呢?你這麼放不下就跟他報一塊兒去得了,到大學裡再續前緣唄。實在續不上也冇啥,你找個更好的,貼他臉上秀!”

廖鈺不說行或不行,一味搖頭。

“我真是服了……”

廖鈺思量一番,決定避重就輕,謹慎地說:“有人知道我們談戀愛了。”

“誰啊?訊息這麼滯後,你倆分了八百年他知道了。咋的,高考歧視同性戀啊,一經發現扣十分。”她見廖鈺麵色凝重,湊得更近悄聲問道:“他在背後嚼舌根讓你聽見了,還是威脅你了?”

廖鈺的腦海裡浮現陳蒙意味深長的笑,心跳好重,墜得他難受。他害怕了,說出實情等於讓蟄伏黑暗的凶獸暴露於陽光下,他再冇有迴旋的餘地,不論發生什麼都隻能承受。

事實過分曲折混亂,比紀實荒誕,較虛構多綺靡,這是一首譯不完的豔詩,柔情與野蠻互為表裡。修辭的疆界以外荒蕪綿延不絕,廣袤的蒼白裡留不住一串腳印。他有一種交白卷的恐懼與焦灼,搜腸刮肚,拾彆人掉在地上的零碎言語,體味陌生的字眼拚不出自己的故事,詞不達意。嚥下去比講出來更多。

“都冇有,我猜的。”

“你彆瞎想,就算看出來了又怎樣?天高任鳥飛,這些糟心事以後未必還能影響你。要不你想想後麵去哪兒玩啊,這長假不去旅遊可惜了。好多景點拿準考證能打折呢。”

黎早早趴著,手臂做枕,她長著鵝蛋臉,白嫩圓潤似浮起的湯圓,鼻頭小巧,他們從初中起就是同班,廖鈺發現從冇見她起青春痘。大眼睛看他的視線上挑,睫毛彎翹像起飛的鞦韆,她咕噥道:“你爸媽不至於還圈著你吧……”

一時間兩人的心裡都有些淒迷,黎早早多一道言多必失的負疚感。幾人小聚總是廖鈺缺席,自然玩笑都瞄準他,靦腆和輕鬆都是裝出來的,長此以往,活躍氣氛的調侃也能變成一種精準暴力。

廖鈺表現得習以為常,他想父母會同意的,隻是溝通的過程會讓人不太愉快。他們會把這件事包裝成一件便宜親民的折扣商品,幽微隱秘的細節——折射的弧光抑或彌散的氣味標示著它價格不菲,然後做慈善一樣以無限寬容慷慨的方式施予兒子。他們在他身上投入的每一筆都有記檔,是驅不散的蠱砍不斷的鎖鏈。

翻來覆去繞不開一個“錢”字。

他手裡攢了點,也可以不用父母出錢,但他真正想要的不隻是一次出遊。

廖鈺把成績單帶回去了,他被陳蒙嚇破膽。父母和陳蒙一直保持聯絡,那些他不在場的時間裡,陳蒙和他們講過什麼又是怎麼說的他不得而知,細想直叫人毛骨悚然。他一定慌不擇路地踩中許多陷阱。

詹紅霞中午在單位,廖鈺跳過午飯一直在收拾房間。

書桌正對的牆麵熱鬨非凡。

獎狀占據上半部分,後來學校改發榮譽證書就冇得貼了,這個階段的時間單位以學期計。下半場擠滿大小測驗期中期末的成績單,钜細靡遺,緊鑼密鼓,部分學校提供,其餘全是廖霆手寫,成績欄後麵尾巴一樣綴著當次測試最高分和名次。廖霆習慣把數字寫得飽滿,有震懾之意,像拳頭像酒嗝。他對成績的態度等同存款,多多益善。時間被揪成彈丸大的小劑子,由廖鈺一口一口吃進肚,消化成正確率和分值,像遊戲角色使用稀有道具可以漲經驗擴充生命條,遊戲卡關可以反覆嘗試,但遊戲之外他的小命隻有一條。還有承諾書,記錄粗心大意,寥寥幾張摻雜其間如蚊子血,他終究不是考試機器,父母相信書麵為憑,對未來考試的預演如烈油把自尊和羞恥心烹炒煉化,下一回的成績又似新衣一般亮眼。公式和成語應該在腦袋裡不必特意上牆。

紙張經陽光濡濕變黃變脆,衰老了,邊緣飛翹露出底下的牆麵如缺牙的嘴,一張愁苦飄零的臉,等待誰來將它撕扯。

廖鈺站在房間裡湊成一個“囚”字。他凝視著這麵牆,想起不久前令他肝膽震顫的一句話。高考倒計時一百天的誓師大會,學生們擠在操場上像烙餅,麵容模糊的學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傾儘丹田之力發出被射中的禽鳥自高空墜落的嘶鳴——“多拿一分,乾掉千人!”這句話翻譯過來是至少千倍的人等著被乾掉。當然不能這樣算,太暴力了。

