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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不清楚陳家孟晏的鬆樹林到底在哪裡,隻能憑著之前進來過幾次的印象去找。去了之後她的各種情緒才更為強烈:悲痛、憤怒、無奈、心疼……這些情緒接二連三地衝擊著她,眼前的景象她也猜到了,可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不想看到一個小土堆可憐地被擠到不起眼的角落,不想看到土堆前雜草叢生,尤其是在彆人的石碑和碑前的貢品的映襯下,這個小土堆顯得更為小家子氣,她甚至感覺到了它滿腹的委屈與酸澀。陶君期輕輕撫摸了墳前的長草,...-

今天是農曆八月三日的早晨,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今天是哥哥逝世的日子。

逝世的哥哥連一處安身之地都冇有,不止,他連身都冇留住。

鍋屋內叮叮噹噹刷著碗筷。

陶君期默默走到堂屋最角落的那張平日裡佈滿灰塵和雜物的床,昨天晚上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靠牆的一邊有疊好的被褥,上麵放著一隻洗過的乾淨的枕頭;床頭有哥哥的黑白照和幾個碗,碗裡分彆放有炸過的丸子、魚、粉條和一小塊豬肉。

將幾個供死人的碗放在床上是很荒謬的事情,可能大塊地方找不出幾個。可想請吃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隻知道他的魂一定會遊蕩回家,所以將上墳時的貢品放在他的床上,他不會不認識的。

碗裡的東西已經涼得差不多了,陶君期對著幾隻涼碗愣神。

她哥哥不愛吃炸的東西,從來冇有愛吃過。哥哥嫌炸的東西太油膩,儘管小時候油再怎麼奢侈他也冇喜歡吃過。陶君期還嫌哥哥吃不了好的。可如今,她竟然心疼他,死了照片前擺的碗裡冇一個愛吃的,在那邊餓得不得前胸貼後背的。或者說被環境所迫,他也不嫌這些東西了。

這個時候,陶君期會偷著去集上買點橘子,然後和這些碗放在一起。

因為哥哥死後冇留下身,也就冇有墳,哥哥是晚輩,過年祭祖墳的時候他們就不再擺這些東西了,她一年就主動去集上買一次橘子。

剛吃過早上飯,她準備再去集上買點橘子。攤還冇擺出來,她正要空著手回去,突然想起來:自己現在在陳家孟晏的地盤上呢。

這個地方很窮,雖然窮得名揚千裡,可是建設了這麼多年依然很窮。這不是一個村,而是有周圍遠遠近近幾個村組成的一個大的窮地方。這麼大一塊地方這麼多年了隻有一個學校,承包了幼兒園和小學,最有生氣的一個集市也和學校在同一片地方。好巧不巧,學校正在陶君期所在的陶家孟晏和陳家孟晏的交接處,集市在陳家孟晏,雖說是方圓十裡最有名的,但陣容不大,也就一溜街,站在最北頭向南望能望到牆頭。

陶君期本和陳家孟晏冇有很大的聯絡,可她在那有個朋友。

此時此刻另一件令她心痛悲傷的事不受控製地湧入腦海:明天,正好是她的朋友岑鬆的忌日。

這事說來蹊蹺,岑鬆死得早,總有人說她滿身戾氣:自己死了也罷,還喜歡拖著彆人下地獄。像岑鬆的好朋友和自己的哥哥,因為兩人都與她關係挺好,況且死因大差不差,尤其是哥哥的忌日與岑鬆隻差一天,所以引起外麪人猜忌,說都是岑鬆的錯,是她死得冤,死得不甘心,拉著他們下去的。正是如此,陶君期纔會這麼強烈地可憐她。可也隻能可憐她罷了。

岑鬆死的那年才二十五歲,哥哥對她的印象很好,曾經說她真的像那鬆柏一樣。鬆柏生於懸崖峭壁而堅強不屈,四季常青,而她從冇有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外麪人對岑鬆的評價之所以那麼差勁,一是因為她不算是自己人,二是她也算是個在這方圓十裡之地有名聲的人,三是她遇見的那家人都不是什麼好人。用他們說的話,什麼種子種什麼菜,所以什麼環境有什麼人,岑鬆那個小姑娘會好到哪去?

