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鷂鷹小說 > 天地逆旅 > 長熒

長熒

說:“師父說了,教化為主,能叭叭就彆動手。你看有的壞人,你和他們聊聊就改邪歸正了,可以避免血光之災嘛。”宣瓊輕笑一聲,不置可否。明玉也是個脾氣暴躁的主,先前捉的那些為禍人間的傢夥,大多是懼他的。這小孩的手段,可是比他狠上不少的,那些東西早些懺悔,還可以避免受些皮肉之苦。“所以大師兄啊,到底怎麼個情況。”明玉問道。“跑了隻白的。都是失了心智的妖,身上怨氣沖天,不知吃了多少人。”宣瓊道,“大江這一帶,...-

“嘩啦——”長熒醒了,醒來的時候一個不慎滾落到了水中,全身上下濕了個徹底。

他彷彿做了一場夢,夢裡諸神的隕落與新生都變得模糊不明,朦朧萬分。眼前是半人高的雜草,和熟悉的鯤神之背。

溟河的水還是萬古不變的綠,長空的月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長熒從水中向岸邊遊去,出水時嘩嘩聲響徹寂靜夜。

“啊,濕了。”長熒彷彿剛剛發覺一般,忙把外衫褪下擰了擰搭在臂彎,指尖燃起一小簇火苗,□□著上身,往自家竹舍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進了院落,看見熄滅的篝火,和旁邊早已烘乾的衣物,纔想起來自己好像某天夜裡從水中救了一個人。

衣服都烘乾了,此時又是黑夜,他不會把人放在自己屋子裡晾了一天一夜吧?

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天兩夜,因為此時已經快到日出的時間了。

長熒抿抿唇,默不作聲取下宣瓊的衣物,然後把自己的濕衣服搭了上去,又點了火上去。

隨後推了門,準備瞧瞧宣瓊的情況。

“什麼人?”

一道冷漠的聲音自他推門時迎麵而來,同時一隻手二話不說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抓了進去抵在門上,手中乾爽的衣物散落一地。隨後,刀刃破空的聲音唰得傳到了耳邊,緊緊貼著自己的臉頰。

長熒被人掐著脖子,額頭抵在門上,身後人的膝蓋穿過他的腿間頂在門上,令他動彈不得,隻能看見稀疏月光下生著青鏽的鐮刀卷攜著殺氣抵在自己喉側。

“刀……刀是割麥子的……”長熒無意識吞嚥著,“我不是麥子……”

身後的人聞言愣了一下,一把丟掉了鐮刀,用法術化形將人四肢牢牢捆住這才鬆了掐人脖子的手。

“我……”

“等下!”宣瓊看見散落在地上的自己的衣服,忙撿起來胡亂穿好。

長熒閉嘴,等著身後的人窸窸窣窣動作著。

“好了。”宣瓊把人翻了過來,二人這才相互打量起來。

宣瓊麵容在昏暗的屋子裡看的不太真切,長熒覺得不太舒服,右手悄悄從宣瓊法術打的結裡鑽了出來,然後隨手一指,幾點星火飛到油燈芯子上,屋子裡亮了起來,這才又把手悄悄鑽了回去。

“你……”宣瓊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這術法多此一舉,不如撤掉。

長熒得到瞭解放,就先揉了揉脖子,目光毫不掩飾地往人臉上瞧去。

宣瓊因休息充分,剛救上來時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已然不見,其人眉鋒目利,眼尾輕輕上揚,眉尾像是一筆濃墨寫道頭時隨意盪開的一筆,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本來應該看起來溫柔的麵相,卻被剛纔一閃而過的殺意衝蕩的一點都不剩。

“你救的我?”

“你挺好看的。”

二人同時開口。

宣瓊抿抿唇,眼睛上下看了看對方。

長熒身上帶著水汽,褲子濕噠噠黏在身上。

這人白得發亮,那頭金色的蜷發乖巧地勾勒著主人地容顏與身形,無論是略帶稚氣的臉,還是尚未長開的身軀……

宣瓊不動聲色移開了視線,沖人抱拳行了一禮:“方纔多有冒犯,多謝你救了我。”

長熒愣了一瞬,猶疑地照著宣瓊的動作抱拳道:“不客氣,但是……你是從哪兒來的。”

宣瓊揉了揉眉心,道:“小兄弟,你要不……先把衣服穿好。”

夜裡挺冷的,況且自己這恩人還濕著,彆著涼生了病。

待長熒整理好了一切,二人這才坐到了一旁木桌前。桌上是溫好的茶水,長熒倒了滿滿兩碗,自己率先一飲而儘。

“你是修道之人?”宣瓊話一出口,便產生懷疑,“不,你不像常人。”

麵前這人金髮銀顏,純淨地仿若體內一切汙濁都已被盪滌乾淨。

“你是這裡的神嗎?”

“什麼人?神?啊,是,是吧?”長熒擦了擦嘴,“這裡是桃源——你是從溟河下另一方世界裡來的嗎?”

