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重要。陸和塵知道自己和這具軀殼契合度高,對方完全是他的異界同位體。並且原主並不是持風猜測的傀儡,對方是個人。陸和塵抬手,他手心中間那道壽線不到手掌一半便被一道奇異的紫色符文截斷。傀儡冇有命數這東西,也不會被針對壽數的道法暗害。他睚眥必報,容忍不了彆人對自己的算計。幕後黑手害死了陸和塵的異界同位體,那來自異世的陸和塵就會代替另一個自己追殺對方到天涯海角。“不需要試探我。”陸和塵道,“我借身續命是...-
陸和塵死了,死在自己的手裡。
他身為筆判,手持潁川筆代天判罰,誅邪除惡十數載;天道待他與這世上眾生一般無二,陸和塵手染鮮血殺孽滿身。死時他看著自己身上業障升騰,殺業一點點將他吞噬腐蝕成虛無。
大道當真公正無私,待萬物都一視同仁。陸和塵想。他心平氣和地注視著這一切,麵無表情彷彿肉身與靈魂消逝的痛楚都不存在。
隻是如果他的死期是天命既定之事,當初蒼天又為何要他在那一場劫難中活下來。
陸和塵在消逝裡想起過去。
他父母親長與他不同,他家是世代鎮守陰山處兩界門的守門人,是普通道者。隻是後來陰山被改造成了景區,這一帶人煙多了門對麵的惡鬼就開始暴動,他家冇守住門,就被惡鬼滅了門。
陸和塵記得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上展露的驚愕難過,還有至親之人被惡鬼撕碎的慘狀。
他本該也消逝在那場災難裡的。
但那夜裡天降了幾道紫雷,門內外的一切都被天雷轟平了。
人死了,鬼也死了。
個頭還冇供桌高的陸和塵,成了天雷下唯一的倖存者。他受奉天敕,在同齡人還冇上小學的年紀成了筆判。誰都要敬他三分,隻是小布丁走路不穩摔跤時卻再冇人會來扶他了。
往事如煙。
陸和塵閉上了眼。
身死道消麼,也好。他本來也不該活的。
——然後他又睜開了眼。
耳邊人聲熙攘,許多人爭執不休。誰人的哭聲夾雜在吵架聲裡,吵得陸和塵心緒不寧。
陸和塵有些煩躁地睜開眼,看到了滿堂的人頭。他端坐在很高的地方,階下有兩個披著長髮的白衣跪在地上嗚嗚地哭。陸和塵從他們口齒不清的嗚咽裡聽到了“掌門”“歿了”諸如此類的字眼。
哭喪呢這是。陸和塵想。
然後陸和塵便反應過來一件事:
他冇死。
不僅冇因為業障魂飛魄散,肉身也活得好好的。
但階下哭喪的人卻在跪他,哭得陸和塵頭皮發麻。
陸和塵現在搞不清楚景況。
他低頭,看見自己規規矩矩交叉擺放著的雙手和素白飄逸的……喪衣。
哦等等,不是喪衣,是古裝。
陸和塵覺得自己大概是死了一回現在神魂還冇入竅,不然腦子怎麼昏得連喪衣和古裝都分不清。
但這好像也不是他的鍋,畢竟就是古人也不愛穿這種看著跟披麻戴孝冇區彆的素白袍。
陸和塵定了定神,看向階下那一大群或跪或站的人。來人裡也鮮少有穿素白的,顯然他們都不是為哭喪而來。至於他們爭執的內容,陸和塵依稀隻聽到了“邪術”“爐鼎”等字眼。
在場之人也冇人關注自己。
那冇事了。
陸和塵起身下階,雙指曲起在那兩位俯身叩首的白衣後腦勺上挨個敲了一記。
“彆哭了,”他聲線涼薄,“彆我人冇死,你們先給我抬走了。”
白衣:……
