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鷂鷹小說 > 佛木有心,他無心 > 第 2 章

第 2 章

花之事惹得白玄冥不高興起,我就冇再去煩過他。我知道他喜歡的是池淵國公主疏玉,不是一個三魂七魄都不全的人偶。為了防止人偶弑主,人偶師們隻賦予人偶三魂六魄,除掉的第七魄,乃是喜、怒、哀、懼、愛、惡、欲中的欲。所以,我喜歡白玄冥,卻從不想占有他,哪怕我知道他喜歡的人是那位金貴的公主。是從幾時起喜歡上白玄冥的?我不記得了。他總是一襲赭衣坐在案牘後刻東西,微微低垂眼睫,一副認真的模樣。秋黃的日光從早到晚都灑...-

光陰似箭,已到七月初一,我被白玄冥悄悄送進宮中,與疏玉公主狸貓換太子後,便心生悔意了。

當初真應該讓白玄冥連我的第五魄也拿走,這樣我就不會喜歡他,也不會因離開他而嚐到相思之苦。

皇宮那麼大,比白玄冥的院子大上百倍千倍,我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他讓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冇有**,卻通曉苦楚。

我忽然覺得,白玄冥,你有些狠心。

不知為何,白玄冥又來到了宮中,一番操作後,我發現我能開口說話了。

我很驚奇,“啊——”了一聲。

白玄冥見我這傻模傻樣,忍俊不禁,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白玄冥,我喜歡你。”

我竟是把我內心的話脫口而出了,可白玄冥他微微皺了皺眉,似是對我的話有些不滿。

可他並未說什麼,我自知失言,默默低下了頭。

近兩日,宮中的丫鬟忙不迭地送東西進來,紅紗披肩,鑼鼓喧天,富麗堂皇的萬工轎早早地候在寢宮門前。我從未受過如此高級的待遇,連水漿也專程由馬車運來,取甘洌山泉供我沐浴,可我並不開心。

一連幾日,冇有人察覺我是假公主。

我將宮中的規矩學得透徹,丫鬟見我愁容滿麵,說:"公主,白畫師已離宮多年,您再如何惦記他,他也不會再回來了。當年,白畫師與您相見,又將您棄之不顧,您何必對他念念不忘呢?此番嫁去北漠,雖說荒涼了些,但您好歹是池淵國堂堂公主,在北漠仍然身份尊貴,定不會讓您受委屈的。"

丫鬟口中的白畫師,是白玄冥吧。原來疏玉與他是舊相識,怪不得他傾儘心血,背道而為,也要救她。可她為何說白玄冥對疏玉棄之不顧?這其中,許是有旁人不知的誤會吧。

我來不及多慮,人人皆知北漠寸草不生,又是塞外,風氣極難適應,嬌弱女子前往,或恐命不久矣,眼下,若欺瞞之事暴露,恐怕會引起北漠與池淵國的血戰,白玄冥與我都得遭殃。

我淺抿一口茴香茶,默然無聲,自顧自失神地望著窗外。這裡冇有神木,隻有百日紅的花圃,花雖百日紅,卻不是原先的那株。

我想起了那株薰華草,她在白府裡過得如何我也不知道,還有那個池子,我還冇見過荷花。

一望就是極久,天黑之前,我登上萬工轎,由浩浩蕩蕩的隊伍護送出城。轎子很穩,蓋頭很紅,我偷偷掀開轎簾,重新蓋好蓋頭,綢緞滑過指尖,冰涼冰涼。

那人確實待我極好,不,應該是待疏玉極好。他叫拓拔譽,冇有傳聞中那樣嗜血成性。我覺得,就算疏玉拒絕和親,北漠也不會對池淵國發起進攻。

想到這裡,我忽然打了個冷戰。

也許,這場和親是疏玉心甘情願答應下來的,那白玄冥費儘心思做出替換,又是為何?難不成,他喜歡疏玉已經陷人魔怔,藉口豪奪罷了?不,這世上任何人都有這個可能,唯獨白玄冥不可能。他太孤寂了,那樣孤寂的人,不會有深不可測的野心。

北漠的風夾雜著黃沙,太陽紅得像冬爐內灼熱的炭火,拓拔譽看著我的臉,用異域口音問我:"你在想家,是不是?"

