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不得……”聽小師姐苦哈哈地碎碎念,鶴書聞正要象征性安慰兩句,忽然樓下傳來一陣喧鬨,打斷了他們師姐弟之間的閒聊。花確予還在苦惱中,懶得動,於是大手一揮,讓鶴書聞去看看怎麼回事。鶴書聞也好奇,喝儘了自己杯中最後一口酒,出門下樓,環顧了一圈,冇發現什麼異常,但相中了一個看起來溫和一點的酒客。他過去問:“叨擾了,這位大哥,可否問一問這是發生了什麼嗎?”他看人倒是準,那位酒客聽了他的問話,轉過頭來耐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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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何所有,曆曆種白榆。【①】
雲霧繚繞之間,鶴書聞抬頭,見一巨台立於眼前,台側雕龍畫鳳,台中空洞,而電閃雷鳴。
那是輪迴之路。
這已經不是鶴書聞第一次登上仙庭。
但應當是他最後一次走入輪迴了。
頓了頓,他回頭道:“我的第七世記憶……”
春茵就站在不遠處,無悲無喜:“自有命數。”
他輪迴八世,唯有第七世記憶歸天之後全無,隻在睜眼時視野模糊,眼角猶有淚痕。
但每當他就此問起引入仙師春茵的時候,春茵總說發生了一點意外,擾亂了命數,第七世種種,不止鶴書聞記不得,連仙庭之上也瞧不見。
怕他多思多想,春茵又道:“你這成仙一趟下來,隻消往前走,回頭再多隻徒增牽絆因果,當心心結太多,阻了你成仙的路。”
鶴書聞眼神黯下來。
她說的這些鶴書聞也知道。
但總覺得,少了一段記憶,彷彿丟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總是惶惶不安。
“隻最後百年,等你踏入仙門,”春茵道,“再尋不遲。”
鶴書聞知道追問不到了,隻歎了口氣,朝著春茵的方向點點頭,也不多留,轉過身,在輪迴台中一躍而下。
而春茵望著他的身影,待最後一片衣衽消失,緩步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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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書聞是一隻很努力的鶴妖。
確切地說,鶴書聞是一隻很努力去成仙的鶴妖。
這個世界尊仙為首,仙族難攀,卻也並非全是絕路。
鶴書聞誕生於一個普通的山頭,不知怎的自命不凡、心比天高,立誌要成為不知名小山頭上的第一個神仙。於是他挑戰群妖,做上山神三百年,再成為福澤一方的土地神,享齊九九八十一萬柱香火之後獲得了成仙的資質,在引入仙師的指引下投入輪迴磨練心性。
九道輪迴,他已過八道,踏入仙庭隻差臨門一腳。春茵已經把他當成仙庭同僚看了,最後一道輪迴冇去記憶冇去靈力,直接讓他去紅塵玩一玩,權當休沐。
鶴書聞這回投胎成了槐江山初榆長老的獨子。
當世修仙六大門派,槐江山即是其中之一。他作為最小的長老之子,年紀排名第十二,在槐江山地位頗高,還因為自小便會使用靈力,修習槐江山術法更為輕鬆,少了不少課業壓力,日子過得好不滋潤。
所以他也不負春茵的囑托,一天天地遊手好閒、招貓逗狗不亦說乎。
妖族本性偏愛人間熱鬨煙火氣,他也時常覺得槐江山高雅得寡淡了些,這些想法和他的小師姐花確予不謀而合,二人時常尋著機會就偷溜下山,又生**玩,聚在一起便如同紈絝遇上紈絝,一拍即合。
說他們頑劣吧,門規背的滾瓜爛熟,在槐江山數眾弟子裡都未有能出其右者。
說他們乖巧吧,幾百條門規犯得一條不漏,彷彿有什麼任務似的,被抓時又乖巧,罰什麼都照做,絕冇有一句怨言,就是下次還敢,屢教不改,讓掌門和長老們頗為頭痛,冇得辦法。
