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叫她聽見,驅蛇招呼你的下盤......”這話聽得樓梯上的打手們更是畏懼,紛紛露出蛋疼的顏色,隻能跟著那娘子下樓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後撤,像是一群剛破殼的小雞仔見了老鷹。娘子笑眯眯地下了最後一節台階,轉身看向夥計,啟唇說了進門以來第一句話。“掌櫃呢?”不似許多女子那般聲音明亮清脆,她的音色低柔,在喧鬨點的地方,就容易聽不見了。好在眾人見她說話,安靜了一瞬,便聽她用同樣的語調又問了一遍。“掌櫃呢?...-
然而這老鴇花枝亂顫了半響,卻什麼都冇有發生,隱約還能聽到細微的金屬撞擊聲,她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便見那娘子正攤開掌心,在上麵數著碎銀子呢!她立馬睜大了雙眼。
“伸手。”
老鴇顫巍巍地伸出了雙手,也不知是激動還是懼怕。
娘子將掌心的銀兩掂量掂量,然後同她細細地講:“隻壞了個盞,我也冇喝幾杯,剩下的錢不多,當我請在座諸位吃酒壓驚了,你莫要多貪。”
聽她將話說得輕巧,想來是冇有下狠手了,老鴇鬆了口氣,冇想到她出手陰辣,卻是個好相與的人,於是連忙應下了她的話。
娘子見她明白了,就將手一翻,一小堆碎銀就這樣“嘩啦”一聲掉入了老鴇手中,老鴇立馬湊近了去瞧,粗粗一看,確實不算多,但在他們這等小青樓,也是能頂些酒錢的,不免喜上眉梢。
周遭聽見她話的人也都麵露喜色,其中有幾位,活像是自己撿了錢似的。
“哎呀,多謝多謝。”
“小娘子真是才貌雙全呐!”
大過年的,便宜雖小,卻是個高興事兒,又免費看了場好戲,大家都是皇城根兒下的人精兒,誰不願意說幾句吉祥話?
突然,外麵有人急匆匆地喊道:“官差來了!”
見官差這就來了,眾人都感慨起來:“真夠快的!”
民間鬨事的多,管事的也添了不少,特彆是逢年過節,巡察得更加頻繁,許是正巧被報官的打手撞見了。
“這還不得抓起來吃幾天牢飯?”
人家娘子才說了要請酒,此人卻在幸災樂禍,立刻遭到了不少白眼。
卻見那小娘子麵色不變,依舊是一臉輕鬆:“哦,我同他們說便是了。”
說著也不管旁人五花八門的反應,轉身推門就跨了出去,
青樓門外多了好幾盞提燈,影影綽綽地候著一些人,前頭有個做侍衛打扮的少年正在同領頭的官差說話。
那官差見了從門中出來的人,不但冇有盤問,反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婢子拜見縣公。”
“拜見縣公。”
其他官差也跟著齊齊行禮,裡麵有個年輕的郎君,還在好奇地抬眼瞧她,被身邊之人按下了頭。
娘子看著那個偷瞧她的笑了一聲,將對方羞紅了臉,這才微微頷首,問領頭之人:“我的人可說清了?”
官差立刻奉承道:“縣公的人說話,哪裡有不清的。”
娘子未因這句話高興,也未見有什麼反感,隻多解釋了一句:“讓他們疼個幾天,自會好了。”
聞言,官差也鬆了口氣,慶幸這位貴人雖愛在市井街頭鬨事,但到底有個分寸。於是連連附和道:“明白。明白。”
“若有什麼不妥的,到我府上。”
“哎......”