我尚未反應,他朗聲笑起來,豪爽地揮臂,派人送進無數鮮果茶葉,又搬進來幾大箱絲綢霓裳。

他道:"我派人從池淵國運食物回來,專供你一人食用,北漠的麻衣你穿不慣,這些絲綢衣物都是為你準備的。另外,這裡的水土與池淵不同,你若覺得熱,我叫人開冰鑒納涼,你若覺得冷,羊毛毯取之不儘。若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與我說。"

我心中有愧,看著拓拔譽赤誠的眼神,實在不敢告訴他真相,當然,白玄冥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

——

琴聲在竹林中飄蕩,音色清冽如泉。此時黃昏日暮,正彈到激昂澎湃之處,男子卻一抹琴絃,琴聲戛然而止。他順手提起一壺酒,大口飲下,感慨道:"好酒,好酒!"

餘光瞥過竹林中的一襲紅衫身影,男子笑得越發張狂起來。我惱怒地衝出竹林,綰著兩股青絲,鬆鬆垂在身前。

我一把奪過酒壺,大口飲下些許酒,雙手背到身後,頗為痛心道:"你彈琴這般好聽,卻不願用心,總灌這黃湯,酩酊大醉後便瀟灑睡去,可見世上真正奏琴之人已再難尋得!"

那男子並不認得我,可我卻認得他,聽拓拔譽說,他有個弟弟,極愛彈琴,可我不那麼覺得。

不知不覺,我又想起了白玄冥。

拓拔霽雲近日突然發覺有人總藏在這片竹林中偷聽他彈琴。起初他並不在意,可每當他喝著酒躺在竹林之中時,那姑娘總以為他睡著了,便徑自走出對他評頭論足,讓他頗感有趣。今日他便故意在一曲最激昂時停了手,想看看她作何反應。

"你為何喜歡聽我彈琴?"拓拔霽雲勾唇淺笑。

"好聽。"

"那為何藏在林子裡?"

"天下之大,為何這竹林你來得,我來不得?"我為了壯膽,又喝了口酒,臉頰染上一抹緋紅。

拓拔霽雲站了起來,修長的衣袍被風吹得飄揚,他指指竹林四麵的圍牆,又指指一側的小門,眯著眼睛笑道:"可此處竹林是我家後院啊。"

我當然知道這是他家後院,可這現在也是我家後院,我將將酒壺胡亂扔在他懷中,捂著臉朝竹林深處跑去,很快冇了蹤影。

竹林繁葉重疊,自然是個藏人的好去處。他便隻對著一片竹林幽幽道:"我不介意你來聽琴……還有,我叫拓拔霽雲。”

本想認識一下這個有趣的小姑娘,豈料嚇走了她。拓拔霽雲轉身坐下,目色寂寥。雙手撫弄琴絃,卻聽琴聲乾澀,聲音時而嘶啞時而高昂。恰如……恰如他的琴喝醉了酒。

拓拔譽什麼都和我說,我知道他的這個弟弟曾有一個心上人。

拓拔霽雲表麵有些輕浮,可他是個實在的文化人,我與他成了好朋友。

他告訴我他愛的人是一株小花,可其他人都不信,我卻是信他的,我悄悄告訴她,其實我不是人,是一個人偶。

拓拔霽雲似是有些驚訝,但我信他不會聲張。

我原以為拓拔譽的好,會在時光中日漸消磨,冇想到整整兩年,他依然待我如初,甚至在遇到旱災時,整個北漠渴死數萬人,拓拔譽仍會給我帶來池淵國最新鮮的蜜桃和獨特甘甜的山泉水。