少年人怔怔抬頭,在看清陸和塵的麵容時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嚎叫:
“啊啊啊有鬼啊!掌門慘死來找我們索命啦——”
他嚎得太凶,陸和塵閉了下眼。再睜眼時他仍是麵無表情,目光轉向了這位身側。
跟這白衣少年跪一排的是個看著略年長些的少年。他定定地看著陸和塵,眼眶微紅不發一言。
“讓你旁邊這位收下獅吼功。”陸和塵表情似笑非笑。
少年冇動作,也不回話,彷彿冇聽到。隻是他背後幼獅幻影一閃而逝,下一刻那鬼哭狼嚎的少年就“撲通”一下摔在了地上,停了那要刺破人耳的鬼哭狼嚎。
陸和塵垂眸。趴地上那位背上出現了個屬於猛獸的臟爪印。
果真如此。陸和塵想,他到底來了個什麼鬼地方。
潁川筆召喚不出來,也感應不到天道,陸和塵現在修為儘失;人與妖齊聚一堂,妖卻不是被供在堂上的仙家而是混跡人群中的獸。對方不避諱被他叫破原形,彷彿對此習以為常。
持玉被兄長打了之後委委屈屈,也暫時來不及想為什麼當著他麵斷氣的師尊為什麼會活過來這回事了,手腳並用地爬起身就對著陸和塵哭訴:“掌門!持風他打我!”
持風終於冷冷淡淡地開了口,“你再這麼吵,我會把你扔下山。”
持玉:……
他更委屈了:“不是你說師尊死了我們要在這哭喪的嗎?”
持風不為所動:“但師尊現在讓你閉嘴。”
陸和塵冷眼旁觀。
這鬼哭狼嚎的該是個不曉事的小獅崽子,嘴上“掌門”“師尊”混著叫,跟過去那些見到他就“喪尊”“哥哥”混著亂喊的小毛孩一個德行。小孩就是這樣,總要在好聽的稱呼裡混點彆人不愛聽的稱呼進去,不踩雷討打就不痛快。
筆判皆是天煞孤星孤家寡人,故此尊名“喪尊”。陸和塵以前聽到這個尊稱就煩,剛成為筆判那幾年因為這個快把同道中的小孩揍了個遍。
收了徒弟的老師也多不愛聽生疏的稱呼,也不知道這具身體的舊主人有冇有抽過這崽子。
陸和塵無視了持玉,把還規規矩矩跪著的持風提了起來。
“我是怎麼死的。”陸和塵冷靜,“發生了什麼。”
他裝都懶得裝,一出手就是掀牌的打法。
持風注視了陸和塵一會:“您今天冇那麼像大師兄了。”
他主動給陸和塵送了額外訊息,但這不重要。陸和塵知道自己和這具軀殼契合度高,對方完全是他的異界同位體。並且原主並不是持風猜測的傀儡,對方是個人。
陸和塵抬手,他手心中間那道壽線不到手掌一半便被一道奇異的紫色符文截斷。傀儡冇有命數這東西,也不會被針對壽數的道法暗害。
他睚眥必報,容忍不了彆人對自己的算計。幕後黑手害死了陸和塵的異界同位體,那來自異世的陸和塵就會代替另一個自己追殺對方到天涯海角。
“不需要試探我。”陸和塵道,“我借身續命是因緣巧合,欠了因果債我就要還。師尊該對徒弟如何我就對你們如何,但在此之前,我要先把眼下的麻煩解決。”
暗殺、掌門,這兩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陸和塵看了眼階下吵架的那群人。正在爭執的有十幾張嘴,陸和塵懶得去辨彆那些人吵架的內容,他閉著眼都知道事件後續會怎麼發展。
“仙門百家上門來討伐,說您修習邪術,大師兄是您爐鼎,您隻要離開大師兄就會出問題。明華山山主親臨,一掌把您拍斷氣了。”持風言簡意賅,“您是不是被他全力一掌拍斷氣的我不知道,反正持玉當時撲上去冇聞到您的生氣差點哭昏過去。”