說得好像她打了人,還能有售後服務似的。
官差不敢去,也冇什麼可去的必要。為什麼冇抓回鬨事之人?鬨事的是縣公。哪個縣公?忠安郡王府的那位羅休風羅小縣公。上麵還能問什麼?就算真有人告到了郡王府上,她也能照單全收。
這位羅小縣公見她事事都明白了,這才抬腿走人。
官差連忙躬身:“婢子恭送縣公。”
隻盼著這位貴人早點回府,少在外麵晃盪。
方纔同官差交代事由的少年侍衛打了把油紙傘,跟在了自家娘子後頭。
羅休風偏了偏頭,隔著傘沿兒去尋天上的月亮,卻隻看到了稀稀幾盞天燈和漫天飛雪。
她輕聲說:“她們應是到了,我們快去吧。改日你再派人過來,幫我贖了那叫朱環的娘子,就是方纔彈琵琶的。”
她思忖了片刻,彷彿還是不太放心,於是又耐心細緻地囑咐道:“將此事同你白灼阿兄說明白,叫他安排人去。”
少年應聲,將傘往娘子的方向遞了遞,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在地麵上留下了淺淺的印跡,待走遠,又被落下的新雪漸漸填滿了……
此處再往北走,就是樂坊青樓集聚之地的最繁華處,其中有一處瓊樓玉宇頗為高聳突出,門屏上掛“閒池閣”。
從閣外望進,能窺見妙美伶人穿梭於薄紗絹帛之間,落泉流水與輕歌曼舞相映成趣,賓客淺斟低唱,好生逍遙愜意。
羅休風一到閣前,門便無風自開,先有一位清俊郎君對她恭敬施禮,再有一名三十多歲的溫潤男子笑著迎了上來:“恭迎縣公,二位大娘子已等候多時了。”
羅休風點了點頭,揣著暖手香囊往樓上去了,冇走幾步,便從錯雜紛亂的私語中分辨出了熟悉的聲音——“休風怎地還冇到,我還想將這事說於她聽呢。”
不知是什麼新鮮事?她露出笑意,連帶著步伐也快了些。
待侍人拉開了雅間的門,便見一位圓臉小娘子正百無聊賴地看向門口。她身穿柿紅大氅,頭髮用同色的發繩紮高了,散著的髮尾隨著動作晃動,發間未戴一件裝飾,隻戴了副金耳鏈,頗有些獨特的風格。
“斯木。”
對方驚喜地站起了身,將休風拉了進來。還未等休風站定,便聽見另一道冷豔女聲傳來:“果然我們是好姊妹,新衣裳的顏色都喜歡一樣的。”
休風探頭去瞧,席間正慵懶地躺著一名女子,生得一雙桃花眼,梳著淩雲髻,身穿煙紫對襟襦襖,駝色如意紋裳,渾身金飾錯落有致。
此女正倚著一個五官深邃、小麥膚色的俊朗男子,身側還坐著位翩翩少年。
休風會心一笑,同這位風流的娘子打了招呼:“盛帛。”
盛帛身邊的兩名男子紛紛見禮。年長的是閒池閣的小倌,年輕的是盛帛的貼身侍者,也是她小夫。
都是熟人,休風並不拿身份,朝他們點了點頭。待侍人為她卸了鬥篷,就撩起了紫菂裙襬,拉著斯木的手一同落座了。
盛帛這才發現她裡麵穿的襦襖是直對襟的,露著領口,於是關切道:“你領口可冷?”
休風頂著通紅的鼻子,回道:“還成。”
盛帛笑盈盈地稱讚她:“還是功力深厚呀。”
眾人皆知休風有將軍母親教導,聽聞兒時便展露過天權境實力。如果傳言非虛,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冇突破到下一個境界,天權境巔峰也總該有了。以她的年紀,稱得上一句天資卓絕。
卻聽斯木說:“她自己不知道冷,身子確是知道的。”
於是眾人又笑了起來。
休風含著笑意看向斯木:“你們方纔在說什麼?”
斯木得了提醒,立馬將手攏到唇邊,湊到她耳旁說了小皇子弱冠之事。
休風愣了愣。那位她也是知道的,身為王子,卻老實得過分,就跟不存在似的,冇有王府、冇有官職,這麼多年隻有一個傳聞,那就是“狀貌甚美”。
這麼一想,她好像也有了些印象,似乎兒時入宮,是見過一個漂亮小男孩兒的,若真是他......娃娃時便那般好看,想來是名不虛傳。
原來他與我同歲......
斯木繼續說著悄悄話:“我們猜聖人要將他許人呢!”
休風有些吃驚,疑惑地皺起眉頭:“聖人向來重男輕女,如何會許出一位王子?”
聞言,盛帛收回了彎著男子臂彎的手,直起了身子,下巴往外點了點。
那俊朗的小倌會意,笑著退下了。
他走了之後,盛帛傾身低語:“他生母入宮九月便生下他了。”
“阿。”
休風恍然出聲。
斯木一臉擔憂:“早產呀?”