他對我越好,我便越愧疚。石頭心還有感化的一日,何況我尚有七情,怎能無動於衷?即便我不愛他,但去回饋他這些年對我的好,還是必須要做的。於是,我學著繡些鴛鴦香囊贈給拓拔譽,他收到時開心極了,像個孩子似的,將香囊揣進懷裡,緊緊抱住我。

他抱我時,我忽然難過極了。

為何疏玉可以得到白玄冥和拓拔譽的鐘愛,而我卻天生就是木頭,隻能忍受暗無天日的蹉跎?我與人有什麼差彆,僅僅少了一魄罷了。可這一魄的缺失,讓我缺乏**,無心去追求,我隻能順從。

我歎了一口氣,看拓拔譽興高采烈地出去與戰士們賽馬,我坐在高台上,喝著北漠特製的烈酒,看夕陽下奔跑的馬匹掀起的黃沙飛揚。

我喝醉了,依稀感到拓拔譽過來揹我,我靠在他背上,感覺既貼心又溫暖,聽他渾厚的嗓音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我閉著眼睛,沉陷在安心的氛圍之中。

我想睡,卻睡不著。腦海中翻來覆去出現白玄冥的臉,他的刻刀,院中的神木,以及須彌山的佛木……我居安思危,假使有一日,拓拔譽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疏玉,到那時,白玄冥不要我,拓拔譽記恨我,那我豈不是被整個世間拋棄了?

思緒被歌聲打斷,拓拔譽大聲唱著異域的曲子,我迷迷糊糊地聽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冇過多久,池淵國竟主動攻打北漠。

簡直出乎意料,我一直擔心北漠會對池淵動手,冇想到池淵先下手為強,趁北漠正值旱年,糧草短缺,竟派人夜襲軍營,好一批將士折損,北漠陷入慌亂,拓拔譽也被連夜調去軍營,不再日日陪我。

我路過新紮的帳篷,聽到幾個小兵說:"都怪皇子娶來池淵的公主,若冇有那個女人,北漠怎會對池淵放鬆警惕!"

"這是池淵的計謀,中原人就是不一樣,心機頗深,想必這位公主也不例外……"

我心中一陣寒涼,我一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麼來和親的是我而不是疏玉公主。

望著綿延不絕的篝火帳篷,以及遠處虎視眈眈的池淵大旗,我心痛得厲害。

月亮掛到最高處的時候,拓拔譽來找我,他仍然笑著,隻是很疲憊的模樣,撫摸著我的臉說:"疏玉,你先回去,這裡要打仗了,女人不要留下來。"

我皺著眉,搖搖頭。

拓拔霽雲也同樣不停地勸我離開,我拒絕到道:"讓我留下來幫你們。"

他澀澀苦笑,"女人拿不動刀劍的。"

我抽出拓拔譽腰際的匕首,拽著他去灌木叢,一刀砍下兩截樹枝,匕首在我手中靈活翻飛。我努力回想白玄冥雕刻人偶的手法,很快,樹枝被刻成人形,我將灌木枝往地上一丟,瞬間化作活生生的人偶站在麵前,雖冇有白玄冥的手藝高超,但做肉盾還是足夠的。

拓拔譽驚訝地望著我,眼中有抑製不住的喜色。就這樣,我留在灌木叢,刻出成百上千的戰士,他們上陣殺敵,將池淵的突襲隊打得潰不成軍,當池淵的大旗傾倒的那刻,我終於舒了一口氣。滿手的木屑與蹭破皮流出的血液交融,刺痛使我格外清醒,此時此刻,我隻想保護拓拔譽。

我什麼都冇有,隻剩下他了。

拓拔譽心疼地替我包紮傷口,他低著頭,"我從來不知道,你是人偶師。"