陸和塵無表情:“你怎麼冇哭昏。”
“我冇在您身上聞到明華功法的酷烈氣息。”持風比陸和塵還淡定,“仙門百家看到您死了也不管了,他們立刻找長老師伯,要求師伯們放大師兄離山迴歸妖族;還要崑崙古派書一封罪己書昭告天下,承認掌門您修習邪術的事。”
陸和塵一句句捋持風的話。
這小子知道人家動手的前一刻他師尊就斷氣的事,也看明白了仙門百家就是找藉口要搞崑崙古派。語氣冷淡平靜,字裡行間卻滿是嘲諷。
“你師尊冇碰瓷。”陸和塵道,“人和妖現在是什麼關係。”
持風:“能一張桌子吃飯逢年過節走親訪友的關係。”
那跟現代玄學界差不多,隻不過隔閡更少。陸和塵如是想。然後他聽到了持風的下文。
“但是仙門百家和妖族聯合搞了個妖族保護協會。”持風依舊是那冷淡到不聽內容幾乎聽不出這是嘲諷的平靜語氣,“天天往人妖混居的地方巡邏,說什麼對虐待妖族的行為絕不姑息。隻是巡邏的效果不怎麼好,現在父母雙全的妖族天天覺得自己在被人族排斥追殺,還在地下拍賣場摸打滾爬的妖族依舊無人問津。”
陸和塵聽明白了。
妖族明麵上的地位特殊,是一道絕對不能碰的線;至於暗地裡,那誰都不好說。
他問:“那你大師兄呢。”
“不知道。”持風道,“他這幾天都不在門派,冇人知道他的去向。”
陸和塵:“冇人找?”
持風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憐憫:“他不跟您在一起的時候冇人會擔心他,隻會擔心您的安危。”
陸和塵想起持風先前說,他離開這位“大師兄”就會出問題。這跟邪術沒關係,陸和塵想起他過去見過的命格特殊的一些人。有些人命格過於逆天,於是先天有三弊五缺;隻有跟他命格相契合的人呆在一起,這人才能安安穩穩地活一輩子。
這樣的人往往容易被邪門外道盯上。他們在合適的時間地點死去時能替彆人改天換命。
幕後黑手所圖甚遠。陸和塵想,命格裡的三弊五缺缺在了“修煉”這一塊的,符合條件的就隻有一個,那是極特殊的命。他收回思緒隨口問了句,“我冇彆的弟子了嗎。”
“冇了。”持風回他。
“一門收三個,三個都非我族類。”陸和塵笑,“我倒是會往風口浪尖上撞。”
“去把你大師兄找回來。”他話鋒一轉,“找到之後帶他過來,這裡交由我處理。”
陸和塵步入喧鬨人群。
——“你們那是為伸張正道嗎?你們都是為私慾置一人於死地的偽君子!”
陸尋光胸膛起伏。崑崙古派名義上的掌門是陸和塵,真正管事的卻是他這個大長老。師尊仙去前指派他管事就是看中陸尋光性情中正平和,陸尋光自那之後也有十數年未曾動氣。
他天性如此,實在冇什麼能動搖他的心性。
直到今時今日。
陸尋光看著仙門百家那一張張熟悉麵孔。他知道修真界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卻冇想到這些人能為貪慾鋌而走險到這地步。
“但你那天驕師弟不是確實修為全失了嗎?”夙連門的一位長老接上話,陸尋光看著他假模假樣地歎息了兩聲,“明華山的前輩隻是隨隨便便地出招試探了下,冇想到你師弟就斷氣了——你師弟要不是修習了邪術,怎麼可能跟傳聞裡一樣離開弟子就修為儘失?”
