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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祈

是出奇得詭異。喜轎兩側家丁無不靜佇,聞她出轎亦不見任何所為。不知方絮因的車轎已行至何處,極目遠眺隻見她與尤家零星仆役。祝好指尖輕點左近男丁,隻聽沉音轟然,那人竟就地而臥。祝好驚悸之餘猛退三步,抬目間,長街儘頭忽現持傘郎君。傘麵恰巧掩去他神容,祝好恍然瞥見他靴底氤氳幾縷雲霧,再一眨眼,又隱去了。他持傘於掌間旋盤,傘沿掛梢的雨珠在一瞬噗簌散落。祝好與他所隔分遠,然她卻清楚地聽見他說:“祝小娘子,我是來...-

春光作序,萬物和鳴。

淮城正遇大好豔陽天,三月垂柳拂淮河,堤岸兩側人頭攢動,遠處更有寶馬香車轔轔而行。

祝嵐香將繡球遞予她,言語寡淡:“吉時已至。”

祝好依言環著繡球步至樓台,她向下眺望,但見閣下門堪羅雀,零星的幾個閒人更不是來接她繡球的,而是來看她祝好的笑話。

她不覺喪餒,反倒自視頗清,阿孃因她難產辭世,爹爹冇幾年也相繼離去,就連及笄定下姻親的郎君也莫名暴斃而亡,淮城鄰裡視她為災星,姨母也恨不得她早些嫁出去好名正言順地將她逐出祝家。

淮城之內,誰敢接她的繡球?

祝好側過身,她兩手托起繡球,暖風輕卷,將繡球鑲掛的銀鈴吹得泠泠作響。

祝好生得副嬌容,一身喜服襯得她若妍麗待苞的春桃,鬢邊雖隻彆兩簇珠花卻在日下熠熠璀璨,她妙目裡承著的春光更似藏著山川河澤。

遠處似有優伶將近,隻聞箜篌絲竹漸入兩耳。

罷了,砸到什麼嫁什麼。

祝好心下一橫,遂將繡球往高處而擲。

繡球落至中空,末端一條鎏金色絲絛被勁風翻飛,耳畔有銀鈴亂音,更有絲竹齊奏。

遽然,隻聽一物什碰撞之音,周遭聲息戛然而止。暖風乍停,忽現陰雲蔽日,就連閣下看戲的散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祝好縱身,卻見穿著怪異的遊神樂伍從閣下盤踞至數裡,眾教徒麵戴獠牙青麵,身披窄腰寬袍,而她的繡球正落在眾徒擁簇下的神像懷中。

神像箕踞於八人抬就的步攆,他雙臂微攏,兩掌相合間似在為民作福。他一襲月藍長袍,頭頂冠玉,通身雖為玉石所雕,卻難掩神容俊秀。

“這……說她是災星還真不冤枉,人是冇敢接,倒是將繡球拋到墮仙像上。”

“哎呀,要我說,祝家娘子生得倒是標緻,就是這命數忒硬了些……”

“墮仙配災星,謔!絕配!”

有人急著將他的嘴捂嚴實,“噓噓噓,說什麼瞎話?墮仙大人尚在呢!墮仙亦為仙!切不可冒犯!再者,他可是淮城守神,萬不能這般說道!今年收成如何,還得靠上仙哩!”

似有道瓦礫劃過石磚之音,眾人聞聲回首,卻見上仙神容竟生出一道龜裂。

祝嵐香見此亦是滿肚子惱火,她將祝好搡進閣房,祝好身著長裾本就不利於行,她這一搡直使祝好倒身在地。

祝好痛極,心道這婆娘又在發什麼瘋,私吞她家商鋪不說,從祝好記事起,祝嵐香就冇給她擺過好臉色。

她哪能忍這氣?心生一計遂將祝嵐香的裙袂往自己身下壓。

祝嵐香方邁出的步子又被一股子勁力拉了回來,但聞裂錦之音,她正好跌臥在祝好另一側。

閣內待侍的婢女手慌腳亂地將祝嵐香扶起,又衝外頭大喊:“速傳醫師!”

祝好一骨碌爬起,她假意攙扶祝嵐香,麵露愧色:“姨母冇摔著骨頭罷?人一旦上了年紀最怕的莫過於傷筋動骨。都怪翩翩跌跤時壓著姨母衣裙遭了牽累,翩翩願自守閨房謄抄佛經隻求姨母得以康健。”

翩翩是她的小字,如此自稱倒顯得祝好萬分乖覺。

“你你你,你個災女!哎喲,疼死我了……”祝嵐香捂著胯處叫苦不迭:“你說你,冇人敢娶便罷了,讓你拋個繡球都能拋到那什子墮仙懷裡,你們……我看你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話落,一道滾雷從耳畔炸響,隻一瞬淮城上空便雷雨共至。

“凡姨母所願我皆照做不誤,繡球招親我亦不曾推卻,可將繡球拋至神像懷中並非我刻意為之。不是姨母告訴我姻親大事自有天定,讓我拋到什麼便嫁什麼嗎?”祝好指著樓外仙容生瑕,氣度卻越發出塵的神像,“那依姨母所見,我是真要嫁給上仙了?”

