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孔雀紋補袍，手執象牙笏靜立於一眾朝臣之中顯得格外惹眼。“入班，跪！”鴻臚寺官員高聲唱道。左右兩班文臣武將俯首三叩，在那微涼的大殿前，青階下，待到禮全時適才起身端立在那冷風之中。“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有本啟奏！”文臣班中，一緋袍雲雁紋補的官員倏然高聲唱道，持奏出列，示禮上聖。字正腔圓的參議之聲驟然迴盪在那巍峨莊嚴的奉天殿前，兩側文武莊重肅穆，隻那雙眉卻又不由得微微皺起。蕭顰立於人中不語，隻是麵色微冷，...-
“幾…幾時了？”
蕭顰喘著粗氣問道，身邊的李璟忙將床邊的油燈點燃，扶起她的肩膀將人攬入懷中。
“還不到醜時，怎麼了？可是夢見了什麼？”
他關切道，抬指拂去了她額間細密的冷汗。
“我……我夢見了母妃，還有……蕭元稷……”
蕭顰的聲音極微，彷彿是要落去塵埃之中。
李璟默然，隻在一旁靜靜地將人擁在懷裡，對著那一米燭光坐了許久許久。
……
“緝熙。”
懷裡的人突然喚道。
“嗯？”
李璟應了一聲，想等她的下文，卻發現她已冇了聲響，隻剩下那漸漸安靜下來的氣息。
“李緝熙。”
她又喚道。
李璟接著又應：
“在，在這兒呢。”
“……李緝熙啊。”
蕭顰歎了一聲，攀著他的肩膀將頭埋在了他修長的脖頸之間。
李璟突然啞笑了一聲，貼著那人的髮絲轉移了話題：
“方纔殿下夢見的，到底是哪位殿下啊？”
蕭顰不解地皺了下眉，剛想問他時卻又倏然反應過來地笑了起來。
“還能是誰？總不可能是那個廢物吧。”
她輕輕道，枕著他的腿躺了下來，捉起那隻修長的手有一下冇一下地在指尖把玩著：
“我夢得，是社稷安康的稷，不是那所謂的旭日東昇，天命所歸。”
李璟悄悄抿唇，目中含著一汪清泉映在那翩然悅動的燭火之下。
順著指尖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他輕撫著那如布長髮，還有微光下她柔美嬌豔的麵龐。
“再睡會兒吧，時候還早。”
他說道。
蕭顰欣然點頭，蹭著身子窩進了他的懷裡說：
“你陪我吧，睡到天亮，好嗎？”
“好。”
李璟應道，轉頭熄了油燈，僅留下那一縷青煙悠悠盪盪地飄去了遠方。
翌日清晨，涼風已至，漸漸地滲入那空空蕩蕩的一側床榻之中。
……
“華陽殿下，皇後殿下有請。”
吏部的堂室內人流湧動，一位宦官裝扮的人突然來訪，打破了那原有的和諧。
蕭顰端坐於書桌前，握筆的手微微一頓，瞧了眼麵前堆起的公文眉頭微蹙。
“快要春闈了，娘娘明白殿下公務繁忙，不會耽誤殿下太久。”
宦官麵色極其恭順地斷了她的後路，那模樣顯然是看破了她的勉強與逼仄。
蕭顰無奈地歎息一聲，看了眼麵前那人溫和又刺目的麵色心下微沉。
……
“有勞內使了。”
她默了半晌應下道，眼見著推脫不開便認命地放下竹筆，理好衣衫起身繞到了書桌外側。
“殿下客氣。”
那宦官滴水不漏地淺笑道，順勢為她讓出了一道位置：
“殿下請。”
蕭顰垂眸不語，隻麵色肅然地一路走出大門，跟著那宦官向內廷走去。
……
“娘娘，華陽殿下到了。”
坤寧宮女官入內通報道。
天上的殘雲漸漸隨風撥開，蕭顰垂首靜立於門外，聽著那蟲鳴鳥啼縈繞耳邊，望著宮中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竟是好一番初春盛景。
她獨自在外麵站著，似是等了許久許久。
直至那日頭漸熱，將她緋色圓領補袍耀得微微發燙，烏色紗帽之下亦是滲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時才見一名宮女緩緩自內殿走出。
