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秋日裡,那它便也許會隨同搖曳的菊花,共賞春去東來。“白玥菡之琴,乃君子之蓮。”師傅嘗評價此。“甚麼君子。”衛儀看著那氣定神閒的女人就來氣,天知他纔此人身上栽了多大的跟頭。白玥菡初來乍到之時,衛儀也曾因其容貌色心頓起。他當下假借彈琴之意以觸白玥菡之玉掌,卻未曾想對方當即怒不可遏,憤然起身,執身邊之湯,倏忽澆在自己顱上:“琴乃聖賢之道!汝等平閒之輩何以辱琴!”話音未落,她便提起裙襬,忿忿離席。至此,...-
子時,白玥菡之閨閣。
“汝且忍耐,吾欲為汝敷藥。”
白玥菡摸索著,從櫥格裡翻出了一卷舊布和些許草藥。
男子就此靠在門邊,氣喘籲籲。
雖說作昏厥狀有欺騙在,但刺傷實不算無傷大雅。
“汝黠矣,尚敢以吾之石威脅吾乎。”
冰涼的指尖觸上滾燙的胸膛,白玥菡語氣裡帶了點兒笑意道。
“說吧,汝何名?上我府,意欲何為?”
男子被碰及傷處,吐出口濁氣:
“鄙人慕清淮,字自生。”
白玥菡一怔:
“姓慕,苗夏族?”
“是。”
慕清淮複長籲一氣。
昏黃光線下,燭影搖曳。
“汝倒於吾家之旨何在?劫財?騙色?”
白玥菡繞了下那粗布,手熟打一結。
慕清淮緊蹙,長睫在燭火下些許顫抖:
“鄙人未曾有此意,望白小姐恕鄙人無禮。”
“那汝為何作此?”
起身,把手放入一旁的木桶清水中,洗去指尖的血跡後,白玥菡不慌不忙地責問道。
無言半晌。
“抱歉,鄙人實是走投無路才淪落至此。”
“走投無路?”
........
原來,那慕清淮之家眷皆死於年前一場傷寒,家破人亡,唯有慕清淮一人猶存於世也。
“吾今乏食,為求生計,四處求職。今至貴府,欲求一職於君。”
宣紙窗下,白玥菡神色平靜。
“欲求一職?”
她像聽到甚麼玩笑一般,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是。”
慕清淮長睫低垂,屈尊就卑。
白玥菡複笑。
........
“今民生日艱,吾亦憫汝等貧賤之民。吾敬汝之宏圖遠誌,然汝能告我,吾何以當選汝乎?”
纖纖素手於案上叩動,發出輕靈之聲。
“眾人皆曾至此叩職,汝能教我,吾何以獨取汝乎?”
......
白玥菡之脾性,為眾人所聞。
有傳言她吾挑食,不食胡蘿蔔,不食芹,不食豆芽。所食果必以水濯三遍,冬日飲之羊肉湯,必以煮有三日之高湯熬製。上一貼身丫鬟,就因冇辨出月季與牡丹,就被她以無學無識之由掃地出門。
況其尚需操琴,弦常易,弦常拭,若弦染塵,則嚴懲其仆。然雖如此,求事於白府之門者,仍絡繹不絕。
白玥菡問此問題,大抵是想瞧見慕清淮之優處。
“如何?汝能容吾之躁性,抑或與吾為知音?”
她饒有興趣。
慕清淮沉默一瞬。
“鄙人不才,惟有鞠躬儘瘁,忠心耿耿。”
......
白玥菡嗤笑一聲。
“此言忠臣者眾,吾何以獨取汝而舍彼也?”
她坐下,理了理床榻。
“汝可知白馬之盟?”
慕清淮無言瞬間,答:
“知道。”
白玥菡輕哼一聲:
“汝還不算愚笨。”
......
“那白馬同魏武王出生入死、朝夕與共,到頭都能叛變。”
她話鋒一轉,
“汝問吾何以信汝乎?”
.......
花隱掖垣墓,啾啾棲鳥過。
白玥菡興許是自幼受殘疾之苦,生性多疑。
慕清淮默然數息。
深濃夜裡,須臾後,他才緩緩開口:
“白小姐有針線否?”
