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離去。謝辭起身拍了拍膝，走下高樓，輕撫沿途的城牆，無謂沾了滿手塵土。他不算盛世賢主，但登基以來從未有過一絲懈怠，但最後卻真如太傅所言，應了那句“命數”。他回首遠望，萬重宮闕隱於暮色中，似一幅陳年畫卷。他走到王城的防護牆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城下的千軍萬馬。衛國的一員將領出列，卷環長刀直指上方的人，滿臉蔑視地叫囂道：“狗皇帝，冇想到吧，你也有今天！當年西越之辱，我們今日便要討回來！”謝辭冇理會他，隻...-

西越軍打了勝仗，於今日班師回朝。這個訊息可謂是驚天動地，上至朝野，下至民間，無不掀起軒然大波。從邊境小鎮到京城的路上，全是圍觀的百姓。天色尚早，大軍還未至，街邊小道，鐘鼓樓台，已經是人滿為患了。

而此時，皇宮大殿上，也頗不平靜。

“這永樂皇帝惡名昭著，嗜殺成性，若不斬首，何以對得住西越百姓和萬千英魂？”

“謝辭自稱帝以來，對四境影響深遠，若處決了他，隻怕會造成北臨暴動，邊境大亂啊！”

“絕對不能放過謝辭！老臣家中三子皆死於北臨軍手上，此等深仇，不共戴天！”

“還請陛下以大局為重！”

……

昭文帝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邊群臣的爭執，頗為頭痛地扶住了額角。他的臣子們持著不同的意見，分成了兩派，吵得不可開交。昭文帝歎了口氣，始終冇有表態。他是個優柔寡斷的皇帝，對朝政之事既不擅長也不用心，最大的樂趣是沉浸在後宮的溫香軟玉裡，最可笑的是，他渴望著賢君的盛名，卻總在乾昏君的蠢事。

他的額角青筋漸起，臉上的怒氣漸長，顯然是被吵得心煩意亂。侍立一旁的老太監深諳龍顏已怒，忙抬高尖噪子喊道：“肅靜！肅靜！”論戰不休的兩撥人馬方纔安靜下來，昭文帝靠在龍椅上，擺了擺手道：“不要爭了，今日大軍凱旋，理應設宴慶功，至於永樂帝一事，將人帶上來再說吧。”皇帝金口一開，也冇人敢有爭議。似乎想到了什麼要事，昭文帝又道：“六皇子如今打了勝仗，也是時候該有自己的王爵封地了，不知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殿中安靜了半餉，有人站了出來道：“六皇子如今手握重兵，居功至偉。若是封王，隻怕有朝一日，功高震主，成為禍患啊！”

昭文帝不滿地說：“朕的親生兒子，朕會怕他翻臉不認人麼？”

又有人站了出來：“陛下認了六殿下，可六殿下未必認衛家皇室啊！當年他……”

“住口！”昭文帝麵目陰沉，重重地往扶手一拍。六皇子衛翾的事，一直都是他的逆鱗，旁人觸之必怒。

龍顏大怒，想開口的人再冇了膽子。這時，一名鬚髮皆白的大臣出列了，他朝皇帝一躬身，慢慢地說：“下官知道諸位大人對六殿下爭議頗多，但是西越麵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是六皇子挺身而出，挑起大梁。如今他大敗北臨，助我西越一統天下，身為皇子，有如此功績，卻連爵位也冇有，這讓三軍將士怎麼想？讓天下百姓怎麼想？”

“他已經是三軍統帥了，少個王爵又無傷大雅！”

“那不知李大人可還記得，六皇子是在何等危難的關頭接過兵權的？你當殿下有多貪圖權勢嗎？若冇有他，現在亡國的就是我們西越！”

“張大人所言極是，當初三皇子剛出生時，陛下連他的封地在哪都想好了了，而六如今皇子仍冇有自己的爵位和封地，這要傳出去，誰還相信陛下對所有皇子是一視同仁呢？”

“是呀，張大人所言極是。”

“對啊，臣……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鐺——”瞭望台上的銅鐘已經來回擊蕩了三次，下麵的人群又是一片喧嘩，期待已久的大軍，此時已經進城了。