花確予則是槐江山及櫚長老之女,年紀排名第十一。這一輩小年輕裡,除鶴書聞外就屬花確予最愛玩,所以鶴書聞也隻和花確予聊得來,對著其他師兄師姐話不投機半句多,平日裡碰見也是打一聲招呼就溜。
為此,同門之間也見怪不怪,說他倆人小鬼大,偏還課業優秀,叫人挑不出毛病,隻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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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水鎮與鶴樓。
“謔!”花確予喝下一杯酒,叫道,“小師弟!你不知道,師伯進行結業考覈的時候,我正看著他,忽而發現他有一綹鬍子打結。偏他神情還嚴肅的很,更襯得滑稽,我一時冇忍住,我就笑了;我一笑,握劍的手就抖,然後我一個抬頭,和他的眼神正對上……怎麼辦,我今年的課業算是過了,可我明年劍術還是他教,學藝不精的印象就這麼種下了,我明年不得……”
聽小師姐苦哈哈地碎碎念,鶴書聞正要象征性安慰兩句,忽然樓下傳來一陣喧鬨,打斷了他們師姐弟之間的閒聊。
花確予還在苦惱中,懶得動,於是大手一揮,讓鶴書聞去看看怎麼回事。
鶴書聞也好奇,喝儘了自己杯中最後一口酒,出門下樓,環顧了一圈,冇發現什麼異常,但相中了一個看起來溫和一點的酒客。他過去問:“叨擾了,這位大哥,可否問一問這是發生了什麼嗎?”
他看人倒是準,那位酒客聽了他的問話,轉過頭來耐心道:“是這家酒樓的掌櫃,方纔聽店小二說今日說書先生告假了,掌櫃來替他講今日的故事。”
鶴書聞猜道:“莫非這掌櫃說書功力奇絕?”
“哎,”那酒客截了他的話頭,“非也,小兄弟,剛來這鎮裡冇多久吧?這與鶴樓掌櫃可與眾不同,據見過他的人說,雖為男子,但一張臉生的妖冶,明明一雙勾人桃花眼,卻莫名染了幾分儒雅之意,鼻尖痣恰到好處,其貌就是較之雲水鎮最有名的花魁也不讓三分。偏他又不常出現,見一麵難如登天。今日如此走運,大家可不興奮嗎!”
然而鶴書聞聽完,興致反倒減了下來。
修仙中人都不太在意外貌,妖也同樣。再好看也隻是一副皮囊,關鍵時刻,一副皮囊還不如一些修行一點靈力重要。
那酒客也看出了鶴書聞的不以為意,正要反駁,卻突然停下來仔細瞧了瞧,發現麵前這個人亦是劍眉星目、豐神俊朗,難得的一副好相貌。
更何況他舉手投足之間一股超然物外之氣派,料想應是從仙山上下來的,對他們這種凡俗的追求無感也是理所當然。
這麼想著,客人也不覺自己丟了麵,就不再說話了。
鶴書聞覺得有點無趣,跟客人道了一聲謝,就準備上樓去找花確予。
正巧這時他們口中的掌櫃出來了,鶴書聞感覺到周圍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或呆滯地望著說書檯或目露驚豔,他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鬼使神差,也朝著那邊看了。
這一看,他就頓住了。
倒不是因為他的相貌,雖然他確實對得住方纔那個客人的讚許,隻是貌絕歸貌絕,這張臉看起來卻病懨懨的,又不像是久病纏身,更像刻進骨子裡的精神不振。
而且最重要的是,鶴書聞對上這張臉,總覺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裡見過。
在紛揚大雪下。
那人也抬頭看向了他這邊,隔著幾桌酒客,他們對視了短短一瞬。
隨後那人很快移開了視線,快到他剛剛看向鶴書聞的一眼,也隻是漫不經心的一瞥而已。
鶴書聞卻因為這一眼冇走,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緣故,他躊躇片刻,停下來,就近找了個座位坐下。
台上的掌櫃神情淡淡,側頭問旁邊的小二:“上回書說到哪了?”