怕其誤解,他補充:
“織衣所用針線。”
白玥菡有惑,猶豫片刻,還是從梳妝檯上翻出:
“你要做何?”
看見對方拿出細細銀針後,慕清淮仍麵不改色,喚道:
“小姐往前離鄙人近些。”
白玥菡滿腹狐疑地向前數步。
“再近些。”
複行半寸。
........
終於,二人現如今約距一掌寬。
慕清淮在躍動之光下,驀地牽起白玥菡之手——
那手光滑細膩,卻因撫琴,略有薄繭。
“汝做甚!”
白玥菡頃刻神色大變,語氣裡混然是被非禮的氣羞。
“小姐莫怕,鄙人並無二心。”
然慕清淮仍是副平靜模樣,握起白玥菡那攥緊茵針之手,逐漸前移。
一片黑暗下,白玥菡唯感包裹在自己手外的那溫暖,似冬日之炭——
“汝欲何為?”
她按捺不住,複問道。
........
眼下,白玥菡瞧不見,但慕清淮卻是一清二楚。
他神色淡淡,似是對自己所做之事略無關心。
他自己握著白玥菡之手,就著那銀針愈發靠近。
最後,那銀針停住,停住他眼膜近處,不複向前。
慕清淮方纔開口:
“如今小姐手執銀針於吾目側,複前移,即可取吾之右目。”
他雲淡風輕:
“為表忠心,鄙人甘願為小姐獻出右眼,以求小姐親鄙人、信鄙人。”
像是為了證實一般,他拽著白玥菡的手腕又拖近了些——
獨屬於眼眶的那溫潤之感浮動於白玥菡掌間。
........
“若小姐是魏武王,鄙人為白馬。”
“則鄙人自甘被武王打斷腿腳,舍做馳騁快馬之資,此後任憑陛下差遣。”
“同樣,今日鄙人為慕清淮,小姐為白玥菡。”
“鄙人亦願為小姐舍右眼,以求小姐之恩澤。”
..........
“慕清淮,你如此想留於我府?”
“若能留下,鄙人在所不惜。”
“重大之訊,重大之訊!今白氏之媛新得侍衛一人,且乃男子也。”
“汝試猜之,今番此人能持久乎?二月乎?”
朝旦,陽城之衢,行人絡繹,紛至遝來,諸攤販之主交頭接耳,竊竊窺視道左行來之眾。
——為首之人自是白玥菡,仆從丫鬟立侍左右,常備不懈。隻是今日,隻見那白玥菡的身邊又增一人——
那是一年輕男子,形貌迤邐、膚白若雪,窺其表,讓人心悅,又自覺弗如甚遠。
此青年正牽住白玥菡之手,小心領她前行。二人皆顏容秀麗,由此觀之格外賞心悅目。
“小姐,抬腳。”
慕清淮知曉他人視線,但仍是不在意狀。他當下牽著白玥菡,眼裡便彷彿唯有這一人。
“白家小姐何那侍衛好生親近!”
有人言語泛酸:
“誰知是侍衛還是愛侶?”
無一人敢接話。
.........
白玥菡起初還曾想刁難慕清淮,未曾想此人實似八風不動的泥娃娃。
先始,她故意以粗心為由,罰慕清淮在綠豆碗裡挑紅豆。
“挑完了方可休息。”
言此,她毫不留情地轉身回房。
未曾想慕清淮卻略無怨言、任勞任怨,在那處挑紅豆直至天光大亮。
“碗裡全是紅豆?”
對此,白玥菡不信,去問那近身丫鬟,得到肯定之答後,才確認這一事實。
“裝得倒好。”
瞥了眼因勞累在小憩的慕清淮,白玥菡輕哼了一聲,方纔作罷。
....
白麒是在約莫兩日後才發覺白玥菡身側又多了一侍衛的。
彼時他似是因公事受傷,在家養病,見慕清淮,問於白玥菡道:
“此為何人?”
白玥菡不慌不忙:
“吾之侍衛。”
“為何不同我商議?”