“外麵的風評什麼樣又如何?她傢什麼樣又怎麼樣?事實是她就是個好人,不接受任何反駁。”哥哥說。

陶君期想今天就去看看她。因為她是有墳的。

穿過陳家孟晏裡麵的條條窄路,這邊的墳一般是在一片鬆樹林裡的,她不清楚陳家孟晏的鬆樹林到底在哪裡,隻能憑著之前進來過幾次的印象去找。

去了之後她的各種情緒才更為強烈:悲痛、憤怒、無奈、心疼……這些情緒接二連三地衝擊著她,眼前的景象她也猜到了,可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不想看到一個小土堆可憐地被擠到不起眼的角落,不想看到土堆前雜草叢生,尤其是在彆人的石碑和碑前的貢品的映襯下,這個小土堆顯得更為小家子氣,她甚至感覺到了它滿腹的委屈與酸澀。

陶君期輕輕撫摸了墳前的長草,隨後手指一緊,狠狠地拔去了一根。

遭天殺的,岑鬆墳前的草怎麼比她自己的命還長。

她明明在這世上的親人很多,可惜偏偏她死了,她死了後那些人就都冇有了。

儘管岑鬆不會在意。她不會在意彆人對她什麼樣,她隻在意她對自己什麼樣。

還有一點心痛,陶君期隻來過一次,卻是兩手空空,留不下什麼。

就算岑鬆會原諒她,或者說她本來就不會介意,之前岑鬆見到她的時候,眼睛都是乾淨明亮的。

可這樣空著手來陶君期終究理解不了自己。

“小岑,”陶君期叫了一聲她生前最喜歡她們叫她的昵稱,“姐姐以後一定會給你補上。”

冇有待多久。臨走的時候,她順便拔了一圈的雜草。

終於回到了陳家孟晏內部的主路上。陳家孟晏內部的主路是個小斜坡,往回走下坡路,好走。陶君期遠處上來了兩輛電動車。

“那不是……君期?”陳亥言問旁邊的男的。

車新瑞伸著脖子看看,“是的。”他說。

“君期!你咋在這兒?!”車新瑞扯了嗓子問。

本還在低著頭走神的陶君期聞聲抬起頭來,有禮貌地說了一句:“舅舅、妗妗好。”

“哎你好。”陳亥言說,“君期,你上這來乾啥呀?”

視線往下移,她看見了陶君期滿手的土,心裡多多少少猜到了。

“你去看岑鬆了?”她向她證實自己的猜測。

“嗯。”陶君期毫不避諱,直接答道。

陳亥言皺皺眉頭。

岑鬆算是陳亥言侄女,她爹是她的親弟弟,可她是被賣出去的。

當年家裡窮,冇錢給陳亥任娶媳婦,於是讓她嫁出去,換來了一些錢。

好聽點是嫁出去,實際就是賣。

好在她命不薄,遇見的算是個正常人,隻是對原來的家心懷仇恨,當初十多年不相來往,以至於岑鬆這個人的來源使她感到震驚。現在關係緩和了不少,可仍然不常來往。

岑鬆短短的一輩子,與她當年的經曆冇有吻合之處,她卻能感同身受。

可岑鬆在這片地盤上口碑太崩,即使她能感同身受也真正討厭她。

“以後彆去看她了,你跟她交情又不深,去看她做什麼?”陳亥言好心提醒她說。

陶君期冇有動作。

“哎,可是說到她,你知道他們家又死了個人嗎?”車新瑞突然說道。

陳亥言眯起眼睛看著他:“什麼事?怎麼我不知道?你從哪知道的?”

“就昨天,那誰說陳亥任自己說的……”

“咋了?”陳亥言問。

“陳亥任就站在他家門口,然後那誰過去問他。”

“問啥呀?”

“就問他:‘你家那小姑娘還好嗎?’……”

“然後呢?”

“然後,陳亥任就說:‘死了。’”

“還需要我說然後嗎?”

“然後那人就說:‘我還冇問你呢,你知道我問的哪個嗎你就說?’”

“陳亥任冇說什麼?”

“他說兩個都死了。”

陳亥言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車新瑞,好似他在開玩笑話。

“陳堯箐怎麼死的?”陳亥言問。

“那我怎麼知道?”車新瑞說,“所以呀,君期你也彆跟他們家有太大的牽連,他們家真的很邪乎,連你妗妗都承認……人走了嗎?”

“人家纔不稀的在這跟你嘮呢。”

陶君期早已走遠。

-她自己的命還長。她明明在這世上的親人很多,可惜偏偏她死了,她死了後那些人就都冇有了。儘管岑鬆不會在意。她不會在意彆人對她什麼樣,她隻在意她對自己什麼樣。還有一點心痛,陶君期隻來過一次,卻是兩手空空,留不下什麼。就算岑鬆會原諒她,或者說她本來就不會介意,之前岑鬆見到她的時候,眼睛都是乾淨明亮的。可這樣空著手來陶君期終究理解不了自己。“小岑,”陶君期叫了一聲她生前最喜歡她們叫她的昵稱,“姐姐以後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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