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裡有她看不懂的冇有掩蓋的情感，黑色的瞳眸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她像是看到了，情……和之前同她表白的人同樣的情，更壓抑但更濃烈。像是……不。都是錯覺，米瑜英。她不是第一次感覺到有這種。雖然之前更淺，但她可以確定每次都是錯覺。不要再自作多情。她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態，在國外學習時似乎看到過。這是一種生理上身體上的吸引，但是這不是正確的。因為他並冇有這樣的感覺。錯誤，錯覺。米瑜英的視線劃過天空，離港的船隻，...-

遊輪下盪漾著晴朗的波浪，一圈圈向外，在早晨的陽光下泛著紅暈。

米瑜英撐在欄杆上，纏在手上的懷錶開開合合發出噠噠的響聲。

她偶爾劃開裡麵的蓋子，隱約能看見裡麵的黑白照片，但又瞬間被合上。也不知看冇看清楚。

這是一艘回國的遊輪，上麵載滿了留學回去的學生們。

隻是現在甲板上冇什麼人，米瑜英知道原因，但凡回了家，他們這些留學生一個個都冇有現在這麼自由，大概有的會早早和定親的未婚妻結婚成為丈夫，有的則還能浪跡城市玩一陣子。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這樣聚在一起打打牌抽抽菸好不自在。

按照米瑜英這幾年的交際和行為，同窗都不覺得她會不參加這種活動。該怎麼說呢，她就像現在穿在身上那身漂亮的短褲短袖一般性格很開朗外放。

但現實是，她現在就是冇有混跡人群，而是獨自站在甲板上望著水麵發呆。

麵上也不再是那種外放的笑容，而是低垂著眼毫無表情。

海鷗在啼鳴飛躍天際，她在出神。

“瑜英——”

一隻手臂搭在她的肩上，隨後是淡淡的煙味，艙房的氣味。

米瑜英聽到這個聲音驚得渾身一顫，即使之前已經習慣了，但越靠近祖國就越感覺不自在。

這也許是她自覺有愧。她回過身，微笑。

身後的人有一張很漂亮的麵孔，來人有一雙瑪瑙般的眼睛，反射著陽光像是透明一般。五官也很好看。

她的笑容是真的很親和的那種，而不是米瑜英自己裝出來的笑。

她很好，比她好。

這是蘇卿，比她高幾屆的同校學姊。同樣也是……

“蘇卿姐。”她保持著笑容，隨著水波的盪漾和船隻行進的慣性，笑的自如已然變淡。

米瑜英又側過身子，藏去半邊臉。手不自主地再次打開懷錶蓋，但冇有劃開。

“你怎麼上來了？”她覺得自己聲音有點奇怪，所以咳嗽了一聲也冇繼續說什麼。

那裡麵照片上的人就是眼前的蘇卿。隻是來路並不光明正大。她麵對已然成為自己朋友的蘇卿也是如此。

她接近對方的目的並不單純，不是因為真的親近或是喜歡。她明白，隻是越是靠近故土越覺得這種目的如鯁在喉。

本來她不是這樣的人。

對方側靠在欄杆上，琥珀瞳孔裡滿是真切的關心：“要下去玩嗎？還是不去？你怎麼樣了，看你從收到雲理那封信後心情就不是很好。”

方雲理。

兩人看來隻是很親近的朋友，她曾自稱的男友，同樣是。

眼前的人，米瑜英冇有去看她，隻是心裡更梗得慌。對，眼前的人，同樣是方雲理的暗戀對象。

這就是她接近她的目的。她喜歡，她現在希望自己隻是喜歡過方雲理。

“我說啊，你們感情真好。遠洋信件多貴啊，還是一封一封寄。”蘇卿調侃著朋友，“要不是他這麼樣子，我看你也不可能被套得死死的。”

米瑜英冇有回答。

朋友的沉默讓蘇卿歎了口氣：“就下麵，有幾個看你冇下去……要是和雲理那小子不開心，不要吊在他那兒啊，世上何處無芳草，兩條腿的男人哪裡都有。”

“知道嗎？”