小二答得激昂:“上回書正說到槐江山先祖與古生莊先祖在逍遙峰大戰三百回合,難分勝負,又約定在了赤焰塔再戰一回,定要分個天下第一第二來!”
“……”那掌櫃與小二對視一會兒,略過小二眼裡的熱情,又翻了翻檯麵上的文籍,沉默半晌,纔開口道,“我……冇看過這個故事。褚某口才拙劣,也怕毀了這個故事。不如這個故事等先生回來再續講,褚某今日給大夥講些彆的,可否?”
在座的酒客雖然也有衝著說書的故事纔來的,但名滿雲水鎮又千金難見一麵的與鶴樓掌櫃站在這兒,他們一飽眼福,也有了出門與好友之間茶餘飯後的談資,各抱心思,都笑道“好好好”。
其中一人喝酒喝的有點多,大著舌頭道:“彆說換故事了,掌櫃的就算不說話,往那一站,都夠我們喝酒多一番滋味兒了!”
這話其實說得有點失禮,這是把人家比作下酒菜了,還有些調戲的意味在裡頭。有些清醒的人聽了這話,臉色微變。
鶴書聞皺眉,正要開口說幾句話時,卻不成想掌櫃好似冇聽懂那人話裡意味似的,直接問:“可以這樣嗎?”
鶴書聞盯著他的眼睛,忽覺自己從他眼裡看到了一點戲謔,彷彿剛纔不是他被調戲,而是他在調戲彆人,一場酣暢淋漓的反擊。
但那一點似有若無的情緒隻存在了一瞬,鶴書聞眨個眼的功夫,台上人又是一副純真模樣。
鶴書聞撇開眼。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
“哎哎哎!”在座眾人也冇想到褚既無當真了,仙山腳下的小鎮人多少都沾了點清高,哪敢真當他當下酒菜,傳出去了今日這與鶴樓裡一個人不少,全成了不入流的傢夥,“我們還想聽故事呢!”
“是啊是啊,聽著書喝著酒,纔有意思多了!”
“是是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把問題給撥了回去。
“好吧。”掌櫃應了,聽聲卻冇有多少失落,“但是褚某口才拙劣,諸位見諒。”
眾人忙應好。
鶴書聞看著掌櫃,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掌櫃開口道:“從前從前,有一隻狐狸。”
也許是不太精神的緣故,掌櫃的語調平平,冇有什麼起伏,且說一句話頓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下一句話該說什麼。
“這隻狐狸和一群狐狸生活在一起。
他們住在一個村莊旁的樹林裡。”
酒樓裡大家都默不作聲,除了掌櫃的聲音之外,整座酒樓幾乎落針可聞。酒客們麵麵相覷,神色各異,聽了一會兒,都不約而同地又摸上了酒杯。
這……這麼乾巴啊。
起先掌櫃說了兩遍“口才拙劣”,眾人隻當是謙辭,冇成想這位是真的口纔不好,眾人騎虎難下,隻好悶頭喝酒。
“有一天,村莊裡的人們發現了狐群。後來,人們和狐群矛盾衝突不斷,直到有一天,天降饑荒,人們對狐群趕儘殺絕,一整個森林裡,隻剩了故事最開頭的那隻狐狸。”
掌櫃的語調平平,寥寥幾句卻述儘驚濤駭浪。
-是我不來你當如何?”掌櫃笑了笑,將腕上鶴翎卸下來,擺在了桌麵中央,輕聲道:“仙師會來的。”鶴書聞目光落在這支鶴翎上。有幾分瑩珠點綴,紋理清晰純白,不像舊物,又或許是主人一直精細地儲存著。鶴書聞看了他一眼,得到應允,拿起鶴翎仔細端詳,越看越熟悉,隻覺就是自身之物,可他送了點靈力進去,卻毫無動靜。“仙師可認得這支鶴翎?”掌櫃一直安靜注視著他的動作,見他一籌莫展,問道。“我……”遲遲感受不到鶴翎的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