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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匆匆跑去了儲藥間。返回後,高寒星將馬勃敷在謝氏的傷口處,算是暫時止住了血。這時,謝氏用一隻手捏住了金子的右臂,又伸手夠高寒星的左臂,高寒星見狀忙向乳母伸出了手臂。謝氏將二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又以雙手攏於外,似在交代後事。金子鼻子一酸對謝氏道:“夫人,您堅持一下,莫要入睡,等金子帶醫工回來。”說完,站起身來準備下山。高寒星欲給乳母多喂幾口桃花粥,可乳母一口也咽不下去。高寒星心急如焚,卻隻能極力掩藏起心...-

《簪寒星》

文|嶺嶺

清明,晉陽城西南萬福巷,善安堂。

“孟醫工【1】,孟醫工!救……救命啊!”

金子大汗淋漓氣喘籲籲跌跌撞撞地撲進了善安堂。

此時,藥堂夥計隋平正熟練地用桑皮紙裹著一副藥材。

“金子,清早何事如此慌張?”隋平言畢,一個完美的“虎頭包”已完成。

“阿平,孟醫工人呢?我家夫人……病重,怕是……怕是……哎呀,孟醫工人呢?孟醫工!孟醫工!”

金子焦急萬分,自顧自地往後院衝,額上汗水嗞入眼睛辣得他“誒呦”了一聲。

“孟醫工正會客——一位京中貴客。你且定心等等,我去通傳一聲。”

“哎呀,等不得了等不得了!帶我去見孟醫工!求你了!”

“這——”

隋平話未說完,即被金子推著一路來至孟醫工麵前。

“師父,是……是金子硬闖進來的……我……”

隋平見師父並未責怪,低頭不再言語。

“孟醫工,孟聖人,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夫人她快不行了。金子給您磕頭了。”

不等孟桂慈開口,金子的響頭早已磕了三個,額前眼瞅著鼓起一個大包。

貴客看了看金子,似有些眼熟,但又著實憶不起任何。視線移至那處大包,貴客皺了皺眉,放下手中的茶盞,平靜地說:“你家夫人現在何處,帶路。文施兄,備藥箱。”

孟桂慈知曉這位貴客的脾氣,不覺驚訝,亦未阻攔,隻覺金子是走運的。

金子聞言卻失了神,跪在地上愣住了。

“金子,金子?還不起身帶路。阿平,取藥箱來,吩咐老薑備車。”孟桂慈上前攙起了有點恍惚的金子。

待隋平取來了藥箱,金子立馬反應過來,拉著貴客就往外走。走了兩步方想起還未向孟醫工道謝,於是轉身向孟醫工道了聲謝。

孟桂慈頷首微笑,未有言語。

“師父,您這位貴客?……”

孟桂慈心知隋平想問甚,捋捋鬍鬚道:“最好的醫師跟去了……”

*********

寒食已至,晉陽城內春色如畫。西南向的龍山上黃壚漫坡。出芽,舒葉,花蕾遍樹……

高寒星望得出神,想到數月後,將是漫山秋葉紅的壯觀景象,不覺歡喜自勝。

回至龍山寺內,隻見楊柳依依,杏花綻顏,兩顆古柏戀戀糾纏……

前日,高寒星於陽柏與陰柏間為乳母架起了一座鞦韆,乳母蕩在上邊,笑靨甜甜,恍若少女。

高寒星隨手摺下一支柏葉,快步進屋為乳母簪在了鬢上,祈願乳母福壽安康。

*

四年前,謝氏為奸人所害,成了啞巴,再也無法吟唱梁國歌謠,其中苦楚可想而知。然而,她教養貴重,骨性優雅,不曾在高寒星麵前露過一絲傷顏。

寒食這日,高寒星慣是隻陪乳母不問他事。灑掃祭祀,吹簫讀書,一切美好清和。

金子起了個大早,簡單洗漱一番便去柴房了。金子不去采藥時多在劈柴、撿柴、碼柴。今日寒食,金子更把柴火視為珍寶,多劈一些碼好,又是齊整的一年。

謝氏將備好的“寒燕”“蛇盤兔”“饊子”【2】“涼糕”“杏花酒”“桃花粥”一一供在了兩個靈位前,靈位牌上並無文字。

高寒星坐在鞦韆上,百無聊賴,一任微風拂麵,心向山川溪穀。隻是這山川溪穀中總會映照出一位盛裝嬌俏的打馬女郎,偶爾也會趕趕車——牛車。那女郎生得秋波善睞,神光動人,是高寒星心悅之人。