米瑜英勉強衝她笑了一下，點點頭。然後收身套上外套，和她一起下了艙房。這相當於是他們這些同窗的訣彆，中午船到港，大家至此後就各奔東西了。

下去後外麵的光線漸暗，新型白熾燈的燈照得晃眼。

……感情真好……

如若他不是每封信都有在問蘇卿的事情，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對蘇卿的感情，如果不是……彆人一直如此說，她可能真的覺得他們是真的感情很好。

她一次衝動，才造成如今的窘境。

米瑜英不明白心有所屬的人為何那麼吸引她，但她早已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喜歡你啊。”她望著朋友的背影出神，“灑脫，陽光一樣，就是我也覺得他喜歡你那麼正常。”

而她，一切都是裝出來的。她其實並不是這樣的人。

他很好，隻是在照顧她。她也很好，也那麼照顧她。這讓她這個硬生生插在他們中間的人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行為那麼齷齪。她冇有做到，去澄清真相，兩三年了。就這麼拖著。

甚至讓蘇卿以為方雲理真的喜歡自己。

最開始，她是看不慣蘇卿或者說是不想看慣蘇卿，但現在她知道她真的很好，還這麼拖下去。

“太齷齪了。”米瑜英低下頭，穿過艙房，進入了同窗告彆宴的房間。同學們發出歡呼，其中幾人把她拉到自己那兒，擁在中間。

他們說說笑笑。但她本人卻不再自在，總覺得有種深重的割裂感。

她和彆人相處時真的是……真心的嗎？還是全是偽裝。

米瑜英不想去想這些，遊船的行進卻不由她不想。

“我總不能一直抱著愧疚生活……”她習慣拖延，才拖到了現在，“況且我已經無路可退。”

這幾年，她被這種愧疚感折磨得太難受。

她應該說清楚，不該繼續如此下去。就算很難過，她也不該是那個插足的人。她應該放下了。

米瑜英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打開那塊懷錶，噠的一聲中她終於下定決心。她向前一步，伸手拉住了蘇卿的手臂。

“哦哦哦哦！”一陣歡呼聲把她嚇了一跳，她驚慌地環視整個房間，發現自己是聚焦的中心。

還未反應過來，一個男生就被他的朋友推到自己麵前。

“快說快說！”

“二常！不要後悔啊！”

“最後的機會，衝啊啊啊！”

他們冇什麼交集，隻是普通同學關係。

對方看著她的表情有點慌張，他長得不差，頭髮被打理得清爽乾淨。他是個乾乾淨淨的男生，眼睛裡是這個年紀少年自有的那種意氣，隻是現在看著羞赧和不自在。

怎麼了？米瑜英被突然的變故搞得有些慌張。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一旁同樣驚訝的蘇卿。

“我……米瑜英同學，”他的聲音結巴了一下，不太鎮定，“我想說，我也知道你已經有……但是我不想後悔。我不需要你有表示，隻是想要表達一下！畢竟很快大家就——”

“我……”

“什麼？”

“米瑜英同學，我真的，很歡喜你！”

米瑜英瞪大雙眼。

**

大約是快到目的地的緣故，船隻的晃盪似乎都帶了輕快。直到停在熟悉的碼頭前，碼頭上擠了很多人，來接親人的人，給人搬行李的工人，組織船運的人員。在往外，是許多黃包車伕絡繹不絕。

懷錶還是纏繞在她的手臂上，隻是現在她換上了更合適的服飾，所以被擋在下麵看不到了。

之前變故衝擊下，她冇能把懷錶還回去，也冇能抓住機會和蘇卿解釋。

或者說，她現在心裡還都是震驚。

“怎麼會……”米瑜英之前聽蘇卿說有人喜歡她還不相信，現在突然麵對真的完全超出預料。

這導致錯失機會，直到換好衣服即將下船時，米瑜英還是有些恍惚。

直到當真正看到碼頭上穿著打著補丁的短褂的工人，以及和其他來接的人站在一起的父母兄長時，她才終於有“我回來了”的直感。

長久未見的衝動沖淡了她心裡原本的想法，她和朋友們擠在人群裡，提著行李一點點向下走。

“爸爸，媽媽！”米瑜英再也難掩心中的思念和激動，還有長久積攢在心裡的委屈和各種情緒，她提著行李衝了過去，一下撲在了父母的懷裡。

幾人激動得擁抱了好一會兒，米瑜英還被父親抱著轉了一圈，才都能去看周圍的環境。

“英子？”米責林挑了下眉，作為兄長的他被獨自撩在一邊心裡不平，“不想你兄長嗎？”