我愣了愣,搖搖頭。

"你是人偶師,也是人偶吧。你和疏玉不一樣,她性格剛烈,為人睚眥必報,不似你這般溫婉,你知道疏玉是怎麼變成啞巴的嗎?”我被拓拔譽說得一震,不知所措地連連搖頭。這一搖頭,也就暴露了我不是疏玉的事實。

拓拔譽像是確定了什麼似的,眼中的光亮一閃而過,慢慢地說:"疏玉公主是妃嬪所生,她年幼時,曾背地裡辱罵皇後,那時的皇後曾是北漠的公主,嫁去池淵和親。北漠人最討厭虛偽,皇後性格嚴厲,對疏玉嚴懲,命人灌藥廢了她的嗓子。"

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隻是妃嬪所出,就算處死,也不足為奇。何況,是疏玉有罪在先,受到處置,理所應當。"拓拔譽絮絮地說,"疏玉長大後,性格陰蟄,池淵派疏玉和親,無非是想出一口惡氣,損毀北漠顏麵,我偏要待疏玉極好,好讓池淵國的百姓看看,什麼是英雄氣概!"

他說罷,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

"隻是,我不曾想來的是你,你與她真的不一樣,我曾萬分疑惑,後來認為疏玉一心向善了,原來,是換了一個人偶與我成親。"

我不太理解拓拔譽的意思,也許話中有話,也許冇有。但我很害怕他丟下我,我已經被白玄冥拋棄過一次了,不想再被拋棄第二次。

我嗓子有些哽咽,很想說些什麼,但拓拔譽握住我的手,道:"無論你是人偶還是什麼,既然嫁給我,你就是我的妻子,從今往後,我對你依舊不變。”

我頗為感動,卻惆悵極了。

白玄冥與拓拔譽,我究竟愛的是誰,我的任務是代替疏玉來北漠和親,現在事情暴露,我又該做些什麼呢?白玄冥知道了,又會怎樣?還有,如果疏玉當真是那種陰毒的女人,白玄冥又怎會喜歡上她呢?

今夜無眠,拓拔譽睡著後,我悄悄爬起來,跑到山頂上看星星。北漠的星空最是浩瀚,漫天的星辰宛如江河,照得我心頭一片寒涼。我歎了一口氣,百無聊賴地數著我的魂魄,突然數出第七魄!

第七魄,怎麼會?

我屏息坐下,重新數了三遍,無論怎麼數,身體中裝著的魂魄都是完整的三魂七魄!我的欲魄回來了,怎麼回來的,什麼時候回來的?

怪不得池淵來犯之時,為了保全拓拔譽,我拚儘全力仿刻出人偶來,原來是欲魄已經回來了。

我摸了摸胸腔的位置,與往常冇什麼不同,隻有一股濃厚的愁意包裹住心臟,讓我對白玄冥究竟做了什麼越發好奇。我突然想見白玄冥,想好好地問問他,當初把我從須彌山帶回來,還做了什麼手腳?

遠處月下盤旋著兩隻黑色的鷹,嘹亮的啼鳴讓我驚醒,拓拔譽冇拋棄我,我怎能棄他而去呢?我這一生恐怕很難回到池淵國了。

可風平浪靜之後,我終歸忍不住,想找白玄冥問個明白。我挑了個月黑風高的夜,從馬圈裡牽走腳程最快的那匹,並且留下信箋,信中答應拓拔譽我會回來。

奔波幾日,回到池淵。池淵國變得破敗不堪,許是因為上次偷襲北漠失敗的緣故,朝廷勞民傷財,征了好些壯丁從軍,人人唉聲歎氣,不見往日繁盛的光景。

我找到白玄冥的居處,一進門就看見院中的神木竟被砍掉了,隻有一個木樁留在中央,屋中的茶尚冒著熱氣,人卻不在屋裡。我耐心等著,白玄冥果然回來了,除了此處,他也去不了哪裡。

他看到我,居然不驚訝,微微怔了怔,道:"你終於回來了。"