“殿下久等了。”
宮女淡淡道。
蕭顰默默地舒了一口氣，頂住那略有昏花的雙眼拱手示禮：
“不敢。”
宮女頷首低眉，掩過一絲笑意率先走了進去。
“來啦。”
一陣清爽之意迎麵襲來，將蕭顰那即將昏沉的思緒激得清明瞭不少。
轉眸望去，隻見那碧玉垂珠之下，一位婦人身影正靜立於此正安靜地修剪著花枝。
“參見母後。”
蕭顰撩起袍擺，向那殿中之人叩首道。
“嗯，起來吧。”
皇後點頭道，放下剪刀將那盆栽交給了一旁的宮人，隔著珠簾瞥了她一眼，隱約可見那保養得極好的麵龐上抿出了一抹端莊的笑容：
“吏部事忙？”
“不忙。”
蕭顰於簾後拱手道，似是要將自己冇入塵埃。
“不忙就好。”
皇後又說，接了帕子擦了擦沾了些許花汁的手道：
“許久不來，還以為華陽忙得連我這個母後都忘了。”
她語氣放得極緩，似是在向她抱怨玩笑一般。
可熟知她心性的蕭顰卻瞭解，這人今日倏然將自己叫來，又懲罰似地讓她在那日頭下立了許久必是對她有事不滿。
但好在如今尚是早春，日頭不大，她也無甚大礙。
“母後言重了。”
蕭顰頂著頭皮說。
見她那副恭順致謙的模樣皇後滿意地垂下了眸子，怪異的氣息也跟著少了半分。
“如此便好，隻要你還能記得我這個母親。”
她笑道，隨手端起了一旁的茶水漫不經心的說：
“聽暨兒說，你又往府裡帶人了？”
“是。”
蕭顰抿唇，倒是也冇跟她遮掩道。
“什麼樣的人啊？”
皇後又問。
“一個麵首罷了。”
蕭顰跟著答道。
銳利的目光驟然而來，隻聽座上之人一聲冷笑，珠簾翻飛間，一股滾燙之意猝不及防地便落在了她的臉上。
“母後。”
蕭顰連忙跪下身去，捂著那被熱水潑得刺痛的麵頰，垂首對上了那滿地碎瓷。
“嗬嗬……”
皇後冷笑了一聲，起身走出簾外，瞥了眼她那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緩聲說：
“本宮今日的手不太穩啊。”
蕭顰不語，隻是閉了閉雙眼，強壓下那心中波動起伏的情緒。
皇後緩步繞到了她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領口間泛紅的肌膚動了動眉。
“疼嗎？”
她問道，可語氣中卻儘是寒意刺骨。
“不疼。”
蕭顰垂首道，默默將手拿下，露出那被熱水燙得通紅的半張臉。
“不疼啊？”
皇後若有所思地哼道，垂眸看了眼腳下的瓷片又說：
“那這翰林官伺候得不儘心啊，這般薄的麪皮被熱水潑了居然都不知道疼。”
蕭顰繼續垂眸，打定了主意不打算回她的話。
一抹陰狠自眸中掃過，她瞧著麵前那看似乖覺嬌柔的人兒勾唇冷笑。
“本宮聽聞，你那府裡納了二十位麵首，除卻這位新授的翰林官，其餘的全都是你從各地蒐羅來的廢物，可不知為何，這些廢物卻都有些不太對勁，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她湊了湊近道，湖藍色的裙襬微動，織金雲錦麵的登雲覆碾上了眼下那隻纖白的玉手。
蕭顰依舊未動，隻身體因著那劇痛微顫了些許，她垂著眼眸，死忍著看那幾根被踩得通紅泛紫的手指。
“真的……隻是一些麵首。”
她閉目咬牙道，隻覺得那趾骨都要被人給碾碎了，汗珠沿著烏紗帽默默滑落，一滴滴地落在那檀木地板上。
……
“真的？”
皇後故作狐疑道，也不知是踩夠了還是踩累了的緣故慢慢放開了腳，向後走了兩步說：
“嘶……難道是本宮錯怪了你不成？”
蕭顰不語，隻是默默地吸了口冷氣將手收了回來，陣陣刺痛自指尖傳來，她調息了半晌終是忍痛向著皇後的方向膝行而去。
“母後知遇之恩女兒不敢忘懷，為今隻有拚儘全力輔佐太子殿下，纔可報得一二。”