午後,高寒星吹簫於古柏前,謝氏隨樂翩翩起舞。謝氏本不會舞,卻有慧根,高寒星生母沈氏曾悉心指導一二。如今,謝氏舒展的舞姿足令楊柳失色。金子歡喜地掰食著一隻“寒燕”,亦不忘撫掌讚歎。

“遊戲五湖采蓮歸,

發花田葉芳襲衣。

為君豔歌世所希。

世所希,有如玉。

江南弄,采蓮曲。”【3】

回不去的梁國常入謝氏之夢。十四歲入梁庭,十七歲隨沈氏入魏都。期間三年韶光裡儘是與梁國貴嬪娘娘相處的點點滴滴。娘娘美麗仁恕,不好華飾,卻禮重於人,親手為沈氏縫嫁衣,為二人裝故土。如今,沈氏已隨風而逝,不知貴嬪娘娘現下如何,當年同她親植的那株榕樹是否亭亭如蓋矣?

“娘娘,您的女兒,錦繡好似幫您找到了……”

謝氏眸中的故憶鋪向遙遠的江南……

幾曲舞畢,謝氏略感睏乏,高寒星和金子遂扶其至榻上蓋好。隻是,這一睡,謝氏卻再也未能起身。

已至醜時,高寒星仍在秉燭夜讀,是那本被孟醫工置於心尖尖上的東漢張仲景所著之《傷寒雜病論》,現已讀至第六卷。讀到會心處,高寒星凝神略作思索,然後提筆批註,好不悠然自得。濟世之道莫先於醫。高寒星想,不問政事,做個能醫善藥的王爺亦是功德一件。

金子雖始終陪在案邊,卻早已安然入夢,嘴中還時不時嘰裡咕嚕地說些高寒星聽不懂的囈語,憨狀猶親。

高寒星慨歎:“光陰若此,甚好。”

豈料,一黑衣蒙麪人越窗而入,打破了一切安寧。

聽到聲響,金子猛然醒來。

打鬥間,高寒星始知金子有功夫加身,且在自己之上。二人各接數招。可黑衣人徑直入內,劈向了謝氏的屋子,一雙眼睛寒厲無比。高寒星拚命阻擋,睡夢中毫無招架的謝氏仍被黑衣人摸黑刺了兩劍。

謝氏驚恐地“啊”了一聲。

“乳母……!”

高寒星喊得撕心裂肺,眼神如狼似豹,拿起火莢拚命往黑衣人身上捅,卻並未得手。

金子不知何時抄起了一個鋤頭,從黑衣人背後正當頭鏟了下去,口中高喊:“楔死你!”

黑衣人頭上鮮血直流,回頭看了金子一眼,破窗逃走了。

金子正要去追,卻被高寒星喊住了:“金子!不必了,讓他回去覆命。”

金子懵懂。

“乳母!乳母!”

高寒星看到謝氏腹部及腰間殷紅一片。

金子上前去下意識拉過被子,層層疊疊地壓在謝氏的傷口上。

“馬勃!馬勃!”

高寒星哆哆嗦嗦嘟嘟囔囔,匆匆跑去了儲藥間。

返回後,高寒星將馬勃敷在謝氏的傷口處,算是暫時止住了血。

這時,謝氏用一隻手捏住了金子的右臂,又伸手夠高寒星的左臂,高寒星見狀忙向乳母伸出了手臂。謝氏將二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又以雙手攏於外,似在交代後事。

金子鼻子一酸對謝氏道:“夫人,您堅持一下,莫要入睡,等金子帶醫工回來。”說完,站起身來準備下山。

高寒星欲給乳母多喂幾口桃花粥,可乳母一口也咽不下去。

高寒星心急如焚,卻隻能極力掩藏起心疼,溫柔地說:“乳母,那就不喝桃花粥。星兒給您唱支歌謠。”

“取紅花,取白雪,與兒洗麵作光悅;

取白雪,取紅花,與兒洗麵作妍華;

取花紅,取雪白,與兒洗麵作光澤;