祝嵐香臉色發青,她在眾婢攙扶下越出閣房,步至旋梯時又聽她落下一句:“他若真能娶你自是最好!”

又是一道驚雷滾過,正好擦著樓簷而下,祝好赫赤的裙袂被大風翻揚,她下意識旋身,兩目正與神像用青玉雕琢的眼對上,且神像自生一股魄力將她壓得難以喘息。

她不敢再看,趕忙提起裙裾追著祝嵐香的步履離去,祝嵐香見她跟上旋即言道:“我偏不信偌大的淮城冇一人敢娶你,哪怕是街巷乞兒那也是個男人,待我尋得了,你可要依著姨母好嫁。”

祝好揣著急促起伏的胸口,依順著答:“是,姨母所擇自是良人。”

祝嵐香行事倒也迅速,不出三日便給她尋了位“良人”,家中田產無數,然年過八旬。

她將祝好約至正堂,堂案上早已備上各色小食,平日裡祝好是冇這待遇的,她趕忙抓起一塊棗糕就往嘴裡送,咀嚼時又儘量剋製自己吃得文雅。

“翩翩啊,你彆看尤員外已近耄耋,可他寶刀未老嘛。再者,現下雖隻是個妾,然他正妻已逝,徒留家中兩子,哎,都說這尤員外素喜女娃,你嫁過去若給他生了個丫頭豈不得飛上枝頭變鳳凰?正室也不過是尤員外一句話的事。”

照理祝好這時應當從一句“但憑姨母做主”,然她實在冇忍住,“八旬?且不論尤員外的歲數,就單論尤員外的長子年方幾何?恐都能做我阿爹的年歲了,更何況還是尤員外……”

她話未儘,祝嵐香已將手中杯盞往地麵怒擲,熱茶裹挾碎瓷噴濺四散,幾滴冒著熱氣的茶水正巧濺到祝好腕上,她疼得連棗糕都從手中脫落,隻見咬了幾口的棗糕在地麵滾了一圈竟被祝嵐香踩癟了。

祝好暗道可惜,她方要伸手拿第二塊,祝嵐香卻命婢子將堂案上的吃食一應收了,就連半盞茶都不給她留下。

“你這臭丫頭如何跟長輩說話的?”祝嵐香惱道:“前幾日你將神像砸裂條縫,家中還得替你拿出二十兩銀錢修像,祝家布衣兩坊生意素來慘淡,祝好!這可是整整二十兩啊!尤員外隻是歲數大了些,其餘的……他要財有財,要房有房,再者,淮城上下又有幾座家宅貴稱為‘府’?尤員外的家尊可是上任京官哩!這等殊榮如何委屈你一介孤女了?”

祝好一噎,“所以姨母就用二十兩把我賣給尤家作妾了?我年方十八,你卻讓我嫁給年近八旬的老叟?況且……當上京官的並非尤員外,他不過是沾了令父榮光,又有何吹噓的?二十兩,還望姨母給我些時日,我能賺的。”

耄耋之年,還想著納妾?遲早醉死石榴裙下。

“你不願嫁也得嫁!現下這世道銀錢是這般好賺的?你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就彆大放厥詞了!你自幼孱弱,單是家中予你看診吃藥的銀錢就不知幾何!隻尤家買你的二十兩便夠你喝一壺。”祝嵐香衝堂外揚聲吩咐:“小六子!二狗蛋!將小姐綁了!尤府派掌事來接前除了吃喝拉撒皆不準放她出柴房!”

祝好被奴役搡進柴房,門外也在一瞬落好了鎖。如今,她溜出祝家隻不到兩層的勝算,祝嵐香為防她遁走日夜遣派仆役在柴房口守值,哪怕祝好主動搭話門外的奴役也從未回答半字。

為今之計,隻得維持精力尋找契機,府鬟每每給她送來的不過殘羹冷飯,可祝好卻如品食珍肴般儘數入肚。

不過兩日,尤府便遣喜婆來迎祝好,她踏出家宅時簷下積水已近冇過腳裸。說來也怪,淮城三月本該風清日朗,可自祝好繡球招親淮城竟連著下足五日驟雨,若非今日雨漸歇了淮城恐遭淹城之禍。

祝好被眾廝綁束手腳送進尤府車轎,然喜轎並非直入尤府,而是暫歇在城西的一間小鋪,內有妝娘為她塗脂抹粉,且嫁入尤府的不僅祝好一人,另有與她同齡的女子喚作方絮因。

兩人焚香沐浴後同入裡間更換喜服,祝好不曾在方絮因麵上捕捉到分毫傷愁,反倒似有憧憬。

方絮因將身上磨出糙線的裙衫褪下,她方抬首,便與祝好彆異的眸光撞上,她不以為然道:“不必瞧了,我與祝姑娘不同,我並非被家中挾來,而是自願嫁入尤府作妾。”

祝好難以遐想,“自願?作不作妾另說,你可知我們嫁的是何人?”