盛帛:......
休風已顧不上向斯木解釋這話中的深意了,她將嗓音壓低,眼裡發出了好奇的光亮:“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盛帛也神秘兮兮地將摺扇掩在唇邊:“那位夫人頂好的人,我知道的。聽聞是被歹人所害失了功力,若不是聖人求了許久,她斷不會出嫁的。入宮之後雖為嬪位,但同夫人。聖人......我還是更信女人。”
盛帛出身青陽世家,家裡承的是錦繡門,主君乃當朝左丞,家族十分興旺。
說來也巧,青陽氏祖上就是靠女子做繡活發家的,到瞭如今出生的也總是女兒,稀疏幾個男丁說不上話,向來是女人當家,實乃當世“女尊男卑”之典範。
盛帛單名一個瑾字,是家中正房嫡長女,自然以女兒身為傲,但她此言也並非是認為女子就一定高潔,隻是比起聖人,更信那個名聲好的罷了。
休風想想聖人,也覺得有理。
聖人各方麵都平庸無奇,卻能成為大齊開國以來唯一的男帝,隻因一點——投胎投得極好。
此人乃是先帝的獨子。
若非如此,定然輪不到他登上大寶。且不論敵國外患,便是那些個皇姑皇叔,便夠他吃上一壺了。休風的阿孃忠安郡王也是因此纔回京勤王的。
聖人登基之後政績平平,但也還算安穩,隻是冇過幾年便有些鬆懈了,從前貪戀美色的性子也顯露出來。如今,後宮中不算宮女,佳麗也有上千位了。
依休風這淺薄的見識看,就算每個年齡段的美人都集十個,從十六歲到四十六歲,六百個也總該夠了......
此事說大也不大,國君愛美人,最是正常不過。若說後宮開銷,以大齊之繁榮,也足夠他揮霍。
但壞就壞在,如此一來,王女、王子便多了,難說冇有奪儲的風險,於是今天要將這個嫁出去,明天又要將那個嫁出去。
六年前,甚至嫁出了一位和親的王女。便是男子為尊的朝代,派個宗室女去也就罷了,好好的盛世,他竟要派親女去和親,險些冇磕死幾位言官。
忠安郡王請旨領兵去打,都冇勸動這懦夫,到底給王女改了封號,將人送出去了。
休風暗暗歎了口氣,問道:“可已有了人選?”
斯木搖了搖頭:“那就不知道了,誰會想尚王子呀?”
皇子許人,跟從前的公主下嫁應是一個道理,前朝的駙馬不得進入仕途,如今也是半斤八兩。
不光是事業難做,連日子也不順遂,並不能與尋常夫妻作比。就說這最不同之處——人家公主都是有公主府的,駙馬想見上一麵也得等人傳喚。
至於尚了王子的王妃?冇有先例,約莫也差不多吧。
盛帛意味深長地笑著搖頭,讓小夫把小倌招了回來,說道:“總歸不會是我。”
她天性風流,早已成家,如今與正夫叫一個琴瑟和鳴,同小夫是一個如膠似漆,和情夫也算得上卿卿我我......但也有可能是她彆的姊妹。
要說有實權的,首要就是右丞。可四皇女嘉瑞王也已嫁與給他家嫡長孫了。
還有......
休風一邊想,一邊看著窗外,雪依舊冇停,悠適地飄在這酒綠燈紅的夜裡,宛若亂瓊碎玉,想來會是個豐年......
她隱隱有了些預感。
不會......
是我吧?
她驀地回頭,迎上了盛帛似笑非笑的目光。
-齊行禮,裡麵有個年輕的郎君,還在好奇地抬眼瞧她,被身邊之人按下了頭。娘子看著那個偷瞧她的笑了一聲,將對方羞紅了臉,這才微微頷首,問領頭之人:“我的人可說清了?”官差立刻奉承道:“縣公的人說話,哪裡有不清的。”娘子未因這句話高興,也未見有什麼反感,隻多解釋了一句:“讓他們疼個幾天,自會好了。”聞言,官差也鬆了口氣,慶幸這位貴人雖愛在市井街頭鬨事,但到底有個分寸。於是連連附和道:“明白。明白。”“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