“溟河?”宣瓊多想了一下,意識到可能是自己被救起來的地方,“應該是,我們那邊叫天池。”

“天池……”長熒口中唸叨了一遍這個名字。

宣瓊並不是冇有想過天池底下可能會有一方世外之地,因為有些秘境周圍也隻有稀薄的靈氣,天池下存在秘境這種事不無可能。

“你知道怎麼出去嗎。”宣瓊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話說出口的一瞬間,麵前的小仙長麵上一閃而過了某種情緒,不過很快就被一聲噴嚏覆蓋了。

宣瓊倒了茶水,遞到他的麵前。

“知道。”長熒飲了一口熱茶,感覺五臟六腑都溫和了起來,“你現在要走嗎,我可以送你出去,過會兒天就亮了,路也好走。”

“不,不用,我要……我要先找我的劍。”宣瓊咳嗽兩聲掩去自己的尷尬,“我的本命劍探查到天池下有異動,我跟隨它下水,一時不慎來到這裡。”

因為追一條逃跑的鯉魚而腿抽筋掉到這邊,這樣的事不能說出口,太丟人了。

“所以你要怎麼找?”長熒揉了揉鼻子,“我們這裡很空的,你可能要慢慢找上許久……”

“空?”

宣瓊尚不知道空是什麼含義,直到旭日東昇天地明朗,他穿戴整齊出了門才明白。

偌大的桃源,竟然隻有這位小神仙一人。

四周天地寂寥,放眼平原遼闊。

“人……人呢?”宣瓊問。

“死了。”長熒丟出一句,隨後收了衣物往屋子裡走。

“隻有你一個?”宣瓊皺眉問道。

長熒收拾東西的手一頓,屋子裡響起不太清晰的聲音。

“啊,是,除我以外的……都死了。”

宣瓊心裡咯噔一聲,他冇有想到所謂的空,是天地蒼茫浩大,隻他一人活著。

“喂,你多大了。”宣瓊雙手環胸靠在門框上,看著屋子裡忙碌的長熒。

長熒擦擦額上的汗,將手中最後一樣東西擺好長籲一口氣:“我不叫喂,我有名字叫閃閃……也叫長熒,今年九十五了。”

宣瓊眉梢一挑,麵上看起來什麼都不在意,心裡正暗暗回憶著書上記錄過的九十多年前不弦山發生過什麼事。

然而一番思索下來,關於不弦山,近百年幾乎冇什麼大事,天池靈力驟失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情。

如果說硬要和這九十多年掛上鉤的話,大概是給封山下禁製吧……

封山是不弦山北麵,北陸南麵的一座無主的山。

大約九十多年前,崑崙山君借調了神界的山河印,為封山設下了禁製,鎖住了裡麵流竄的怨氣,裡麵的出不來,外麵的人也進不去。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如今崑崙山君神力式微,禁製的力量也越來越弱,對厲害一些的妖物魔物來說,這禁製簡直形同虛設。

封山內怨氣沖天,時而洶湧著叫囂恐嚇往裡探頭的修士。

白澤曾說過,每座山川隻能經受一次山河印的禁錮,唯有山川降下神明,才能鎮住這些邪祟。

不好在當今天下神界職責分明,各方都有守護神鎮守,尋常妖物不敢造次。

“你的劍是什麼樣子的?”長熒從水井裡舀了一瓢水一飲而儘。

前些日子渾渾噩噩準備春耕的東西,又睡了許久,屋子裡院子裡亂七八糟,剛剛收拾完。

宣瓊伸手比劃了三尺:“就,這麼長,冇受感召的時候跟普通的玄鐵差不多,很薄,劍把上有鳳凰紋。哦,對了,它叫扶搖。”

長熒在自己心口抓了抓,隨後右手五根手指的指尖各燃起了冰藍色的小火苗。

“你能感召一下他的位置嗎?”長熒問道。

宣瓊閉眼凝神,嘗試召喚扶搖劍。

半晌,泄了氣。

“不能。”宣瓊歎氣,自暴自棄一般蹲了下去,在地上胡亂畫著什麼。

這扶搖,等找到它就給它熔了!

長熒手指一彈,火苗朝四方飛去。

“你這火苗能找東西?”

“不能。”

長熒抿抿唇,嗓音有些啞:“但是能找到我冇見過的東西。”

宣瓊輕輕笑了笑:“多謝。”

然後他起身,自來熟一般勾著長熒的肩膀把人往懷裡一帶。長熒被摟得踉蹌了一下,一臉愕然。

“走吧,客隨主便,主人你帶我逛逛這桃源?”宣瓊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人往院子外走去。

長熒猛地睜開宣瓊的臂膀,低頭快速說道:“我,我還有事做!”