“自然。”方絮因將裙衫疊整,頰畔的梨渦因淡笑隱現,“不正是尤員外?年過八旬又如何?我阿孃身患重疾,他們應允我二十兩銀錢,雖不足以根治阿孃頑疾,卻可續命,隻待我將尤員外哄得稱心,平日受些賞賜加上月銀,我跟阿孃遲早能熬出頭來。”

“對不住。”祝好兩手下意識絞起裙袂,“我方纔那般瞧你心裡不好受罷?是我未嘗他人苦而妄自揣奪。”

“怎會?況且祝姑孃的境遇又比我好上多少?”方絮因攜起她的手,祝好忽覺兩掌間有硬物摩挲,隻聽方絮因在她耳畔細聲道:“祝姑娘是被縛身送來的,為防你潛逃尤家的仆役說不準也會縛你入轎,我是自願入尤府的,他們自然不會搜我身,這是我隨帶的匕首,隻一掌大小你亦好藏身,你若想……”

兩人忽聞有步履將近,方絮因及時禁聲。

“兩位女郎可拾掇清楚了?吉時將至,切莫讓尤員外好等。”

兩人相視頷首,後頭的話不必再說心中亦然清明。祝好眼有餘熱,將自己藏在靴底的五十文錢撥了三十餘錢予方絮因。

祝好與方絮因換上喜服依次出裡屋,喜婆隨方絮因的車轎先行一步。尤家多是男丁,祝好將匕首藏於襟間,仆役隻探祝好兩袖便將她用麻繩縛入轎中,再怎麼著她也是尤員外親選的妾室,不會過於冒犯。

時至亥正,街巷兩旁已不大見遊人,雖說隻是迎小妾進門算不上三書九聘的“嫁娶”,然這時辰確是太遲了,更不明尤府定得是哪門子吉時。

長隊繞街巷浩蕩而行,或恐打攪鄰裡,樂工所奏樂曲算不上歡慶,隻是幾段雅靜小調。

方絮因的車轎行在隊首,因著祝好上轎前又是搜身又是綁縛,她的車轎自然也就落在了隊尾,而大半仆役樂工早已晃至隊首。祝好用肩處將帷幔蹭開一角,所幸喜蓋輕薄,祝好雙目透過喜蓋可視大致黑影,她粗略點數,喜轎兩側左右不過十個家丁。

祝好本欲以“解手”之由逃之夭夭,這由頭雖爛,卻不好讓人推拒。她方想招呼抬轎人,然未等發聲,車轎卻自個停了。

她動彈不得,卻聽轎外瀟瀟雨幕依舊,除此之外,周遭更闌人靜。

“如何歇轎了?”

隻聽風聲呼嘯,無人答她。

祝好試圖依靠蠻力掙脫繩索,可未等她發力,麻繩猝然鬆解。祝好心中有疑,卻等不及她細細推敲,她將匕首移至袖囊,後將蓋頭掀至額發,祝好這才撐著車壁掀簾而下。

她兩腳沾地,風中挾雨揚在她的肌膚入骨般冷冽,身前發生的一切更是出奇得詭異。

喜轎兩側家丁無不靜佇,聞她出轎亦不見任何所為。不知方絮因的車轎已行至何處,極目遠眺隻見她與尤家零星仆役。祝好指尖輕點左近男丁,隻聽沉音轟然,那人竟就地而臥。

祝好驚悸之餘猛退三步,抬目間,長街儘頭忽現持傘郎君。

傘麵恰巧掩去他神容,祝好恍然瞥見他靴底氤氳幾縷雲霧,再一眨眼,又隱去了。

他持傘於掌間旋盤,傘沿掛梢的雨珠在一瞬噗簌散落。祝好與他所隔分遠,然她卻清楚地聽見他說:“祝小娘子,我是來娶你的。”

-,雨幕即揚她身。是霏雨,將她婚服潤得軟和,祝好用兩袖抹去麵上黏稠,又將睫羽水珠拂去。再次睜眼,那人又僅離她兩步間隔。瀟瀟幕雨遂離她遠去。她欲再退,轎杆卻直抵腰間讓她進退維穀。祝好向來不信鬼神佛陀,然視尤府靜滯家丁,道骨仙風更掌神技的郎君,數此奇像,她又不得不信。祝好竭力維繫鎮靜,她佯裝從容道:“依你方纔所言,你……你是……”“淮城折噦齋所供玉像你當知?城眾貴稱之的神像,即是本尊。教徒逢年三月廿二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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