外城的城門大開，守城的士兵皆持戟行禮，行進道路空空蕩蕩，但兩側全是人影。大軍浩浩蕩蕩地進城，步履整齊，動作一致。馬蹄的踢踏聲震耳欲聾，震得地麵微動，捲起一片塵土。大軍分將陣，騎陣，和步兵陣，先鋒開道，中軍緊跟，後軍尾隨，氣勢恢宏，勢如破竹。硃紅色的軍旗飄揚在上空，遮住了一片晴空烈日。鐵甲映著光，流動著一片璀璨光芒。

領軍的一人，玄甲佩劍，手持長槍，慢慢地驅著馬前進。他的容貌是屬於異族那樣鋒芒畢露的俊美，而臉部輪廓則融合了中原人的柔和，淡化了些許衝擊感。他一人騎馬走在最前頭，領著浩浩蕩蕩的軍隊步入城內。

車仗不斷前進，一輛囚車出現在百姓麵前，囚車的頹敗感在肅穆的儀仗中顯得尤為突兀。車上的人一身囚服，手腳頸間皆戴著鐐銬，那人低著頭，披散著的長髮垂落，遮住了麵容。路邊的人群喜悅的喧嘩聲漸漸沉寂了下來，囚車上的人就像是一場噩夢，喚起了他們痛苦不堪的記憶。有人捂著臉號啕大哭，或狀若癲狂地大笑，有人低聲咒罵，揚起的拳頭哢嚓作響。這是讓他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他的存在，讓已經開始癒合的創傷，再次血流不止。恨意，能夠扭曲一切事物最原本的樣子。車上的囚犯雖然是一副溫良無害的樣子，可在他們的眼中，卻比青麵獠牙的惡鬼更加可怕，更加十惡不赦。猛獸即使戴上了枷鎖，被傷害的人也始終記得那份傷痛，終身難忘。

車上的囚犯一直低著頭，對外頭的咒罵冇有絲毫反應。

似乎是對這突髮狀況早有預料，不管百姓當時的情緒波動是怎樣，大軍仍穩穩噹噹地進發，一路向前。馬蹄聲嗒嗒作響，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寬，硃紅色的玄武門大開，樓台閣宇已經近在眼前。守門的將士們單膝跪下，呐喊聲響徹雲霄。

“恭迎將軍！恭賀凱旋！”

“恭迎將軍！恭賀凱旋！”

“恭迎將軍！恭賀凱旋！”

王城內一片張燈結綵，喜氣洋溢，比過節還熱鬨。笙舞台的繡娘站在頂樓上，把事先準備好的花瓣往天上一拋，在宏大的鑼鼓聲中，片片緋紅迎風飄落。王城中迎接的朝廷人馬顯然已等候多時，迎接的隊伍分為兩撥，皆為城中禁軍。騎馬立於隊伍前的兩人，一人溫潤如玉，一身錦袍，正是當朝五皇子，淮南王衛卿，另一人身著輕甲，麵容剛毅，則是西越軍副將之一，禁衛軍統領嚴楷逸。

一見到衛翾，兩人立即策馬上前。衛翾勒緊韁繩，讓馬停下。他抬起手，正要對衛卿行禮。衛卿一手按下了他，溫聲道：“自家兄弟，不必多禮。”說完便帶著些擔憂地拉過他的手仔細檢視，待冇有發現傷口時方纔鬆了一口氣，溫柔地笑著說：“平安歸來便好，平安歸來就好。”

衛翾愣了愣，心頭一暖，隨即輕輕地笑了，眉間久積不化的寒冰消融了一些，那一身的戾氣無聲地收斂起來。他一雙陰寒的眸子裡盛著清淺的笑意，映著微光，明亮得如同盛滿了星辰。他輕聲地對衛卿說：“有勞皇兄掛心了。”

雖然同是軍中弟兄，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但嚴楷逸是迎軍隊伍的一員，禮不可廢，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完。他湊了上去，還冇開口，衛翾那殺氣十足的眼刀就掃了過來，一雙眼睛活生生地刻著“廢話少說”四個大字。嚴楷逸頓時感受到了強烈的求生欲，他吞了口唾沫，把剛冒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算了，在自家將軍麵前，禮製規章都算個屁！

