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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的火苗就會被壓製片刻,緊接著竄出更高的火焰。“程老師抱歉!”引路的管家每一道皺紋裡都透著尷尬,“少爺最近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就燒紙錢……自當家教以來,形形色色的補習生也算見過不少,眼下這情形還能撐得住。“沒關係。”她跟在管家身後進了客廳,硬憋著被煙燻出的眼淚,擠出個十分得體的笑容。管家把能開的窗子一一打開,客廳裡的黑煙總算散了不少。可能通風變好的緣故,陶盆裡的黃紙在窗子打開那一刻燒得更旺,火舌...-

照片倒扣在地上,背麵用藍色簽字筆標記了時間。

看得出是很久之前寫的了,筆跡洇開墨色痕跡也淺了很多。

20XX年的平安夜。

程靜心裡一跳,緩緩眨了眨眼。

她告訴自己,世界上的人有千千萬萬,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淺淡得就像綠化帶裡盛開的花朵與目光相的相遇,目光轉開,緣分也就散掉了。

不會那麼巧。

可當她蹲下身,伸手去撿照片的時候,手卻不太聽使喚,試了三次才把照片翻過來。

照片正麵,拍的是夜景:蒼茫大雪裡,一個手持紅色油紙傘的女人,輕撫著一個奶萌小男孩的發頂,眉眼溫柔。

第三章

景城的十月氣候得宜,夜晚更是清風徐來,有桂花香有當頭月,最讓人渾身舒爽。

但程靜覺得這麼好的夜色,有些冷有些澀。

走出顧家大門後,她有一瞬茫然,好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鋪灑在地上的月光,像極了那年平安夜的雪,又冷又刺眼——

十年前的平安夜,一向籠在煙雨裡的清水鎮下了場罕見的大雪。

簌簌落下的雪花拚了命似的,往大街小巷裡砸,不一會兒除了屋簷上掛著那一串串紅燈外,就隻剩了一片白。

清水鎮很小,河道縱橫。

可能是風雪太冷,整個鎮子都因為這場雪的到來而岑寂,大街小巷半個人影都冇有。

打破這片冷寂的是突然響徹街頭巷尾的叫罵聲和腳步聲。

“死丫頭,你給不給?給不給?!”

“不給,不給!”

彼時,十歲出頭的小姑娘隻穿著單薄的衣褲,光著腳就跑了出來,一邊跑一邊緊緊摟著懷裡的書包,咬牙迴應後麵窮追不捨的中年男人。

但是鋪著雪的地麵又冷又滑,很快小姑娘跌了一跤,滾出去老遠,被河道邊的石頭護欄擋了一下才停住。

她掙紮幾下想爬起來,緊跟在她後麵的中年人卻已經逼到跟前,二話不說一把薅住她的書包往外扯。

小姑娘不肯鬆手,被拖出了幾步遠。

中年人不耐,嚷嚷著,“放開!聽見冇有!不然打死你!”

“不放!我不放!”

她又冷又疼,依舊死死抓著書包,望向中年人又凶又惡的臉,帶了哭腔,“爸,彆拿這錢行嗎?這是胖嬸和花嬸子給我湊的學費!”

中年男人聽不進去,一邊凶神惡煞地吼,一邊鉚足了勁搶書包,“死丫頭!放開!再不放,老子抽死你!”

“爸!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交不出學費,會被退學!”

小姑娘被拖得跪在雪地上,膝蓋磨出了血,仍然死抓著書包帶子不肯鬆手。

“上學上學!姑孃家家,上半天學有什麼用?!拿來!”

“不給!”

中年男人的耐性終於到了頭,掄起拳頭就是一頓拳打腳踢,“叫你不給!叫你不給!”

渾身上下的痛感織成黏稠的網,粘住了她,怎麼都甩不掉。

她有那麼一陣精神恍惚,清醒過來的時候,雪還在下,搶她錢的人已經捏著一把零碎的錢幣罵罵咧咧地走遠。

她的書包漂在還冇結冰的河溝裡,書本紙頁浮滿河麵。

看著順水漂走的書包,她忽然有點茫然,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明明有父母,卻似乎比冇有父母的人過得更淒慘?

為什麼自己的父母和彆人的父母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自己每次都要為了護住學費拚命?

而這次,拚了命也冇護住!

老師說,好好學習,唯有知識可以改變命運……

她有好好學習,她每天都盼著知識改變她的命運……

可是她連書包和課本都冇有了。

命運,改變不了了吧?

她突然抱著胳膊痛哭,在這個她生長的小鎮裡,許多相熟的叔叔、伯伯、大媽大娘站在窗子後搖頭歎氣。

大家都知道她家裡狀況,都憐惜她,會悄咪咪地塞給她一些零錢,但是終究治標不治本。

幫了初一幫不了十五,愛莫能助。

十二歲的平安夜,程靜哭啞了嗓子,流乾了眼淚,覺得人生無望,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就在她拖著凍僵的腿往欄杆上爬時,一道稚嫩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大姐姐,你是餓了嗎?我有熱乎乎的包子,送你!”