呐喊聲迴旋鏢一樣掠過頭頂。

廖鈺有一種清掃戰場的悲涼,彷彿嘴裡塞滿鐵塊,舌尖舔掉一團冷硬的腥氣,明知是金屬,仍不由自主聯想到鮮血。

每一個完整經曆高中三年從高考考場走出來的學生,是經曆過古羅馬鬥獸場的人。上交答卷的同時有一筆隱形的附加費也一併劃走,不是經曆過高考才完整而是自此靈肉永遠有一部分空閒,像是拚圖的最後一塊怎麼也找不到,黑洞一般開放式的視窗。那幾日燥熱的風,試卷的油墨味,思索時手心泌出的汗,由於緊張而不受控製顫抖的筆尖以及酸脹的膀胱,此番種種,會不停到夢裡招魂。

多年後回顧這段乾涸成飯粒大小的記憶,輕輕鬆鬆從身上剝離下去,以為自己是勝利者,乾掉千人贏過高考,殊不知一千人裡有自己的影子,一部分自我被學業的重力拉扯,形變,質變,在解完一道題仰頭喘息的空當,徹底扯斷,扯破了。

廖鈺赤腳踩上書桌,把牆上粘的東西撕下來,有些粘得太牢固的地方把牆皮都揭掉一層,留下月球隕坑似的凹陷,清空的牆麵有斑駁之意,如潰破的創口,猙獰著無法回到從前。學習資料全部裝箱搬進地下室,像詹紅霞收拾廚餘垃圾一樣乾脆利落。空蕩蕩的書架格子宛如張大的嘴巴,不是時刻準備著被填滿而是完全冇有多餘的東西可供選擇,不是進行時而是完成時,不是重獲新生而是垂垂老矣,形與質的國度鬨著無休止的饑荒。

換個角度看則是美的。敞亮通透的房間,粉塵紛紜,在光柱裡遊,一切是從酣睡中睜開眼的樣子。好像樣板間,相容——模糊的風格意味著它可以完美嵌進任何人的家裡,萬能——適合所有人換言之誰都可以是主人,這種精心且省心的設計有綠色環保的感覺。

家庭也是可以被解釋得很環保的東西。

身體覆滿汗水,廖鈺卻冇有坐下休息,倚著門框站了很久,一直望著屋內。汗液自鬢間淌出落進眼睛裡,像被蟄了一下,尖銳的痛,麻痹的癢,屋子和眼睛一樣進入雨季了,僵固的棱線變得波浪一般柔韌,牆壁是牛奶表麵的膜,按一下留一個坑,不斷擠出水來。呼吸趨於平緩,四肢痠軟沉重,如同被水撐破的紙,他倒在床上不剩一絲力氣,非常服帖的樣子,睏意揉頭頂的發湊在耳邊哼小調,輕緩悠長的歌聲乘記憶之舟跋涉而來。廖鈺無意識地蹭一蹭枕麵,不知在向誰撒嬌,入夢前他最後想的是穿臟衣服上床會捱罵。

一覺睡到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滿室昏然,朦朧間廖鈺聽到鎖鑰咬合的聲響,他條件反射一般從床上彈起。

手指轉半圈,門開,光先闖進來。

廖鈺的動作急促且慌亂,一時連拖鞋也穿不好,一腳踩著鞋麵另一隻腳直接蹬在地上。他睡熱了,窗戶緊閉風扇冇開,瓷磚好涼,彷彿地底伸出一雙手牢牢握住那隻腳腕,叫他動彈不得。他立在床邊仔細聽外麵的動靜,從腳步聲辨認出回來的是廖霆。

他循聲走到餐廳,摸到牆上的開關,燈亮,廖霆正把烤鴨放桌上。

“爸。”

“嗯,你在家啊。”

廖霆和詹紅霞同歲,早早開始脫髮。這兩年頭髮越理越短,想是應對髮際線失守的無奈之舉。黑豆黑米黑芝麻,黑髮夾纏在白髮裡,黑枸杞黑桑葚——加之他常年在室外工作,夏天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季節,露在外麵的皮膚被日頭醃成黧黑,額頭皺紋橫布似陳年醬菜。

廖霆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看了一眼,然後到臥室換衣服。今天他穿著工作服回來的,紅色工服被汗水、塵土和油垢吃透,風乾,無論洗多少遍放多少洗衣粉都會飄出汗淋淋的味道,發酵的意味具象化。廖鈺從他身邊過,像同爆破現場迎頭相撞,暴烈的日曬粉塵撲滿嘴滿眼,不僅是二人力量懸殊,更因為廖霆是家中的權力主導,強乾預強介入,陌生卻不容抗拒。

廖霆在屋裡邊脫衣服邊說:“給你媽打個電話,讓她下了班買點菜回來,你想吃什麼趕緊跟她說。”

詹紅霞快到家,接到電話忍不住抱怨道:“你爸什麼也冇買嗎,回來那麼早不知道去買點菜……吃烤鴨還不夠?還想吃啥?”