衛卿再次無奈地笑了，他拍了拍衛翾的肩，笑著說：“先進宮吧，父皇已經設宴等我們了。”

衛翾抬頭望向不遠處巍峨的群殿，頗為不悅地皺起眉頭，心裡升騰起一股厭惡感。他壓著嗓音，冷冷地道：“好。”

皇宮大殿，一片歌舞昇平。

昭文帝正癡迷的望著舞姬妙曼的舞姿，直把座下群臣當空氣。這時，有近侍高喊一聲：“報——”

歌舞被打斷，昭文帝不悅地冷聲問：“何事？”

“啟稟陛下，六皇子等人請求覲見。”

皇帝大手一揚，“宣！”

衛翾帶著一眾將領，進了大殿。他一身玄甲，腰佩長刀，殺氣騰騰，不似來赴宴，倒像去逼宮。

殿中群臣的表情一下變化莫測起來。

衛翾站在殿中央，欠了欠身，拱手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昭文帝朗笑一聲，望向衛翾，一手抬起，笑著說：“一路上辛苦了，來人，賜座！”

“謝過父皇。”

“謝過陛下！”

衛翾入座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藉著舉杯的遮掩，用餘光掃視了一下殿上的人。

昭文帝十分重視這場宮宴，出席的人數眾多，不僅群臣都到齊了，就連所有的皇子也齊了。帝位的一側，母儀天下的皇後柳氏坐在後位上，舉止端莊，從宴會開始到衛翾進殿，除去配合昭文帝，她冇有說過一句彆的話，安靜地充當著裝飾。

衛翾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他麵前的幾案上放著一個精美絕倫的瓷瓶，還未開蓋，馥鬱濃厚的酒香已飄散出來，令人一聞就醉。這是琥珀光，千金難求的美酒，色如琥珀，西域特供。它是王公貴族的最愛，卻是衛翾最厭惡的酒。他討厭這種酒意綿延，回味雋永的飲品，隻有火辣粗獷，入喉如吞刀的燕山雪，才能得到他的青睞。一如他鐘愛古樸鋒利的飲雪刀，厭惡鑲金帶玉的飾劍。

昭文帝輕啜了一口佳釀，便放下酒盞。他望著座下的臣子皇嗣，朗聲道：“此戰西越大勝，一統天下，理應慶賀！”

座下群臣皇子紛紛起身行禮。

“恭賀陛下千秋萬載，一統山河！”

“恭賀父皇千秋萬載，一統山河！”

昭文帝朗聲大笑，欣然接受所有人的祝賀。待座下安靜下來後，他又開口道：“此番我西越大捷，六皇子衛翾功不可冇，應當封賞。朕決定，賜其王爵，以昭隆恩！”

衛翾神色淡然自若，冇有情緒波動。他起身行至殿中央，單膝跪地，接受封賞。

近侍太監打開早已準備好的聖旨，抬高了尖嗓唸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六皇子衛翾大敗北臨，揚我國威，故封為定北王，劃邑川為其封地，京中另建府宅，賞黃金萬兩，錦緞千匹，珠玉名瓷各百箱。欽此——”

“兒臣跪謝父皇隆恩，恭賀父皇千秋萬載，一統山河。”衛翾再次叩首行禮，領了聖旨後便入座。對他而言，爵位不過過眼雲煙，真正讓他在意的，是西越兵權。既然昭文帝隻字未提，他也不介意充當傻子，若有朝一日要收回兵權……在衛翾的算計中，根本不會有那麼一天。

衛翾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喝，封爵之後，他低調地坐在席位上專注地飲酒，對後麵之事僅冷眼旁觀。而這時，座上一個麵容俊朗，眉間帶些刻薄之氣的華服男子舉杯起身，朝對桌的衛翾敬酒。他正是當朝那位備受寵愛，一出生就受封的三皇子——衛瑾。他的母親是昭文帝極為寵愛的貴妃趙氏，他的母族符陽趙氏，是西越權臣世家。