言畢,一把抓過水井邊的木桶跑的不見了蹤影。

留下了原地有些尷尬的宣瓊。

反應這麼大,防著他?不過也不妨礙什麼,他也不是在防著這位自稱長熒的小神明嗎。

方纔四處瞧了瞧,這地方雖然空曠寂寥,也並不是一眼望去平坦無邊。

宣瓊看著自己在地上劃拉的簡單的地圖,按照日月東昇西落的方位來看,桃源北側,有一片山脈,山頂浮著雪白,應當是一片雪山。

東側地勢逐漸抬高,遠處廣袤,卻漸漸冇了綠色,不知往那邊多走走,能看到什麼。

西邊參差幾處空蕩的屋子,幾畝田地,潺潺流過的溪水。

至於南邊,宣瓊眯了眯眼。小神仙的竹舍後麵是一片竹林,竹林之後,尚且不明。

這裡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靈力波動,丹田裡靈力若是耗光了,恐怕很難補給,看來需要省著點用了。既然小神仙說有辦法出去,那就姑且信任他吧。

宣瓊拿腳毀掉自己劃拉出來的痕跡,歎了口氣。

扶搖啊,你可把我坑慘了。

*

不弦山歸塵殿,宣瓊的長明燈在熱烈跳動,表示他們宗主的大弟子還活著。

所以說天池下確實有什麼東西將宣瓊吸納了進去,目前他還活著就好,活著就有希望能出來。

他們派去天池搜查的人冇有找到宣瓊的任何蹤跡,水底泥沙一片,封的嚴嚴實實。除卻把希望寄托於這盞活躍的長明燈上,彆無他法。

“師尊……”明玉在公渡影的身後,擔憂地望著她蒼白了好幾天的麵色。

公渡影身為大乘期修士,冇日冇夜的耗費自己的靈力法力去搜尋宣瓊的蹤跡,已經疲憊不堪,卻一次都不肯休息。

“渡影……”陸吾站在一側,扶上了公渡影的素輿。

“吾冇事。”公渡影冇有避開了陸吾的手,甚至還放鬆地往後仰了仰,“明玉,你們都去休息吧,明天年節了……”

明天就是年節了,宣瓊怕是,冇那麼容易回來。

明玉帶著一眾弟子離開了歸塵殿,殿裡隻留下了公渡影和陸吾。

傳訊符綁定了宣瓊的生辰八字,卻在空中顫抖著不知往何處送去。

往好處想,也許是進了傳承秘境,對,在秘境中也會有傳訊符失靈的情況。畢竟他結丹期了,已經結丹期了,該曆練了,該得到自己的傳承了,雖然為時尚早,但一定是他的機緣……

是這樣的……

公渡影閉眼,緩解那絲絲縷縷的酸澀。

“渡影,我已經拜托白澤去為瓊兒占卜,長明燈冇有滅,不用太擔心。”陸吾蹲下,握住了公渡影的手。

公渡影小聲道:“吾真冇事。”

“吾就是……就是想吃燒雞了,好幾天冇吃燒雞,吾難過。”公渡影緊緊抓著陸吾的手,麵無表情,“吾想吃燒雞……”

手卻是越來越緊,好像是在隱藏自己內心全部的不安和擔憂。

陸吾看著麵前強忍鎮定的公渡影,低聲道:“渡影……”

“陸吾,你帶吾去人間走一走吧。”

“好。”

*

“白澤大人!白澤!”玄銘抓著白澤的肩膀,皺著眉看著他的情況。

白澤不安地顫抖,額上冷汗頻出,臉上似乎有樹皮一樣褶皺的紋路若隱若現。

那是什麼……他看到了什麼……

野火千裡,伏屍百萬。

有人匍匐在火場中央,有人站在高台之上。

任大火燎原。

白澤眼角迸出血淚,浸染了那三條金色紋路。

玄銘感受到身邊躁動不安的法力,忙伸出食中二指點在白澤雙肩,沉聲道:“止陣,回魂!”

四周法力驟然炸開,將陣眼處的器具炸成齏粉。白澤睜眼,雙目瞪大劇烈喘息,臉上的紋路漸漸消散,他倒在玄銘懷裡,抓上了玄銘的手。

“不,不必,冇用。”玄銘輸送法力為白澤穩住筋脈,白澤不住搖頭,“封,封山……野火……咳!”

白澤咳出一口血,臉上的紋路又一次顯現。

“因果線……”白澤吃力地說完這一句,便止不住地咯血。

“白澤!”玄銘抱起白澤就往崑崙山奔去。

“天道……”玄銘咬牙,望著亙古長空,目露憤恨,“你到底在做什麼。”

-澡的丹宸長老逮個正著。丹宸長老對宣瓊癡迷的很,天天想著如何把宗主大弟子搶來做徒弟,當即衝二人追了上去,連衣服都顧不得穿。宣瓊明玉驚悚不已,直往歸塵殿跑,迎麵撞上了自家親師尊。“師尊……這不重要,您先看看這個。”宣瓊用法力烘乾了自己和明玉的衣服,從懷裡掏出鎖妖石。公渡影畫了個陣,兩隻妖物從鎖妖石裡飄了出來浮在空中。公渡影仔細瞧了一番,眉心擰起。黑狐已經死透了,青狐則是暈倒的狀態,它們身上有一根淺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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