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步錯，步步錯，自己抓不住機遇，次次落榜，怨不得彆人。”一聲歎息輕飄飄地傳來，像平靜的水麵上迎來一隻水黽，惹起漣漪。“我記得她。她師父當年任務失敗，時間用儘，在異世直接破散了。還是霍議長親自去把她尋回來的。”水黽又是一跳，人群裡有人冷笑。“不接回來行嗎，那一單，江穹洲向局內賒了二百七十年。整整十萬時間幣，總得有個人來還。”“霍議長怎麼會認識她？”“江穹洲當年為了收江明月為徒，不是踢了個兵奴出...-

時空局裡的人隻許有兩種結局。

或是戰死，或是退休後像牲口一樣被圈禁在夾層世界，直至時間耗儘，帶著所有秘密死去。

這裡冇有失敗的任務。唯有戰死的獵手。

灰白花團慢慢轉動、升起，像無數旋轉的舞裙灑下銀粉，直至歸位在藻井的八角木楞上。

天光落下。

破碎的血肉像是得到了召喚，從四周彙聚過來，如落雪般在地上漸成人形。

“喝啊————”

喉嚨急切地吞嚥著氣體，幾息後，江明月的視線恢複了顏色。灼燒感自四肢蔓延至全身，令她腦中撕裂，瞬間清醒。

亭子外，雲海奔騰，日月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輪轉變換。

強壓鎮在肩膀上，江明月撐起身，每一步都重如千鈞，幾米的距離，她幾乎是匍匐著移到亭子口。

那裡有一片水幕屏障。

當她跨出屏障，摔出石階，場景刹那崩塌，化作一間狹小的純白房間。

「編號097，江明月，防禦五級，重塑用時58秒。」

「恭喜你，第203次測試的結果為合格，請儘快領取認證。」

機器音自頭頂傳來，觀察窗外有人敲了敲玻璃，示意她抓緊時間出來。

耳朵嗡嗡作響，她踉蹌著走出門，隻想坐下來歇一會兒。

拿到高階認證後，就能進入高危世界賺取萬額任務，時間債就可以還清了。

還清後，選一處海島世界退休吧，雖然大概率不會剩下多少時間，但她還是想平靜地待上幾日……

感應到係統的計時器在飛快運轉。

60秒太久，還是歇45秒好了。她有些愧疚地想。

長長的走廊，長長的白熾燈。

每扇門後麵，慘叫聲、嘶吼聲、啜泣聲揉雜在一起。唯有儘頭那一扇寫著“救贖”的門，安靜地透出光亮，溫暖，刺眼，讓人生厭。

“怎麼辦的事！”

李部長梗著脖子，出現在江明月麵前，麵色陰沉。

他回頭瞅了眼，見還有其他員工在，訕訕地湊到江明月耳邊：“我的管轄範圍裡出了隻隙級漏洞。”

“還是在已經銷燬的仙力世界，離感染旁支不遠了。”

“當初你隻吩咐我銷燬，其他事，與我無關。”

等她拿到高階獵手的認證，與李部長就是平級，再也不用追著趕著幫彆人擦屁股。

想到這裡，她更加不願把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怎麼與你無關？”李部長咂巴著嘴，上下打量著她。

“不過是通過個測試，覺得高人一等了？你也不看看，比你晚來兩年的實習生，人家都申請退休了。以你那半吊子能力，想出這個門？早著呢！”

“這件事要是讓議事廳知道，你我絕不是降級那麼簡單！我有門路，你帶隊偷偷地去……”他警覺地環顧四周，一種奇怪的電流聲蜿蜒而至，“什麼聲音。”

燈光忽閃忽閃。

那些測試室也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江明月靠在牆壁上，離她最近的燈泡先炸開，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炸到走廊儘頭。救贖測試那張又窄又小的門突然洞開，幾個瘦弱的員工跑出來，麵色由驚變喜。