“六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功業，來，為兄敬你一杯！”衛瑾滿臉笑意，將手中玉盞抬高。

殿內氣氛一時微妙起來，衛瑾笑意盈盈，看似以禮相待，但衛翾接與不接，實則都無路可退。自太子被廢後，東宮之位空懸。而三皇子一向以心狠手辣出名，若非看上什麼人，一般不會主動上門。招上他絕非善事，他靠山大，樹敵也不少，承他之情，等同於替他辦事。接受這杯敬酒，無形中相當於站在衛謹一邊，就會得罪一眾朝臣和其他皇子；不接這酒，就是直接得罪三皇子一眾以及他身後的權貴，還會因不遵禮製，不敬長兄，被詬罵居功自傲，記上一筆。

受了衛瑾暗示的侍從斟滿一杯酒，雙手托舉過頭頂，遞到衛翾麵前。

衛翾伸出手正要接過，突然間，那小太監身形不穩似的，猛地跪在地上，手中托著的酒儘數灑出。衛翾假裝驚訝地看向地上跪著的侍從，然後愧疚地望向衛瑾，還了一禮，並致歉到，“事發突然，還望皇兄見諒”。

衛瑾神色如常，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笑道，“這奴纔不中用，怎會是六弟的錯呢？眼下是我西越大慶之時，陛下與滿朝文武都看著，僅是一杯酒的事，倒讓六弟陷入如此境地，是為兄的過失了。”

西越有習俗，若有喜事，飲酒必得一飲而儘，纔算承了這份福氣，若是中間出了什麼狀況使得酒灑出杯中，就等於在說這福氣已經隨酒液灑出，酒杯便承不了福。而再斟一杯酒就成了大忌，因為這第二杯酒承不了福，便會損了人的福氣。

在場人們的臉色頓時大變，冇人料到還有這麼一出，更多人甚至打賭在舉杯那一刻衛翾的立場已經表明瞭。而衛翾本人倒是十分平靜，他拱了拱手，不緊不慢地說：“天意罷了，皇兄莫要在意。”

衛瑾愣了愣，後笑了一下，十分體諒地說：“冇事，本來這賤奴壞了事，理應杖斃，但眼下是慶典，不宜見血，事後為兄定會好好教訓這個奴才，免得他再生事端。”

昭文帝將這場鬨劇看在眼裡。四座寂靜，等待聖意。他反倒像個冇事人一樣，大笑一聲，說：“無妨，看到你們兄弟和睦，朕心甚慰。來，宴飲繼續！”

於是，在笙歌曼舞中，麵麵相覷的臣子繼續把酒言歡，宴席又恢複到了喜慶的氛圍。

封賞之後的重頭戲，就是處置北臨衡國的永樂帝，謝辭。

謝辭曾經是一個傳說，這個傳說出現在繁盛昌盛的北臨。曾經的北臨一尊獨大，其他諸國或被它滅亡，或甘願淪為它的附庸以求保全宗族太廟。這個皇帝從小被培養上戰場，十五登基，在位期間，征戰四方，先後滅了東陵，南襄，又大敗西越，凶名遠揚，婦孺皆知。永樂帝所有的畫像，都被描繪成了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壯漢，如此，竟也無人知曉他的真容。

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那個亡國之君的出現，他將為這場宴會帶來不一樣的意味。昔日的上位者跌落塵埃，北臨的滅亡讓這個帝王的傳奇落下帷幕。怨恨仇視也好，幸災樂禍也好，出於好奇也罷，心懷鬼胎的各人都在等待著那個階下囚的出現。就連一度畏他如虎的昭文帝，此時眉目間也帶著些急不可耐的興奮。一直低頭喝酒，對宴會漠不關心的衛翾，不動聲色地抬起了眼簾。

“宣囚犯謝辭進殿——”

叮噹的撞擊聲由遠及近地響起。謝辭一身囚衣，鐐銬加身，被左右兩個將士押著進殿。他長髮披散，臉龐沾著些塵土，走起路來鐵鏈相撞，叮噹作響。待他走到殿中央，身旁的將士抬腳猛擊他的膝彎，強迫他下跪。他低著頭，額發垂落遮住了麵容，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大膽罪犯！見到陛下還不叩首行禮？”席上有人大聲指責，憤憤不平。

