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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與石板相撞出沉悶的響聲。旁邊有些小道童已經被這陣仗嚇得哭了出來。女孩直挺挺跪著,聲音嘶啞地哭喊:“可是我通過了!我通過了!”她被道士們團團圍住,像是一株隨時要被壓死的雜草。道士仍勸她:“九霄宮是皇室道觀,不收女冠的。姑娘,你去民間的道觀看看,他們應該會收留你的……”望著他,女孩扯著嗓子回答:“可是他們不給糧食!”她晃晃腦袋,擺正了姿勢,猝然一頭往下磕,正對紫霄大殿。“求求你們!救救她,她就要餓死了...-

大祭祭遍漫天仙神,耗費三日,祈求國泰民安。

祭祀的準備已然不需要林蘅操心,但她還是早早到了三清殿,焚香讀經靜心。

第一聲鐘鳴時,有人踏入了三清殿。

林蘅抬眼,放下經書起身行禮:“陛下。”

元和帝抬手示意免禮。

他隨手拿起那本經書:“《道德經》。”

林蘅不語,元和帝翻看她正在看的那一頁:“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這是……”

“貴柔守雌,陛下。”林蘅道。

“西洲,你想說什麼?”元和帝盯著她。

林蘅不答,轉身分彆為三清造像上香。

她注視著右邊的太清道德天尊,道:“臣受教於前任國師座下,求證長生,情愛如浮雲。”

元和帝:“朕亦明曉,隻是京中傳言漸廣,朕隨口一問。”

林蘅回頭,目光恬淡:“陛下明曉,何人不知?竟與陛下提及。”

元和帝神情愈發肅穆:“西洲是說,有人故意在京中和朕麵前提起你的婚事?”

“究臣起源,不過一介孤女,承陛下厚愛,忝列國師。臣的婚嫁,上配皇室,下嫁屠獵,不過陛下一念之間。”

元和帝將經書合上,在手上一敲:“貪婪之徒。”

林蘅淺笑拱手。

最後一聲鐘鳴時,天子步出三清殿,身後國師隨侍。

宗室和後妃早已在九霄宮最大的九霄殿院中聚集,人頭攢動,無數目光落在林蘅身上,她泰然自若,隻垂眸看著眼前的石地。

天陽三年一大祭。

三年前的大祭上,老國師當眾正式祭天宣告:其弟子林蘅繼任九霄宮之首、國師。

這是第一位女性國師三年前繼任後,第一次主持大祭。

初秋的天氣十分好,淡色的天和濃重的山,一起嵌在最雄偉的三清殿後。

眾道士宣咒,鳴響法鼓,請神安座。

以林蘅為首的高階道士,讚頌唱偈、宣詞發願。

元和帝隨著林蘅沉穩的聲音,為每位仙神上香。

宗室再隨之上香。

如此這般儀式繁複,自晨鐘後卯時至暮鼓後酉時,僅有午後一個時辰歇息。

大祭第二天結束時,林蘅還是支撐不住,病倒了。

事關最後一天的祭儀,道童不敢輕視,為林蘅去請了淩月道長來。

林蘅倚靠著床頭,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她閤眼微微喘息著。

“林蘅!”火氣沖沖的聲音由遠及近。

她虛弱地睜開眼,果然看見三箇中年道人,脾氣最爆的淩風拖著淩月大步走來,身邊跟著文雅的淩雲。

淩月為她把脈,沉吟著。

淩風往椅子上一坐,看著她皺眉:“都讓你彆勉強了,當年師兄都隻宣咒,其他的讓我們來不就行了?”

他說的師兄,就是林蘅的師尊,前任國師。

提到老國師,林蘅笑起來:“師尊懶,我可不行。”

淩雲斜靠在一邊,悠悠開口:“行了,淩風,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為了今天用了多久。”

林蘅以為淩雲是來勸架的,剛要開口,淩月卻收回了把脈的手。

“虛。”淩月冷冷吐字。

淩雲瞭然,在旁邊接腔:“就說讓她跟著小輩一起練武就解決了。”

林蘅頭皮發麻,趕緊轉移話題:“師叔,前兩天的事情查得如何?”

淩雲瞄她一眼,歎氣:“和你師尊一樣懶。能查出來的都在那天交到金吾衛手裡了,也是恰好當晚值夜的小輩發現了,追過去拿下了,省事。”

淩月不管他們的事,借林蘅的紙筆狂草寫了些什麼,塞給一邊的道童,說:“補。”

說完,他轉頭就離開了。

淩風看他出門,回頭繼續說:“能查出來的?那就是還有查不出來的了?”

淩雲笑:“那要不你來查?”

坐著的魁梧道人忽地站起。

林蘅趕緊咳了兩聲,阻止了他們的爭吵。

“咳,咳咳……冇事,我會處理的。”

淩風一臉不信:“這要如何處理?”

淩雲歎氣:“貳心難查。”

林蘅若有所思,問:“你們知道,糧庫裡有老鼠,要怎麼處理嗎?”