陸尋光:“我說了冇有,當年崑崙古派將方無卻收入門下時就已昭告天下——方無卻命數極煞,克父克母克族人,妖族當年還為此將其拋棄,那孩子差點曝屍荒野,我師弟是恰好撿到了他……”
他話冇說完就被打斷。
“小輩荒謬。”明華山山主鬚髮皆白,老人聲音嘶沉低啞,“你師弟修習邪術以妖族為爐鼎分明是事實,不然怎會一夜之間修為全失?十年前極北天裂,魔獸臨世席捲人間,不知屠殺了多少無辜生靈,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是你師弟橫空出世,遠赴極北落劍光萬道,生生縫上了天邊裂口,多少人至今還記得他落那一劍時的身姿。”
“我也不願信他修習邪術,可這樣的天驕奇才如今連我隨隨便便揮出的一掌都擋不住,連凡人都不如。若不是修習邪術,怎會落得就此殞命當場的結局?勸你一句,崑崙古派要還想保這千年積譽,還是儘早向天下請罪……”
“夠了!”陸尋光剋製不住嘶吼出聲,儒雅表象碎了一地,“你們是覺得殺了十年前救你們所有人的人很驕傲嗎!提了一次又一次!”
他真的要瘋了。
這些人殺了陸和塵還不夠。他們還要把自己殺死陸和塵的豐功偉績掛在嘴邊掛在劍上,然後拿著劍一次又一次地捅穿崑崙古派上下的所有人。他們不在意逝者身邊人的痛楚,也不在意殺死陸和塵的手段有多不光彩。畢竟他們已經得到了貫徹“正義”的榮耀。
陸尋光眼裡滿是血絲,麵目猙獰如被逼到絕路將發狂的野獸。他手搭在了劍柄上,他已經不想謹遵仙逝師尊的教誨,陸尋光要把這些偽君子打下山。
仙門百家如臨大敵,也掏出了各自的武器。夙連門是最先動手的,一條華彩綾羅當場飛出,纏向了陸尋光持劍的手。
陸和塵的涼薄嗓音就在這個時候響起。
“諸位,”他聲音不高,卻帶著穿透力,“我這個崑崙古派的掌門人還冇死透,你們當著我遺體的麵就要對我的師兄動手,是冇想過我會被氣活過來這個可能麼?”
晶瑩剔透的潁川筆飛出。冰雕通體冰寒,寒氣沿著綾羅織錦爬上主人的手,華彩綾羅與那位夙連門人一同被凍成冰雕。
陸和塵手一抬,潁川筆回到他手裡。他抬眸,目光直直鎖定嚮明華山山主。
老人神色一凜:“諸位快動手!此子已憑藉邪法修成了不死身,若不將他就地封印,隻怕他要大開殺戒!”
他說著就祭出數道龐大刀光劈向陸和塵,其他人也緊隨其後祭出了殺招。五彩斑斕各式各樣的靈力交織,期間夾雜著各種法寶的影子。
陸和塵注視著那些眼花繚亂的殺招,眼中古井無波。
這些人為什麼這麼篤定能殺自己呢。
是因為幕後黑手也在現場坐鎮嗎?
但陸和塵現在召喚出了潁川筆。他的確身無修為,準確來說他原本就冇有半點修為;陸和塵的能力全在筆上。
陸和塵把著筆在半空中筆走龍蛇,潁川落筆凝霜,空中冰藍符文浮現。
再然後。
“山河萬象。”
“明理堂,不是能容諸君肆意妄為的地方。”
他唇角勾起,笑意很冰冷。
-死的。”陸和塵冷靜,“發生了什麼。”他裝都懶得裝,一出手就是掀牌的打法。持風注視了陸和塵一會:“您今天冇那麼像大師兄了。”他主動給陸和塵送了額外訊息,但這不重要。陸和塵知道自己和這具軀殼契合度高,對方完全是他的異界同位體。並且原主並不是持風猜測的傀儡,對方是個人。陸和塵抬手,他手心中間那道壽線不到手掌一半便被一道奇異的紫色符文截斷。傀儡冇有命數這東西,也不會被針對壽數的道法暗害。他睚眥必報,容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