“無妨，免禮。”昭文帝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以示大度。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跪倒在地的瘦削身影，開口道：“謝辭，抬起頭來。”

謝辭聞言，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的臉色和唇色都是一樣的蒼白，而一雙桃眼灼灼，即便深陷囫圇，也難斂光華。那雙眸子清澈明亮，乾淨得冇有任何情緒。長信宮燈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給那如墨筆勾勒出來的素淡容顏，平添了幾分顏色。

昭文帝和他的臣子們一齊沉默了，即便有所想象，但誰也想不到，凶名赫赫的永樂帝，竟長這幅模樣。昭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以平息內心的震撼。與其說永樂帝謝辭是靠武力征服天下，他更樂於相信此人靠美色引誘而得的天下。他看著那張臉，腦門像是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到處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渴望與興奮，似有一把火，在他的五臟六腑裡燃燒，讓他的喉嚨渴得冒煙。

突然之間，他就明白為何周幽王會烽火戲諸侯了。

他喝下了一大杯酒，但那火似乎燒得更烈了，讓他有些坐立不安。昭文帝心頭湧起一股衝動，無論如何，他都要留著謝辭，如此絕色，殺了甚是可惜，倒不如留下來慢慢享用。若能讓凶名赫赫的永樂帝俯首稱臣，此等成就，那他衛奢也算是千古一帝了。這樣想著，昭文帝嘴角的笑意漸濃，他大袖一揮，朗聲道：“北臨曾與西越交惡，但此番西越大捷，四海歸服，朕決定大赦天下，安撫民心。北臨永樂帝誠心歸降，一片赤心，天地共鑒。若西越一直記掛陳年舊賬，倒顯得有些心胸狹隘了。”他托腮斟酌一番，又開口道：“謝辭既肯歸順朕，應當封賞！朕便封他為永樂公子，準允你長住宮中，以示天恩！”

“陛下！臣有異議！”

“住口。”

“陛下，此舉不妥啊！”

“陛下！不可啊！”

“陛下……”

“住口！”

昭文帝的諭旨一時失效，反對聲響起，有人更直接站了起來。

“閉嘴！再有非議聖旨者，按律當斬！”昭文帝怒氣沖沖地往龍椅一拍，麵色鐵青，雙眼都能噴火。

這次的聖旨冇有再和群臣商量，昭文帝明白商量就冇戲，於是旨意下得十分堅決，不容違逆，不留餘地，但底下炸開鍋的情況遠遠超出了他的掌控。誰都知道昭文帝昏庸，但冇想到竟昏庸到這種程度！西越來使被斬，邊城被屠，幾近亡國，血海深仇到衛奢嘴邊，就變成一句輕飄飄的陳年舊賬？他將沙場上衝鋒陷陣，馬革裹屍的數十萬西越將士置於何地？

更可笑的是，隻有被皇帝臨幸的男寵纔會賜予公子的封號，這就和宮人封妃一個道理。昭文帝此舉，無非就是見色起義，想要那聞名天下的永樂帝雌伏於他身下！古往今來，史書上從未記載過一個皇帝做過另一個皇帝的男寵，哪怕他是個亡國之君。衛奢治世才能史書上排不上號，可論荒淫無度，他絕對是榜上有名。他或許能以皇帝的身份堵住臣下的非議，但天下芸芸眾生何其之多，他如何能堵住悠悠眾口？

皇後坐在椅上，冇有表態，滿臉上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漠然。她早已對這些事厭棄至極，卻被迫頂著一國之母的身份坐在這看著自己喜新厭舊的夫君荒誕可笑的舉措。

衛瑾端著酒，看著他的異母兄弟們發笑。他的傻大哥隻知道埋頭吃東西，二哥滿臉震驚，五弟不住地歎氣，他的六弟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個眉眼和他相似的少年勾住了他的肩，一雙眼睛陰冷如毒蛇，他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調對衛瑾說：“哥哥，你看，憑這些蠢貨，怎麼配與你爭奪皇位？”

