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鷹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鷂鷹小說 > 祈君無疆 > 畫策助軍

畫策助軍

奄奄的傷鶴以羽翼覆蓋遺骸。弘演痛哭流涕,自刎而去,以自身為棺,埋葬懿公。這位被尊稱為“上卿”的男子,便是當年陪伴在衛懿公屍骸上那隻以翼為蓋的仙鶴。尋嵐見到他時,那雪白的霜翎上滿是傷痕和血跡,早已失去了振翅遨翔的能力,卻仍引頸望向南方的朝歌。她憐凡鳥尚有感恩之心,遂救之。鶴鳴於九皋,振翅飛去。再相見時,她記得那是三家分晉後的某天了。當年白鶴已經修成一頎長清臒的男子,高冠博帶,倒真配得上懿公所封的上卿...-

尋嵐從氈簾掀開的縫隙裡俯身進入大帳,在那一瞬間,撲麵而來的熱氣和酒肉香氣,都讓人有些飄飄然的迷醉之感。

帳內隻有方纔交談的兩人,多餘的一個也無。坐在主位的鄭安平腰懸利劍,全副甲冑,卻給人一種十分平庸之感;另一人坐於下首,雖是一身刻意的布衣,卻眉眼開闊,氣度從容。若是唐舉在這,定要十分辛辣地評一句:主賓顛倒。

鄭安平遙遙一見來人就有些失望,心中暗道:原來是個嘴上冇毛的小子。再仔細一看呢,還一副陰柔婦人似的模樣。他臉上原本的期待之色轉為不屑,似乎是在無聲詬病於此人的年少輕狂。鄭安平頓時冇了精神,有些敷衍道:“你就是蔡澤?我倒從未聽說過應候門下有這一號人。”

“是,在下蔡澤。”

趨步垂眸的人這才應聲抬起頭來,雙手捧上自己的玉牌。鄭安平顯然是不可能屈尊降貴親自去接的,坐在下首那男子十分機敏,主動接過尋嵐手中的玉牌,再假他之手遞到鄭安平的眼前。

就在尋嵐抬眸的那一瞬,與那雙手的主人對上了目光。他不過而立之年,卻有著一雙好若閱儘世事般極為深沉且乖覺的眼睛,漆黑的瞳仁裡寫滿揣測、量度、警覺。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禮節性笑容在麵對一個身份地位遠低於他的貧寒士子亦不稍減,可見其胸懷雅量。抑或者是該說,此人通透圓滑得過分,十分需要提防。

尋嵐並不喜歡這樣充滿探究意味的眼神,好像她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便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那箱,鄭安平已經看過了玉牌,確認真實。繼而無精打采地問道:“先生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尋嵐躬身行了一禮,卻在交握的雙手後十分篤定地抬起了眼,正色道:“在下本奉應候之命獻援救公子之策。今聞公子平安,而家小尚處危難,便是為公子家小而來。”

鄭安平愣了一瞬,隨後竟是大笑起來,大掌一拍桌案,指著她道:“好個誇誇其談的豎子!呂先生尚無此把握,你又怎敢誇此海口?”

尋嵐的麵色平靜依然,舉棋若定,果決迴應:“不敢誇口。”

相比之下,鄭安平身邊那一人的姿態就收斂得多。若是尋嵐冇有猜錯,他正是聞名天下的濮陽巨賈呂不韋。

此人眼光毒辣,於邯鄲市井遇一落魄王孫,成就了一樁名垂千古的買賣。所遇的落魄王孫是秦國質子嬴異人,所成的買賣則是傾國之資。

秦太子嬴柱的夫人至今膝下無子。以至兩人冇有嫡子,老秦王冇有嫡孫。正是他在背後經營,才使得那原本不受重視的秦國質子嬴異人被華陽夫人過繼,成了安國君嬴柱的唯一嫡子。他日老秦王一薨,太子安國君繼位,他所擁立的異人就將是太子。若是安國君再一薨逝,不得了,那可是從龍之功。這段一本萬利的經商傳奇被後人寫入《貨殖列傳》,成就他第一大商之名。都是後話。

隻見呂不韋微仰起下頜,眯起眼來,神態中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倨傲。而後才微抬手向鄭安平見禮,故作謙讓之態。他斜睨向帳中的士子,不冷不熱地徐徐開口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計?”

尋嵐報以一笑,不露鋒芒地恭敬問道:“請教呂先生,是如何助公子出邯鄲的?”

呂不韋微一皺眉,並未遮掩,坦然答道:“某散儘家資,以金六百斤厚祿門人,遂得出。”

意思是說,這位大財主,斥巨資六百斤黃金買通了邯鄲城門的看守,這才帶著異人逃了出來!若不是在這種情景之下,她都快控製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了。想她堂堂山神,行走人間數千年,經年累月所得的供奉還不及人家出手賄賂一個小小看門官的多!

她莫名有些憤慨,竟因為這些向來不在意的黃白之物而覺得很是受挫。心想著,要是換了赤豹那暴脾氣,肯定得指著鼻子問候他“真他孃的有錢”!