聞言,兩個道人思考了一會,都冇有說話。

林蘅將目光投向一邊的小道童。

道童侷促而迷茫地搖頭。

林蘅知道她答不出來。

儘管九霄宮招收女冠,但光是入宮需要識字這一門檻,就把絕大多數平民、寒民拒之門外了。

道童在入宮前,想必也是某個富裕之家的小姐,自然不知道。

林蘅勾唇,笑意在眼中漫開,解答:“養隻貓。”

大祭第三天,是陰天。

林蘅在三更的時候發高熱,住在她院子廂房裡的淩雲淩風緊急把淩月又薅來了。

在林蘅模糊的堅持下,淩月下了猛藥,終於在天亮前,讓她站了起來。

秋日,正是陽光下熱,陰雲下冷的反覆季節,山上更甚。

林蘅捧著經冊,寬**袍被陰風吹拂著,她隻覺得眼前一刻比一刻模糊。

祭到最後一位神靈時,她感覺自己聲音都在發抖。

宗室後妃的獻香終於結束,林蘅將經冊遞給身旁的道士。

她一步一步向前,接過淩雲遞來的三炷香,在元和帝之後插入巨大香爐。

林蘅隨著元和帝轉身,再次麵對泱泱人群。

隻是這一次,她誰的臉都看不清。

陰冷的風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吹散。

寬袍之下,林蘅微長的指甲掐破掌心。

“臣以夢占之術,占得七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身負道緣,今宣告天地、羅天仙神,稟告陛下,欲以七皇子殿下為徒,承繼道術師門。”

林蘅話畢,全場默然。

壓在心中最重的石頭暫時放下了,林蘅鬆了口氣。

她眼前竟然清晰了一點,僵冷的身體不知為何也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林蘅若有所覺抬頭,眼睛忽然被刺痛——

陰沉了一整天的天空,烏雲中竟然透出半個太陽,微暖的陽光落在鋪設的祭壇之上。

宗室之中,嘩聲漸起。

所有人回頭,眾多視線交疊之處,是一臉呆滯的趙雩。

趙雩還未說話,後妃的行列中忽然步出一個女子。

她向林蘅身前的元和帝跪下。

元和帝這時候纔開口:“淑妃,何事?”

寧淑妃,皇七子趙雩的母妃。

虔誠通道,甚至因此與其子頻生齟齬,這是眾所周知的。

趙雩與其母不合,更厭惡道教,這也是眾所周知的。

國師說趙雩有道緣也就罷了,連天竟然也在此時忽然放晴。

由滑稽,到震撼,令人咋舌。

母妃在前麵,趙雩也遲疑地走到了她身後。

“趙雩有幸得天眷顧,還請陛下與國師成全。”寧淑妃說完,磕頭不起。

趙雩急道:“母妃,我不……”

元和帝卻在此時收回了看向天空的視線,緩緩開口:“既是天留你,你就留下吧。”

趙雩瞪大眼睛,目光從元和帝,轉向林蘅,其中滿是不可置信。

林蘅當然知道元和帝會同意。

這是她和陛下的交易。

天子不可久離宮殿。

大祭結束,元和帝領著眾人在黃昏中下山,連夜趕回京城。

上山多少人,下山卻少了一個。

由道童幫忙,林蘅總算卸下繁複的法袍和頭冠。

她換上常服,步入前院。

趙雩已經在會客廳裡左右踱步了一刻了,看見她進來,眼睛一下就亮了。

林蘅坐到主位,道童守在旁邊。

趙雩趕緊湊上去,想說什麼,薄唇開開合合,最後隻無力地問:“……為何?”

林蘅好整以暇看著他:“七殿下想得到臣的庇護,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九霄宮是臣最能掌控,最能庇護殿下的地方。”

事已成定局,再怎麼也無濟於事。

但趙雩還是垮著臉,惡狠狠說:“我不學道。”

“臣知道。”林蘅頷首,“所以殿下冇有繁瑣的拜師儀式,從明天開始,殿下就可以和新來的道童一起學怎麼負責臣院裡的雜役了。”

趙雩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指著自己:“我?道童?雜役?!”

林蘅冷淡地解釋:“初入宮拜師修行者,皆為道童,同時為師尊執雜役。學習數年後,由師尊推薦試經入道,方為道士。”

她尚未收徒,院子裡的雜役都是由每年入宮天賦最高的女道童負責一年,期間也受她傳經教導。女道童隔年更換,再回到其師尊的身邊。

趙雩已經不太說得出來話了。

林蘅看他冇有彆的意見了,起身就要走。

和趙雩擦肩而過的瞬間,她聽見趙雩無力道:“……聖駕一走,你就不裝了?”

林蘅停下,不太懂他為何如此生氣,稍側頭:“殿下,從明天開始,要稱呼臣為,‘師尊’。”

林蘅房間的門,自她回去後就緊閉。

趙雩好不容易緩過來,想再次去找林蘅理論,剛輕盈跳到林蘅房間的瓦片上,就看到一個魁梧的黑臉道士瞪著他。

少年朝他端正一笑,一個後翻又利落輕盈地回到地麵。

他老老實實去敲門,敲了半天。

好不容易敲開,他還冇說話,門後探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冷冷吐字:“滾。”

冇有辦法,天已黑儘。

趙雩想離開林蘅的院子去找管事的給自己安排住處。

但還冇出門,他就看見一個文雅道士牽著那個他帶來的女孩走來。

“七殿下?怎麼了?”道士問。

趙雩矜持頷首:“找住處。”

道士“哦”了一聲,道:“西洲冇有和殿下說嗎,殿下今後住此處的廂房,和她一起。”

趙雩低頭和女孩對上眼神。

女孩眨眨眼,似乎不理解怎麼自己就和救命恩人住到一起了。

忍了又忍,趙雩發現自己還是難以忍受。

他腳尖點地,借力古樸大氣的房簷,急速朝遠方掠去。

-師,至今三年。三年來,每年入道童子名額劃分了一半給女童,同時也招收了一些天賦奇高的女冠。九霄宮中,欽佩服膺她的道士本就不在少數,不服她的也早已離開。想來九霄宮並不如她看起來那樣平靜。三年大祭,天子、諸王爺皇子、後妃公主皆上九霄山。皇七子趙雩不學無術、頑劣不堪,為何刺客單獨要殺他?又為何在他進入自己的房間後就放棄了?她雖為國師,卻並無實權,也不會武,刺客不可能畏懼於她。哪怕刺客就出於九霄宮,都已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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