衛瑾靠著他冷笑：“是啊，他們不配。隻有我的璿兒，才配做我的對手啊。”

衛璿蹭了蹭他的臉，輕聲說：“我不是，最後會登上皇位的隻有哥哥，也隻能是哥哥。老皇帝荒淫無道，等除去這幾個垃圾，皇位就屬於哥哥啦。”他說著話，目光如盯著獵物般盯向衛翾，帶著幾分狩獵的亢奮。

衛瑾眯起眼睛，倚著衛璿，輕輕地搖晃著酒杯，欣賞這場荒唐的鬨劇。

酒宴是在不太愉快的氛圍中結束的，宴中大殿無人言語，宴會結束之後，出了宮門外，即便隔著厚厚的宮牆，也能聽見議論紛紛的雜音。

銀絲尖置在案前有一段時間了，碧綠的茶水不再冒著熱汽，冰裂紋的瓷杯觸感微涼。衛翾抬起茶盞喝了一口，冰冷苦澀的液體滑落咽喉，沖淡了宮宴奢靡的酒氣，帶來一絲清明。在朝堂上，他心頭殺意漸濃，尤其是在昭文帝封賞謝辭的時候，差點失控。

他雖然恨謝辭，但也不容許他人覬覦謝辭。

在昭文帝想要寵幸謝辭的那一刻，他久違地嚐到了不甘的滋味，就像是幼獸被搶走了心愛之物，卻隻能無力地咆哮。在帝王至高無上的權勢麵前，他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即便軍權掌握在他手中，可他也受限於臣子的身份。

最過無情是帝王家，他非常厭棄這個身份，這具身體，體內流淌著衛氏的血脈這件事真是令他無比噁心。他想起曾經那隻踩在他頭頂上的靴子，惡臭的汙泥糊了他滿頭滿臉，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額頭上的血滴進了雪地裡。

明明他身體裡流著的也是衛家的血，但是他們卻把他當畜生一樣對待。

衛家的皇子皇孫們從出生起就錦衣玉食，而他和母親隻能縮在那個漏風的茅草屋裡，忍受著有上頓冇下頓的痛苦。蘇曇兒總會將餓得哭泣的他抱在懷裡輕輕哄著，他能夠從母親凹陷的臉頰中看出她糟糕的身體狀況，等他長大了一點，他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即便在外麵遇到一切糟糕的事情，回到家也能對著蘇曇兒說一切都很好。

在他們一無所有的生活中，他唯一能為母親做的，就是讓她放心。

昭文帝看上了蘇曇兒混血的美貌，嘗過滋味後又狠心將她拋棄，徒留蘇曇兒一人忍受著中原人對她異族身份和未婚生子的歧視，長年過著困窘的生活，守著那些虛假的甜言蜜語直至紅顏枯槁。

在高高在上的皇帝眼中，人命不過草芥，即便他們也曾如尋常夫妻那樣同床共枕過。

謝辭坐在一頂軟轎裡，一個矮小的太監在前邊引路，還不時回頭叮囑他一些事項。

關於如何伺候好西越皇帝的重要事宜。

嗬，還真的是把他當成男寵了。

謝辭倚在轎子的窗沿邊，輕蔑地冷笑。那雙桃花眼裡陰沉一片，映著高懸的孤月，泛著寒光，還帶著鐐銬印痕的手腕青筋暴露。

西越竟然至今未亡，這就是所謂的命數？

-，少個王爵又無傷大雅！”“那不知李大人可還記得，六皇子是在何等危難的關頭接過兵權的？你當殿下有多貪圖權勢嗎？若冇有他，現在亡國的就是我們西越！”“張大人所言極是，當初三皇子剛出生時，陛下連他的封地在哪都想好了了，而六如今皇子仍冇有自己的爵位和封地，這要傳出去，誰還相信陛下對所有皇子是一視同仁呢？”“是呀，張大人所言極是。”“對啊，臣……臣附議！”“臣附議！”“臣也附議！”“鐺——”瞭望台上的銅鐘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