尋嵐穩住心思,擺出一副謙和的笑容,聲音卻十分清晰:“不才的計策不及呂公高妙,懇請諸位大人一聽。”

她冇有去看坐上兩人不以為意的神色,隻緩緩踱步,自顧自說著自己的話,徐徐道來:“兵法雲:‘圍師必闕,窮寇莫追。’今邯鄲已是我軍甕中之物,糧草將斷。求援楚、魏而不得,人心惶惶。聞邯鄲之內,趙王已令敢死之士組軍,意鏖戰到底。

此時若我軍佯為後撤、暗留糧道,使邯鄲得一時喘息,其心必散。在下願從糧道入城,接出公子家小。

且吾有聞,平原君趙勝往楚求援,算到如今,該當歸國。我軍佯退,為平原君留出回國之徑,實則更加戒備,隻待活捉趙勝,威嚇趙王。若有趙勝為虜,趙國人心潰散,則邯鄲將成一盤沙粒,取之易也。”

話音落,鄭安平隻是怔愣,乍一聽覺得十分厲害,可他畢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智謀短淺,對自己的判斷把握不多,隻好先轉頭去看呂不韋的神色。

哪知呂不韋亦是沉默不語,看他手舉酒爵,停在半空中,青銅器上方是絲絲縷縷的熱氣飄蕩,喝又不喝,放又不放。呂不韋這樣子讓鄭安平心裡更是冇底了。莫不是,這豎子的計策隻是胡說八道而已?

正當鄭安平胡亂揣測時,隻聽“鐺”的一聲,呂不韋猛然將酒爵置於桌上,琥珀色的甘醴晃盪著灑出杯口,灑在案上。

“妙策!先生妙策!”呂不韋霍然起身,寬大的袍袖把剛放下的酒爵碰倒,“噹啷”滾落在地。他置若罔聞,疾步來到尋嵐身邊,大喜過後又是憂慮:“然,若將帥不肯為,奈何?”

呆坐的鄭安平這才反應過來,馬上十分配合地拍掌大笑,生怕被人發覺他的遲疑似的:“善,大善啊!哈哈......哈哈!”

一時之間,呂不韋和尋嵐齊齊回頭看他,目光裡的神色各異。前者一臉莫名的深深微笑,好像盯上了貨物的奸商;後者則是一副事不關己之態,平淡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

此戰,王齕為主將,鄭安平為副將。他這麼個關係戶能坐到這種位置,已是天大的運氣了。既為副將,為主將建議戰略的任務,自然非他不可了。

一番謙讓後,呂不韋含笑把尋嵐好好地送出了大帳,還特意囑咐人為她安排一頂單獨的帳子,“妥善安置了先生。”剩下的,據他所說,就都交給他了。這態度轉變,著實令人咋舌。更何況,他本不是秦人,這番對良策佳計的珍視之心,令老秦人都自愧不如。

“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看來這位大商是認準秦國了。

呂不韋比她想象的更善於辭令,一切進行的無比順利,隻三天,秦軍後撤五十裡。秦軍甲士二十人解甲喬裝成往邯鄲去的商隊,尋嵐亦在其中。臨行前,每人都仔細牢記了異人家小的外貌特征,隻待入城搜尋。

-------------------------------------

朔風,落日,孤城。

雪已經停了,但天和地仍舊是蕭瑟的。冰冷的風,吹拂過埋冇於枯草中的骸骨,吹拂過或零落或殘破的兵戈、旗幟,翻動起細碎的雪沫,掩蓋戰爭留下的傷痕,而無一絲哀憫。

邯鄲在荒涼中孤獨地佇立著,既斑駁又落寞。城池的影子被斜陽拉得頎長,到最後,竟像是被埋進了土裡。它曾被矚目、被歌頌,現在卻隻能在蕭瑟的寒風裡苟延殘喘著昔日的繁華。在那一輪熱氣不再的落日下,那一麵倒下的“趙”字纛旗,終於被盔甲不全的傷兵扶起。再大的雪,也掩不住在箭矢和鐵騎下破碎的一切。

秦軍的後撤,給了趙都難能的喘息。城破的陰影籠罩在邯鄲的上空,糧草斷絕、死傷慘重的危機之下,趙王幾乎在秦軍撤走的第一時間就下達了開城運糧的製詔。

尋嵐仍是一身布衣,行走在秦軍甲士所偽裝的山東糧商隊伍之中。路旁是不絕於耳的哭聲,是母親哭著換掉自己繈褓中的孩子,親生骨肉不捨得食以充饑,於是便有了“易子相食”。是妾室將自己的胳膊斬斷,放在肉架上出賣,稱為“菜人”。於是女人的芙蓉玉肌比男人的肉更加值錢,人肉之間有了等級。

變賣祖產、易子相食的慘狀,自尋嵐的神識覺醒後,已經見過太多。在這紛紛擾擾的亂世裡,每逢戰亂,人肉甚至可以比牲畜的肉更便宜。人間的事情,總是這麼殘酷。再多的祈禳、降福也不足以使民安樂。居神台、駟鸞鳳、衣綺繡、披雲霞,即便是被哀求垂憐的神,可以降下風雨、陰晴、乃至人人盼望的豐收,卻也無法止戈為武。

生生代代,無窮無儘,她目睹著這一切,從懵懂變得麻木。為神者,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守好這世間所在意的二三。

於是在與那十幾名秦國士兵分開時,她立即就拋下了尋找秦國公子家小等事宜,這又與她何乾?不過是為了進入邯鄲才藉口的托詞罷了。那對母女自有秦人會苦心尋覓,而她要找的,從始至終都樵公唯一的孫兒,義夫。

-爺也不能把我趕回孃家去!我說了,杏兒是義夫的媳婦,要替他儘孝的!”老樵夫裝出來的氣惱很快就散了,又是一聲歎息,無奈的絮叨著:“唉,你看看,孩子大了就是不聽話。義夫是被抓壯丁的帶走了。我想著,這人怕是回不來了,就讓杏兒回家去算了。這實心眼的丫頭啊,死活不肯答應,非守著我這麼個黃土冇過脖子的老頭子。”“我去找義夫。”赤豹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瞬間就被老翁瞪眼給噎了回去:“孩子家家,小心晚上掉坑裡!”尋...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