雖然他知道自家妹妹性格很彆扭，不太會直言自己的情感。

“……想！”這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作為兄長的他第一次得到這麼直接的回答，讓他有種自己妹妹出去一次像變了個人一樣。

他張開臂膀，抱住了撲在自己懷裡的妹妹，嘴裡還在調侃：“會撒嬌啦？看看看看，受委屈了——”

兄妹兩在那裡鬨。

“雲理？”米母突然發現了站在遠處的青年，兩家關係很好，不過她其實也不太清楚兩個孩子的關係。她向方雲理招了招手。

青年看上去莫名慌了一下。

他之前就站在那，一身的長褂和身邊幾個留學歸來穿著西裝的男生相比格外顯眼。他戴著一副黑邊眼鏡，氣質儒雅得緊。

在此之前，就一直望著這邊的方向。在此之前，就一直望著這邊的方向。

米母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但覺得他現在這種青年人的侷促很可愛。

但作為兄長的米責林不這麼覺得。

他第一次看這個朋友有點不順眼，他心裡也不知為什麼。不過也就一瞬間，就看見對方向這邊走了過來。

米瑜英聽到他的名字時，就是心頭一緊，更何況看到他時……

說真的，她之前就覺得她對他的親近和歡喜很奇怪。但冇想到就算是幾年冇見，居然還是如此。

即使她這麼長時間一直讓自己放下，但……

隻是。

她向旁邊瞥去，就看見蘇卿和她的父親正站在一邊和自己的父親聊天。

她心裡發酸，手指更用力地握緊懷錶。

米瑜英，米瑜英，你爭氣點。不要，不要，再陷進去。你正常點。你不該是這樣的。

她快速收回目光，讓自己躲進兄長的影子裡。也不管米責林驚訝的目光。

第一次，想逃的心願超過了靠近的**。

世界像是陷入了一片寂靜，過了幾秒，她聽見對方的聲音，一如既往溫和得讓她心頭髮酸。

“伯父，伯母。”

他不喜歡我。米瑜英告訴自己，試圖讓自己抵抗生理上的吸引力。他冇有這種感覺，不要一廂情願，不要一錯再錯，

夠了。

“……阿英。”最後是。

她還是抬起了頭，這是幾年來他們第一次對視。

對方似乎是向自己走近了一步，可她隻想後退。她不斷回憶那封信上的那句話。

對，我還是喜歡她，我喜歡，蘇卿。

“好久不見。”掩蓋在眼鏡下的眼睛裡有她看不懂的冇有掩蓋的情感，黑色的瞳眸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

她像是看到了，情……和之前同她表白的人同樣的情，更壓抑但更濃烈。

像是……

不。

都是錯覺，米瑜英。她不是第一次感覺到有這種。雖然之前更淺，但她可以確定每次都是錯覺。

不要再自作多情。

她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態，在國外學習時似乎看到過。這是一種生理上身體上的吸引，但是這不是正確的。

因為他並冇有這樣的感覺。

錯誤，錯覺。

米瑜英的視線劃過天空，離港的船隻，和川流的人群，最終落在對方的身上。

扣緊了抓著懷錶的左手，其中不斷看到的蘇卿的臉和對方的臉幾乎重合在一起。讓她冷靜下來。

米瑜英終於保持住了笑容，她略略後退半步。

保持著在國外學會的禮貌的笑容，輕輕點了下頭。

她說：“嗯，好久不見。”

他們對視幾秒，對方偏移了視線。而米瑜英知道那個角度，站著蘇卿。

她立刻低頭，不想再看他。

不出所料，毫無疑問。米瑜英心頭髮堵，自嘲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想要回去了。

她錯過了機會，但她一定要把懷錶和所有的誤解全部解開。儘快。

這纔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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