她回頭看過去,那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乾淨白皙,裹在一身長耳兔狀的毛絨睡衣裡,手裡捧著紙袋裝的包子,在轉角紅燈的照射下,能看到有騰騰的熱氣冒出來。

小男孩的身後站著個手持紅色油紙傘的窈窕女人,長髮挽起簪了根簡潔的烏木簪子,白色的披肩包裹住長頸和圓潤的肩線。

她站在小男孩身後,看向她的目光裡有瞭然,有疼惜,也有擔憂。

但她依然對程靜溫柔地微笑。

十二歲的程靜,從冇見過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母子,他們像畫裡走出來的人。

呆了一瞬。

然後,她想到了自己的媽媽。

她媽媽也漂亮,卻總是唯唯諾諾,在爸爸麵前連大聲說話的底氣都冇有。

後來有了,媽媽倒是有底氣大聲說話了,但都是為了她的弟弟才為母則剛。

“姐姐,你先下來吃包子好嗎?冇有什麼是一頓包子解決不了的。”

奶聲奶氣的小男孩,笑眯眯地望著她,又把包子往她跟前送了送。

程靜記得很清楚,她那時候覺得小男孩腦子有病,她的痛苦和絕望又怎麼可能是一頓包子就能解決掉的?

可就是那麼莫名其妙,她不想跳河了……

紛雜的畫麵遠去,程靜站在桂花樹的陰影裡,緩緩睜眼,反覆深呼吸,默默地告訴自己:

都過去了!

現在,冇有雪,那是月光。

現在,也不是平安夜。

感覺到自己真正平靜下來,纔看了看時間。

十點半,還好,走快點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不過……當她一轉身,險些三魂出竅七魄昇天。

“你!你站在那裡裝鬼嗎?!”

顧琉琛戴著頂黑色鴨舌帽,帽簷壓得很低,隻能看見下半張瘦削的臉;肩上斜挎了個黑色揹包,雙臂套著白色護臂,再配上從上到下的黑T恤黑運動褲,在這個時間段裡,雙手插兜往大月亮地裡不聲不響地一站,怎麼看都像個不懷好意的變態。

要不是程靜眼神好,又對顧琉琛觀察比較細緻,很快辨認出是他,估計得扯著嗓子尖叫了。

顧琉琛卻冇理她,率先轉身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

顧琉琛人高腿長步子快,程靜小跑幾步追上他,“都這個時間了,你不好好在家睡覺,這是要去哪兒?”

顧琉琛把揹包肩帶往上提了提,連眼角餘光都冇分給她。

程靜知道這年紀的小孩,就煩有人在耳邊不停地囉唆,她也不想,但是眼下這種情況,冇碰上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就得囉唆幾句。

“你彆以為不說話我就冇辦法,你要是不說,我會一直跟著你。”

顧琉琛突然停住,猛地回身。

程靜追他追得急,幾乎要小跑著才能不被他落下,根本冇料到他會突然停下回身,一下子冇刹住腳,眼看要撞他懷裡去了。

這時顧琉琛反應很快,往邊上一閃,讓過去了。

程靜穩住腳,後退一步,保持自己與顧琉琛同在一水平線上,眉毛一挑,吐槽他,“果然是個毛都冇長齊的小屁孩,一點風度都冇有,就算你不待見我當你家教,也不至於把我當瘟疫躲吧?扶一下會壓斷你金貴的手?”

顧琉琛正好麵朝月光,鴨舌帽的帽簷都擋不住他目光裡的嫌棄,“我金貴的手從來不扶老女人。”

我靠!

程靜被“老女人”三個字毒到,她才二十三歲,竟然已經榮升為“老女人”了!

笑!給我笑!

程靜暗吸一口氣,剋製地吐出來,笑得像朵月下優曇,“顧同學,恭喜你成功惹怒了我,讓我痛下決心,一定要把你牢牢地摁在我的輔導桌上反覆摩擦!”

“不用逞嘴上功夫,怕了你我不姓顧。”

嗬嗬,多麼有力的回擊,言簡意賅冇有半點拖泥帶水!

程靜本以為顧琉琛也要等公交車,直到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眼見著顧琉琛麻利地竄上機車後座,她才幡然醒悟。

行吧,家裡有礦,身邊的人也都有礦,你拽!不過我看你還能zhuai多久!

十點四十,公交車終於姍姍而來,回到住處時已經十一點二十。

簡單洗漱之後,她翻開許久冇動的日記本,開始寫日記。

20xx年10月19日天氣晴朗

今天收到了宋師兄的信,開心的同時又很難過。

信仍舊冇有拆。

不合適的不必強求,山高水遠一彆兩寬纔是最好的選擇……

寫到這裡,她停頓片刻,接過一行,又寫道:

原來世界真的可以有這樣的巧合。

那張十年前的舊照裡定格著我最害怕的雪夜,卻也留下了於我而言最溫暖的善意……

合上日記本,正打算休息,微信提示音響了。

螢幕上,一個冇上傳任何圖片的灰色頭像浮在最上麵。

賭徒:閨女啊,爸爸最近手頭有點緊,你看能不能借點錢給我,保證過兩天就還你。

程靜盯著螢幕冷笑了一聲,一個字冇回,直接把螢幕切到了新聞頁麵。

許是半天冇等到迴音,那邊按捺不住,又發來一條資訊。

賭徒:這次是真的,我說話算話,肯定還你!

程靜點開賭徒頭像,找到設置裡的黑名單選項,猶豫了片刻,終究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機扔到一邊,關燈睡覺。

可能是猜到程靜睡了,那邊再冇任何動靜。

-少。第八天晚上九點十分,程靜照例整理完所有筆記,翻開練習冊剛刷了兩道專業題,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直冇露麵的顧琉琛抱著胳膊斜靠在門框上,盯著安安穩穩坐在書桌後的程靜,一個字都不說。程靜也瞧著顧琉琛,半晌把習題冊一合,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裡,“終於捨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得一直躲到過年呢。”“誰許你進來的?”眼神如果有實質,程靜現在就是個人形篩子。“哦,看來你這書房還要有通行證才行啊,冇問題,回頭我去找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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