係統的緊急提示音響起。

「各位員工，持續二十年的漏洞潮已經平息，經官方確認，緊急狀態解除！」

「再重複一遍，緊急狀態解除！」

「時空文明將恢複至最高級，即日起禁止一切暴力清除行為，我們將重新組建救贖係統。」

“這件事，今天必須解決……若是交到救贖部門手裡，拖個十天半月，準得泄露出去……”李部長瞪大了雙眼，兩瓣唇空轉起來，邊說邊用手在江明月眼前比劃著。

黑暗慢慢湧來，走廊裡光線徹底滅儘。

撲通、撲通……

訓練區的閘門升起，伴隨光亮襲來，喧嚷聲像泄了水的大壩，穿流進每一處孔隙。

紅藍色警示燈編織出一張巨網，在中央廣場上方交錯閃爍。江明月拖著沉重的訓練服，汗臭味從束口領子裡鑽入鼻腔，她顧不得自己滑稽的樣子，一路跑過嘈雜的人群，衝到最前麵。

距離認證區的閘門僅差一步之遙，一個白色製服的女人攔下她。

“很抱歉，江隊長。根據最新法令，這份等級證明已經作廢。”女人將檔案推回江明月懷裡，揮手衝後麵喊，“不要擠，申請戰力認證的讓一讓，今天這裡隻辦理救贖轉職。”

“我是在通知之前測試完成的，為什麼不能認定？”江明月渾身顫抖，極力剋製著拍桌摔台的衝動。

傷害同僚是第三禁令，違反就意味著要扣罰金，她不能這麼做。

忍下去。

江明月忍下去。

“你並冇有在完成測驗的第一時間前來認證。”

“什麼？”江皎以為出現了幻聽。

“係統顯示，你在測驗門外停留了44秒，冇有任何行動，全域通知下發時，你正處在靜止狀態。”

女人掃了她一眼，目光中的鄙夷毫不掩飾。

人牆又朝前推進一寸，江明月被搡得撞到桌子上，桌子順勢撞到了製服女人的手。

“哎呦。”女人疼得一呼。

“枉你還是個隊長，話都聽不懂？”她抓過那張認證單，冇好氣地丟到遠處，舉起有些泛紅的手，對江明月威脅道：“再逗留，我就要舉報了。”

江明月臉漲得通紅，在彎腰去撿那張紙的同時，餘光裡她察覺到一道視線，自閘門的防護牆上冷冷投下。

男人眉目深邃，麵容如刀削斧鑿般硬朗，唇角低低垂著，渾身散發出尖銳的殺氣。

握緊的拳頭驟然一鬆。

那張檔案，無數隻腳從它身上踏過。

她最後望了一眼地麵，咬牙直起身，逆著人群，掙紮著往回走。

訓練服擦過行人的肩膀，引來大聲叫罵。

路越走越窄，她像掉進了沙丁魚罐，人群排山倒海般堵在江明月麵前。

“江隊長。”低沉的嗓音如利刃出鞘，刺向她的背脊。

“東西落下了。”

四周安靜下來，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江明月身上。他們不約而同地散開，在江明月身邊圍出一個圈。

“霍議長。”

江明月扯起蒼白的唇，禮貌地笑了笑，目光落在男人鋥亮的鞋麵上，慢慢上移到那張揉皺的檔案，她飛快地抓住，想要走。

然而紙的那頭，霍千修長的指節握得泛白，冇有輕易放開的意思。

“霍議長？”她又喊了一聲。

半晌，霍千靜靜鬆手，紙翩然落地。他的眉頭微微蹙起，黑色瞳仁裡對映出江明月小心翼翼的模樣。

“江隊長做個表率吧。”男人負手而立，話音剛落，隨行人員立即向江明月遞出一本冊子。

《救贖小白零基礎手冊》。

“什麼意思？”江明月壓住顫抖的右手，慢慢抬起頭，眼底的危險神色瞬間由慌張替代，“我不太明白？”

“從頭再來，對你這般的人才，不難。”說完，他掃視了周圍一眼，衝江明月點點頭，從容轉身，白色製服緊緊貼合腰線，留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

“霍千，”江明月喊住他，“你是故意的？”

自己剛通過考覈，新令便毫無預兆地推行起來，未免太巧。

她聽見心臟訇訇作響，周圍的吸氣聲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在她耳朵裡。

“想多了。”

男人頓住腳步，輕輕哼了一聲。

“是你，運氣不好。”

“運氣……”

那一霎那，方纔通過測驗的喜悅已然破碎崩塌，無數次實驗碾壓，絕望感、屈辱感扼住江皎的心肺，將她僅剩的那點希望也捏碎。

運氣是什麼稀缺品……她努力了，忍耐了，還不夠嗎……

兩人向著反方向越行越遠，遠方的警示燈卻忽閃著，惡作劇般把他們的影子向對方漸漸拉長。

“唉，一步錯，步步錯，自己抓不住機遇，次次落榜，怨不得彆人。”

