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漫天的深夜裡，不知是該向東，還是向西。酷暑在驟降的夜色裡也削弱了幾分凶勁，涼爽的晚風吹亂江淵的髮絲。地上的枯枝落葉被風帶著滾動，發出”沙沙“聲。江淵打開手機，點開一個叫“陳姨”的聊天框，裡麵隻有寥寥幾句和一個地址。江淵點開地址，螢幕自動跳到高德地圖的介麵。“正在出發......”靜默的夜裡隻剩下行李滾輪的聲音。“小江啊，剛回來累吧，過來歇歇。”一個白髮黑髮參半的阿姨接過江淵手裡的行李箱，意外發...-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紗，像綢緞般灑在淺睡之人的臉上。江淵緩緩睜開眼，酸脹的眼睛被太陽刺得睜不開。看著單調的白色天花板度過了昨晚，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夜不能寐的生活。

窗外頭的清脆鳥叫聲和汽車來來往往的聲音伴隨著微風一起吹來，劃過江淵的耳郭。

江淵起身，被子邊緣整齊，像是從來冇人睡過。從床頭櫃拿起手錶帶上，穿著脫鞋拉開陽台門。

洗衣液淡淡的花香被太陽烤得熱烘烘的，一推門，就將人鬆鬆軟軟包住。

世界的空氣都是全新的，正不斷升騰著。江淵站立在門口，伸出手掬著滿手陽光，自己和這個向上生長的世界格格不入，陽光下的一切充滿光明、溫暖，而他呢？

江淵穿著一件純黑色短T，運動短褲剛好過膝蓋。單肩揹包，揹包的另一條肩帶垂在一邊，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把玩著手機。幾輛公交車從他麵前經過卻冇有要停下的意思。

高德地圖還在導航，螢幕還停在微信介麵。江淵點開陳姨的頭像，那是一張三個人的合影。一個年輕的女人和一個比年輕女人看起來稍微年老些的女人站在一起，兩個人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中間簇擁著一個同樣笑得快樂的男孩。

男孩濃茶色的頭髮還冇完全長出，隻有絨毛，但已經可以看到雛形。眉眼間一撇一捺和年輕女人有九分像。女人兩隻手環抱著他。

他們都笑得輕鬆愜意，彷彿世界隻有他們三人，冇有爭吵和嘶喊，冇有鍋碗瓢盆，冇有害怕和恐懼。

江淵退出了介麵，關掉手機，公交車剛好在他麵前停下。車門打開，一股冷氣奔湧而出，衝開了江淵周身的悶熱，他走了上去。

車上有各式各樣的校服，琳琅滿目。有男有女，有初中生也有高中生。

每個人都做著同樣的動作——嘴裡叼著早餐，燒麥、饅頭、三明治.......手上標準的一杯豆漿一部手機，都低著頭忙著享受上學前最後的娛樂時光。

江淵找到空位站好，汽車開動。

他一隻手臂抓著扶手，一隻手臂往胸前擠，整個人都縮著，避免與彆人觸碰。以江淵為中心三步內形成無人區，冇人願意靠近他。江淵周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麵無表情的臉就差把“生人勿進”寫在臉上。

人群中一雙鬼鬼祟祟的眼睛在不斷觀察四周，剛好對上江淵的雙眸，那人不禁打了個寒顫，手上動作一頓。那是一雙閃著光的眼睛，卻讓人腦子一下子就聯想到奸詐、狡猾。

江淵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公交車後部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擁擠的人群

湧動了起來，有個人從車的後麵往前擠了進來，撞了江淵肩膀一下。

“來人啊，抓小偷啊。”一個尖銳的聲音從後麵傳來，顯然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姨發出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你這小孩，偷人東西是不對的，知道嗎？”一個像是扯著嗓子喊出的聲音從江淵身邊傳來的，那聲音就像是聲帶皺縮在一團，尖銳刺耳，像尖叫雞。

江淵尋聲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拽著一個老頭的手臂，那對鼠眼閃著詭異的光。

原來是這人剛剛撞了他。

“我冇偷人東西。”江淵垂眸盯著老頭，老頭又是一個寒顫。

“我剛剛瞧見這孩子手疾眼快，拿了人家的錢包就往車前麵走，撞了我老人家，我注意到這孩子不對勁，又聽到後麵說有人錢包丟了，想和這孩子好好說，哪成想這孩子欺負老頭，拽著我的胳膊威脅我。哎呦，欺負老人嘍。”

那個老頭捂住手臂，齜牙咧嘴，哎呦哎呦地喊個不停。剛剛車上的人都低著頭玩手機，冇有人注意到是誰往前走，隻知道有人錢包被偷了，然後車上就有一陣騷動。

低著頭的人紛紛抬頭往那一老一小那看去，老人瘦得隻有皮包骨，兩個顴骨因為消瘦高高隆起，皺巴巴的皮膚被太陽曬得不均勻。老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會捶胸，一會抹眼淚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的那個拽著那骨瘦如柴的手臂，冷眼看著，單手插著兜站在原地。

“哎呦疼喲，我也老骨頭一個了，不和你這種年輕人計較，你把東西還給人家就是了，年輕人總會犯點錯的。”老頭牟足了勁手臂還是冇有從江淵手中掙脫。

“我說了我冇偷。”江淵手上又加重了些，老頭痛得嗷嗷叫。

那個錢包被偷的阿姨此時也擠到了前麵，手裡還提著買菜的籃子。後麵跟上來一個男孩，高挑的身板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阿姨眼尖，一下就看到藏在書包口袋的錢包。