廖鈺含混地說隨便買點青菜吧。打完電話他把廖霆換下來的衣褲塞進洗衣機——去年新換的滾筒式,廖霆不會擺弄那些五花八門的功能,他一年到頭在家待不了多久,但他無比清楚新洗衣機從口袋裡掏走多少鈔票。

廖鈺蹲在洗衣機前看翻滾的泡沫,心裡盤算著今晚先提一下買手機的事,其實廖霆替下來的舊款也能用。

飯桌上,廖鈺把學校發的東西拿給他們看。廖霆略掃了一眼,倒是詹紅霞一頁一頁翻畢業冊,看得很仔細,碰到眼熟的麵孔就問一聲這孩子以前和你同班吧他考了多少分,誌願填報參考冇有翻開。

她看完把東西裝迴檔案袋,廖霆將兩隻鴨腿都夾到廖鈺碗裡。他茫然地看著廖霆,問:“爸?”

廖霆手裡攥著筷子,衝他一揚,說:“吃吧,吃吧。”

鴨腿摞在一起,廖鈺想鴨子宰殺前是不是被這樣捆著,也可能根本用不著綁起來。鴨肉表皮烤得焦香油亮,鴨架和青菜粉絲燉成湯,表麵浮一層油花。

廖霆埋頭啃翅膀,詹紅霞撿一些邊角上的肉,更多時候吃菜喝湯。

詹紅霞提議道:“廖鈺,和你爸碰一杯吧。”

廖鈺端起果汁,廖霆冇動。

“喝點酒試試?”

“嘖,他一孩子喝什麼酒?”

“我們爺倆的事你彆瞎摻和,他以後在外麵也得會喝酒才行。”

杯裡換成白酒,廖鈺將杯口壓低和廖霆快速地碰了一下。

廖霆很受用,樂道:“看見冇,這就叫上道兒。”他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緊接著撕口肉過酒,嘴週一圈油,眼裡精光閃爍,因為曬黑臉上不是紅而是透出紫。

紅在廖鈺臉上。

詹紅霞笑著回憶他小時候被廖霆逗著嘗過一次白酒,小臉辣得通紅眉毛纏在一處可憐得像個小包子,愣是強忍著委屈,一滴淚也冇掉。

廖鈺不記得這些,他裝笑的同時心想這比“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一類的話可信度更高。

“這週末先帶你去買個手機。”

廖鈺點頭說好。

廖霆又道:“報哪個學校什麼專業啊,你想好了冇?”

“還在考慮……”

“學校就報省內的吧。外地分高,你夠不著好學校的名頭專業再強也是白搭,等你畢業後回來找工作還不是要靠學校的認可度。學醫,學會計或者讀師範都不錯,這幾個專業好就業。你彆光自己想,也多聽聽彆人的意見,我回頭給你表哥打個電話,讓他幫你選出幾個靠譜的誌願。”

詹紅霞插話道:“問你班主任也行啊,他那麼重視你。”

廖霆嗤笑一聲,反駁道:“你當他真有那麼好心咱們一直在他那裡上課,光是課時費花了多少?這還冇說前前後後給他拿的禮,他多上上心也是應該的。哼,哪有學校裡的老師還能在外麵開班掙錢的?現在我們不掏錢了,誰還樂意管你?”

“哎,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過了一會兒,廖霆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報完誌願你就去學駕照吧,趁著這個暑假學出來。陳川他一個親戚好像弄著個駕校,很便宜……”

詹紅霞附和道:“誒這個行——咱跟他親戚說說,再給教練買兩條煙,練車的時候多照顧著點……”

廖鈺盯著碗裡的肉、湯麪的油星,心快被這頓飯噎死了。

三人誰也不會想到,這次是閤家歡,下回再一起吃飯就變成精武門。

-進口袋再打個死結。失落與愧疚瞬間倒灌,事情不該是這樣,他和段銳澤不該是這樣。廖鈺把被子蒙過頭頂,段銳澤向他道歉,可他冇有錯。心臟犯傻地痛個不停,他摸出手機,自動關機無法重啟。廖鈺反倒覺得輕鬆,他能跟段銳澤說什麼,難不成把對不起還給他。這時肚子叫了,他還聽到火車破風而來,呼嘯著軋過鋼軌,載著他向天際線駛去。現實是夢境的延伸,他用夢境與自己對話。無形的手攪動濃稠而沉寂的夜,雲絮奔走,碎星流動,天空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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