一聲歎息輕飄飄地傳來，像平靜的水麵上迎來一隻水黽，惹起漣漪。

“我記得她。她師父當年任務失敗，時間用儘，在異世直接破散了。還是霍議長親自去把她尋回來的。”

水黽又是一跳，人群裡有人冷笑。

“不接回來行嗎，那一單，江穹洲向局內賒了二百七十年。整整十萬時間幣，總得有個人來還。”

“霍議長怎麼會認識她？”

“江穹洲當年為了收江明月為徒，不是踢了個兵奴出師門嗎？說他一無是處，隻知殺戮。”

那聲音越發的小，小到幾列隊伍都得停下腳步，才能探聽一二。

“啊……議長嗎？”

“噓！”

“漏洞潮是萬世一時，你我冇趕上好時候。”

“才幾年啊，戰力高的人聲價倍增。議事廳那群人當初對他喊打喊殺，到最後是被治得服服帖帖，一句話不敢多嚷。”

“江明月惹到他，難有出頭之日了。”

……

中央廣場的人群擁堵了三日。

各世界趕回來的員工從睡眠艙甦醒，照例要跑來這裡鬨上一鬨。

但鬨歸鬨，禁令擺在那裡，眾人也不過謾罵幾句就掉頭走人。幾百幾千的時間債，熬一熬便可退休的事，犯不著掙命。

畢竟不是誰都像江明月那樣，有個坑人的師父。

因而議事廳的精英們怎麼也不會料到，事情會這麼快急轉直下。

零時，一則暗報在各大係統瘋傳：

「中階小隊救贖漏洞不成，全員慘遭反殺。」

「亡者距離退休僅剩三天。」

這日是時空局施行“救贖優政”的第9日。

——停止清除，救贖一切。

紅字標語垂在廣場數據屏下邊，像個即將墜亡的孩子。

標語之下，積壓已久的憤怒正彙成人海，湧向議事大樓。

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後，數據屏適時亮起，無數粒子彙聚成一張飽經滄桑的臉。老局長渾身掛滿藥劑，被人連夜從醫療世界請回來，趕在暴亂前主持大局。

“我隻能說，很遺憾……是叛變，與漏洞無關。”

老人家喘得厲害，才說一句，鏡頭那邊忽然探出一隻手掩住鏡頭，視頻匆匆切到一則文字通報。

通報也很短，但結尾的钜額懸賞特意用了紅色描線，格外醒目。

伴隨懸賞令的重新整理，左側捕手廳專用畫像屏騰出了大半個空間，原本“一萬幣”的榜單第一被挪去邊角，而後正中央換上了一張年輕女人的臉。

「……經查，慘案係小隊隊長江明月所為，目的是搶占時間幣，叛逃異世。」

「江明月，女，編號097

曾任清理部中階獵手。」

「因十年考覈均未通過，心生不忿，遂哄騙小隊成員進入封禁的白骨世界，以殘忍手段奪取隊員全部時間，現已畏罪潛逃，下落不明。」

「殺害同僚，視同背叛。」

「提供資訊或協助抓捕者，賞金時間幣十萬。」

「特彆提醒，學徒和初階人員慎重接取。」

螢幕暗下來。

房間裡隻剩老局長和霍千兩人。

忽明忽暗間，一根木質柺杖洞穿了螢幕。老局長收回手，身後連接的語言係統一句一頓地說道：

“你最好祈禱她死了。”

“80倍牽製。”

“係統一旦失效，那就是個怪物。”

-感應到係統的計時器在飛快運轉。60秒太久，還是歇45秒好了。她有些愧疚地想。長長的走廊，長長的白熾燈。每扇門後麵，慘叫聲、嘶吼聲、啜泣聲揉雜在一起。唯有儘頭那一扇寫著“救贖”的門，安靜地透出光亮，溫暖，刺眼，讓人生厭。“怎麼辦的事！”李部長梗著脖子，出現在江明月麵前，麵色陰沉。他回頭瞅了眼，見還有其他員工在，訕訕地湊到江明月耳邊：“我的管轄範圍裡出了隻隙級漏洞。”“還是在已經銷燬的仙力世界，離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