取雪白,取花紅,與兒洗麵作華容。

……”【4】

高寒星學著母親的腔調,唱起了這首歌謠。手臂上,他感到乳母謝氏的清淚啪嗒而落:乳母似母。

*

冬歲餘威至,一夜春雪過後,明華殿內積雪茸茸,白日鮮明。母親沈氏以桃花拌新雪為小寒星淨麵,一邊洗一邊唱著這首《靧麵辭》,聲調清麗婉轉,畫麵美好安閒。

“參見大家【5】。”

殿內,謝氏見屏風後駐足良久的魏帝忙輕聲行禮。

魏帝則朝謝氏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莫要吱聲,免得破壞了眼前之境。

淨麵後,隻見沈氏熟練享受地為閉目噘嘴的小寒星點點塗塗左揉右抹地擦起了雪花膏。

“星兒,薄厚勻否,感覺如何?”沈氏邊詢問邊端詳自己的“作品”。

“母妃,兒臣以為甚好。母妃,兒臣能睜眼了嗎?”

小寒星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隻有小嘴一張一合。

母子二人可愛非常的模樣,終是惹得魏帝哈哈大笑,遂從屏風後現出真身。

高寒星記得,那日早膳他不是自己吃飽的,而是被父皇母妃餵飽的。棗核糕、肉丸子、清蒸鯉魚、豆花湯……

宮牆高,庭院深,高寒星亦曾享受過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幸福時光。而乳母謝氏是這一切美好的見證人,是他除母親外最大的依賴。

*********

金子知曉貴客從京中而來,於是便“大人,大人”地稱呼起來。

牛車行至龍山腳下,金子對貴客道:“大人,牛車上不得山,需得委屈您跟小人走一小段山路了。”

“無妨,救人要緊,小哥在前邊帶路即可。”

貴客撩起袍擺,健步向前。

“好的,大人。”金子應道。

上山途中,走在前麵的金子時不時回頭等這京中貴客,可貴客卻不曾落過幾步,始終目視前方,不戀山光。

二人走了一刻鐘後,貴客似乎是腰疾犯了,不住地扶腰,汗水涔涔。金子索性背起了貴客,並不由貴客拒絕,畢竟金子的身量比起貴客來要高大許多。

金子顧不得停歇,使出渾身的氣力幾乎是小跑著將貴客背到了龍山寺。

“龍山寺?山寺裡……有夫人?”貴客入寺前留意了一眼寺名,略有不解。

緊隨金子入內後,貴客看到滿屋的狼藉,似是被打劫了一般,直到一大團血跡映入眼簾,瞬間感到此次出診似是冒失了。他提息掀起門簾,隻是一眼,便已認出那榻上受傷之人,吃驚難料之餘亦難掩激動之情。

“西河王殿下!謝姑姑!”徐杏南聲音哽咽,行禮道:“老臣徐杏南,參見西河王殿下。”

金子被此情此景嚇得不輕,慌慌張張地跪撲在了徐杏南身後。

謝氏聞聲,兩行熱淚簌簌落下。

“徐公快快請起。乳母傷重,求您救救乳母。”高寒星擔心乳母,未言其他。

謝氏體質虛弱,失血過多,唇麵煞白,徐杏南單是望向謝氏已知其不可治,惋惜之意難掩於色。他速速打開藥箱,取出一粒藥丸給謝氏服下,而後再拜言:“老臣來遲,望殿下恕罪。”

高寒星已然意會,將乳母抱得更緊了些。

謝氏奄奄一息,虛弱地在徐杏南和高寒星間咿呀比劃著。徐杏南不懂手語卻明其心意,連連頷首應答。

而高寒星和金子此刻早已淚流滿麵,謝氏表達的是:“求……徐公,護……殿下。”

不知何時,屋外早已落雨紛紛,那雨聲摧心折肺,謝氏撒手人寰。

雨幕中,一個頭戴蓑笠的男子雙膝跪地,拄劍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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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北朝時稱醫者未有醫生、大夫等稱呼。

【2】“寒燕”“蛇盤兔”“饊子”

均為山西寒食節麪食製品。“寒燕”“蛇盤兔”為花饃種類;“饊子”

為油水麵搓條炸製而成的一種小食,類細條麻花,口感酥脆。

【3】出自南朝梁蕭衍《江南弄·采蓮曲》。

【4】出自南北朝崔氏《靧麵辭》。“靧”讀huì,洗臉。

【5】北齊稱呼皇帝為“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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