“因此為吾之侍衛。”
白麒略顯睏倦地按揉太陽穴:
“辭他。”
“不。”
白麒有些無可奈何:
“菡兒,莫任性,我大可為你再尋新侍,辭他。”
白玥菡仍舊是那幅淡淡的神色:
“不。”
.........
白麒略有些氣惱了:
“汝為何如此之固?”
白玥菡不緊不慢,反唇相譏:
“汝為何如此之固?”
白麒怒了:
“汝何以待汝父乎?”
白玥菡微微一笑:
“爹爹如此心急,豈不是因自生為苗夏族,而苗夏族.......”
“住嘴!”
.......
話音未落,白麒猛地將那茶壺往地上一擲。
“逆子!”
他起身,指著白玥菡的鼻子罵道:
“從今日起,斷掉所有首飾!”
白玥菡對此早已預料,見狀隻是譏諷一笑。
做賊心虛。
她在內心暗道。
回頭,庭院綠意深數許。
.........
當下白玥菡行於大道,慕清淮執其手。
“今日我學琴之際,汝往城東之點心肆市糕饌。”
“是。”
慕清淮垂頭,領白玥菡過一坎。
“謹記,勿使店主多下麵,適度可矣。”
慕清淮暗記於心。
.......
路過一戶人家,欄圍紅藥盛,架引綠蘿長。
白玥菡聞那芬芳,似有心悅——
正值此時,一蹴鞠卻直直飛來,滾落在了白玥菡腳旁。
......
夏日難免令人心煩。當空炎日,眾人皆薄汗而出。
隻見那道旁,不知何時站著三兩幼童,見白玥菡,他們一轟作鳥獸散。
“瞎姑娘白氏來啦!瞎姑娘白氏來啦!”
孺子尚幼,好以白玥菡為笑柄也。
.....
不多時,其中一肥胖幼童欲撿白玥菡腳邊的蹴鞠。
邊彎下腰,他邊道:
“姊姊,你為何為盲者?我娘說,像你這樣的姑娘嫁不出去!”
慕清淮聞言,神色微微一沉。他剛欲出手,卻瞥見了一旁白玥菡之臉色——
白玥菡對他做了個製止的手勢。
慕清淮驀地停住了。
.....
幼童伸手,剛想把蹴鞠撿起,卻忽感一陣強力——一看,唯見一隻腳已然踩在了那蹴鞠上。
見幼童無能拿之,拿腳也冇放鬆的意思。順著腳往上,白玥菡白淨秀麗的臉上掛著一抹淡笑。
“姊姊,你做甚?”
見白玥菡不還自己的蹴鞠,小童有些急,未曾想,白玥菡一出手,便狠狠揪住了他的耳朵。
......
“小孩兒,你為何如此肥碩?”
蟬噪樹蒼蒼,白玥菡之言也並不響,然一陣見血。
“我娘也說過,像你這樣的肥豚縱使宰殺也無人願留。”
....
到底是美人胚子,白玥菡那張臉靠近時,幼童也曾心如擂鼓。
然聞此尖酸之言,出自於那櫻桃小口。瞬間彼不能忍,竟號啕大哭。
“無用廢物。”
望著那儼然大悲者,白玥菡冷笑一聲。泄了踩在蹴鞠上的力。
“吾聞此等嘲諷之言已千百遍,然無一人敢於當麵與吾對峙。”
首夏猶清和,芳草亦未歇。
白玥菡之眸底,漸露輕蔑之色。
-僵持之際,白玥菡之意格外堅定。拗不過這個女兒,白麒也便隨她去了。邁過碎石坡,荷之清香聞於鼻。白玥菡知曉是離那庭院近了,遂放寬心。此庭院為金釵之年為賀自己鼓琴之才而建,庭中有一池荷花,庭外是白牆黛瓦。白玥菡摸索、感那涼月、追那夏風、緩緩拾階而上。.....此下清夜無塵,月色如銀。哪怕僅僅是受著月光,白玥菡都陶醉於這無人的寧靜。風吹竹林,萬籟俱寂,竹影簌簌,似連鳴蟲都息了聲。“咚——”卻聽祥和間,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