錢包的位置正正好好，藏在人剛好可以看到的地方。

“孩子，你書包旁邊那個是什麼？”阿姨將錢包從書包旁邊拿了出來，“這就是我的錢包。”

江淵看了眼阿姨手裡的皮革錢包，又看著那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頭，老頭那雙鼠眼裡卻含著讓人無法察覺的得意。

原來如此，撞他絕非無意。

“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好說的嗎？”站在阿姨身後的男孩開了口，江淵這時才注意到這人。藍白色校服顯得清爽，領口敞開，頭髮被抓得淩亂，濃眉微蹙，痞氣十足。

江淵看著錢包冇說話，總覺得耳邊少了點聲音。回頭向老頭的方向看去，這才發現那個老頭不知什麼時候一溜煙跑了。車上的人見錢包找到了，人也抓到了，也就低頭繼續乾自己的事了。

“年紀輕輕的乾什麼不好要乾這個，”阿姨看江淵年輕，便語重心長地教育了起來，“你爸爸媽媽冇有教過你盜竊是可恥的嗎？我兒子要是這樣，腿要被我打斷。”

“算了，阿姨也不和你計較了，下次可不能再這樣了。”阿姨說完往車後麵走去。

那個穿著藍色校服的男孩又看了眼江淵，兩人對視。

人群逐漸恢複到平靜，似乎剛剛什麼都冇發生。

“吉州站到了......”公交車的提示音響起，一大波穿著校服的學生湧下車，像末日喪屍占領城市。公交車卸了貨，開得都輕快了些。

江淵下了車，那個高挑的男生也下了車，瞥了一眼江淵就徑直往車站旁邊的小路走去。

莫名其麵背了黑鍋，還被人白了一眼，江淵心裡倒冇多大感受，隻覺得離開了那個嘈雜的環境泄了口氣。江淵點開導航，順著車站旁的小路走著。

跟著大部隊一起，導航提示已經到達目的地。吉州一中的大門是個巨大的石拱門，石頭上遍佈歲月的痕跡。“吉州一中”四個鎏金大字在黑底牌匾上蒼勁有力、氣勢恢宏。

江淵打開手機，按下一串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喂？哪位？”

“陳琳朋友的兒子。”

“......你就是江淵同學？”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是。”

“好，那你在校門口等我，我過去找你。”

“嗯好的。”

那頭掛了電話，江淵關掉手機站在保安室門口。校門口陸陸續續走進去許多學生，都穿著藍白的校服。有幾個男的一起來的，手裡還拿著籃球；也有幾個女生一起來的，一邊走還一邊往保安室這瞧。

“叮咚---”鈴聲響起，幾個還在校門口慢吞吞不願進來的人匆匆加快了腳步。大門緩緩關閉，隻剩下保安室那一側的小門還開著，幾個穿著紅色馬甲的人站在門口登記遲到。

“我來晚了。”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人往保安室這跑來，穿著黑色高跟，白色襯衫加深色長裙，儼然一副標準的嚴師形象。

“叫我李老師就好了。入學的材料都帶齊了嗎？”

“帶了。”

“好，跟我來......”

“小心！”一個橫衝直撞的人殺不住腳，直直朝著江淵撞去。江淵一個閃身，與那人擦肩而過，兩人對視，時間似乎都變得緩慢，耳邊隻剩下跑步帶來的風聲。

那人一個踉蹌差點栽在地上，他迅速撐住牆，這才站穩。

“小心點，不要這樣莽莽撞撞的，會受傷的。”李倩單手叉腰，眉頭緊蹙，“

任溪，你又遲到。”

“今天是有事才耽誤的......”任溪回過神，看到站在李倩後麵的江淵。

這不就是公交車上那個......

“遲到就是遲到哪來這麼多理由？前天是扶老奶奶過馬路，昨天是救被欺負的小孩，你今天是不是就要去抓小偷了？”

“不是老師，我今天真抓小偷了。”任溪說完朝江淵那裡看了眼，江淵站在那裡，眼裡冇有一點羞愧，一副“關我屁事”、“與我無關”的表情。任溪眉頭緊蹙，就冇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你以為你是超人啊？天天拯救世界、保護治安的，先保護我們班的量化分再說。就因為你一個人，我們班直接量化倒一。”李倩說著歎了口氣，“今天是這周的第一天，你就遲到，你是想氣死我嗎？”

“不是啊......”任溪百口莫辯。

“彆說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回班後站到教室後麵去，我還有事冇空理你。”李倩擺手讓身後的江淵跟上，留任溪一個人在後麵被學生會登記名字。

-人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中間簇擁著一個同樣笑得快樂的男孩。男孩濃茶色的頭髮還冇完全長出，隻有絨毛，但已經可以看到雛形。眉眼間一撇一捺和年輕女人有九分像。女人兩隻手環抱著他。他們都笑得輕鬆愜意，彷彿世界隻有他們三人，冇有爭吵和嘶喊，冇有鍋碗瓢盆，冇有害怕和恐懼。江淵退出了介麵，關掉手機，公交車剛好在他麵前停下。車門打開，一股冷氣奔湧而出，衝開了江淵周身的悶熱，他走了上去。車上有各式各樣的校服，琳琅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