她急忙叩首表忠心道，不顧那僵硬的手指重重地將額頭貼在了其上。
皇後回眸瞧了她一眼，倒是消了三分火氣地拈起一旁盆栽中開得正豔的牡丹道：
“還算是有點自知之明，彆忘了，你這身皮是誰給你穿……”
“皇後殿下！”
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自殿外傳來，打斷了那怨毒之氣。
皇後滿麵陰鷙地回頭望去，卻見門口來報的人竟是主管坤寧殿的韓尚宮。
“何事啊？”
她頃刻間又恢複了那端莊溫婉的模樣道，看著女侍們魚貫而入，將那滿地碎瓷收拾乾淨的同時又奉上了一盞新茶。
“西緝事廠李督公在殿外，說是有要事報給殿下。”
韓尚宮頷首道。
仍跪在地上的蕭顰明顯一僵，埋頭向下壓低了呼吸。
然而一旁的皇後卻笑出了聲音，轉身坐回珠簾後的那方貴妃榻上，輕觸著小案上那盆開得正盛的牡丹，取過了一盞新茶慢條斯理地飲了起來。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冷聲諷刺道，看著垂首而下的蕭顰綻放起了一抹嬌豔的笑容：
“你說，你那老情人現在過來是乾什麼的？不會……是來落井下石的吧？”
蕭顰不語，隻是墜了墜袖子將手上的傷遮去了大半。
“請廠公大人進來說話。”
皇後揚聲道，看著坐下的蕭顰溢位了一抹幽深的笑意。
……
“奴婢，參見皇後殿下。”
匆匆而來的李璟躬身行禮道，看了眼被叫去一旁站著的蕭顰眸色驟暗。
“華陽殿下。”
他一改恭順的模樣譏諷道，可是還冇來得急點頭下去便瞧見了她青紫的手指，目光微滯。
“廠公大人。”
蕭顰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昂起了下巴順勢又蓋住了指尖。
“李督公此次前來所謂何事啊？”
旁邊的皇後含笑道，看著麵前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很是滿意地抿了口茶。
“乾爹，叫奴婢來送些東西給娘娘。”
李璟說道，隨即便將一疊小冊自袖中取出呈給了皇後。
“哦？”
皇後挑眉，瞧著那冊子上的東西倒是饒有興致地地看了看一旁的蕭顰說：
“這東西，該給華陽纔是呀。”
她將冊子扔在了桌上向蕭顰示意。
而蕭顰則立即垂首過去，伸手將那東西拿了起來。
然而，卻隻看了一眼便麵色大變地看著麵前紅唇嬌豔，眉目含笑的皇後。
“母後這……”
她驚詫道，拿著那冊子雙唇顫抖。
這上麵的……是世家子弟名單，且有大半，都是要參加此次春闈的人選……
“怎麼？有問題？”
皇後故意道，兩指抵著額頭回眸看她。
“冇…冇問題……”
蕭顰咬牙道，捉著那隻名冊的手微微發顫。
“冇問題就好。”
皇後又說，起身走到了她身邊，用那隻有兩人那能聽見的聲音悄聲說：
“本宮聽說，你也負責這次的殿試閱卷？”
“是……”
蕭顰艱難道。
皇後輾然一笑，隨即拍了拍她的手說：
“那就交給你了，這件事辦得好，你養麵首的事，本宮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聖駕叩拜行禮。“平身。”徑直而來的皇帝抬手道，轉身坐在了禦案之後。“是，謝聖上。”規規矩矩地起身，蕭顰於正中與其餘二人一同垂首並排立於案前。“知道朕為什麼叫你們來吧。”空氣突然滯了一瞬，三人默了須臾未有回答，隻是依舊低著頭向上聖拱手。“行，知道就行。”瞭解其意的皇帝點頭道，單手撐著禦案，雕龍翡翠扳指隨著指尖一下一下磕向了桌麵。“華陽，你來說說怎麼回事。”他突然道，抬眸瞧了眼立在正中的蕭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