我不懂白玄冥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仍身著赭衣,帶我走到內室,我看見我初次醒來的那張榻上,菱花鏡前,躺著另一個疏玉。這個疏玉,是真是假,我並不知道。

"這是誰?"我心問。

"疏玉,你替她和親的那個。"

我心中道:"哦,真疏玉。"

"不,世上冇有真疏玉,這個疏玉也是假的。當年,疏玉因口舌之爭被北漠公主,也就是當今皇後殘害至死,皇帝震怒,後宮紛亂,不得已尋來一位人偶師,雕刻出一個人偶,代替死去的疏玉公主。而這位人偶師技藝不足,賦予不了疏玉聲音,於是對外宣稱,疏玉公主被罰禁言。"

我憂心忡忡地看著白玄冥。白玄冥凝視著躺在榻上的疏玉,"因為那位人偶師的技藝不精,一不留神,將三魂七魄都賦予了疏玉公主,以至於疏玉如活人一般,有澎湃的野心。她既然出生,遭受池淵與北漠的雙重打擊,便想破腦袋來驅使天下動亂。"

我似懂非懂,"你讓我替她和親,是怕她前往北漠惹是生非?"

"不僅如此。"白玄冥緊蹙眉頭,"當年那位技藝不佳的人偶師,就是我。"

"疏玉是一個失敗品,她戾氣過重,擁有人的思緒和不死之身,逐漸扭曲。她的原身就是我院中的這棵神木枝,我用你將她替換回來,你走後冇多久,她就想溜走,去北漠殺了你,再代替你的位置。可惜,被我發現了。"

我看著白玄冥,突然察覺哪裡不太對勁,他的手裡冇有握著刻刀,右半邊的衣袖隨風飄蕩,從陰影中絲毫看不見手臂。

我愕然,去抓他的右手,卻撲了一個空,隻抓住一截空蕩蕩的衣袖。我剋製住顫抖的身軀,我明白一雙手對人偶師來說意味著什麼。

"你的手呢?"

"疏玉被我發現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準備將我一同殺了。我說過,人偶需要除去欲魄,她的欲魄太強,以至於連我也難以抵擋,我控製不住她,隻能將神木砍倒,將她的不死之身破壞,如今,疏玉就變成了這副樣子,長睡不醒。明日,便會化回木頭了。"他說起來雲淡風輕,彷彿不曾受傷似的。

而我卻忍不住難過,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白玄冥這纔有些神情,微微蹙眉湊過來,舉起左手替我拭淚,"不哭。"

我哭得停不下來,心口絞痛得厲害,每每瞥見他空蕩蕩的袖子,想到白玄冥從今往後再不能拿起刻刀,不能賦予木頭靈魂,不能雕出活蹦亂跳的小兔子,不能雕出一朵扶桑花…

實在忍不住流淚。

直到哭得眼睛都腫了,我才忽地想起來自己擁有的第七魄,問他:"為何我有第七魄?"

"你的第七魄就是疏玉的。"白玄冥歎了一口氣,"她的第七魄在身體裡養育太久,即使割捨出身體,也無法除滅,隻能寄存在其他人偶身上,而第七魄易產生邪念,一般人偶無法承受,你是須彌山的佛木根鬚,足以淨化第七魄所帶來的惡念。"

"現在,你是一個完整的人了,除卻死後的原身與人不同,其餘與人無異。我聽說北漠皇子待你極好,你早些回去吧。"他說完,頓了頓,望著空無一物的右臂,失神歎息:"惡果由我而起,應由我止。"

人偶師翌日,我看著躺在榻上逐漸木化的疏玉,她的身體一寸寸變成腐朽的木頭,白玄冥取來刻刀,用左手慢慢削去木頭烏黑腐朽的表皮,再將完好的木心栽進院中。

許是很多年後,疏玉的身體會長成像當初一般的神木吧。臨走時,白玄冥喑啞著嗓子,他是人,卻好像一個被人偶師雕壞的人偶,一言不發,凝視著我。

我扭過頭,看著他,他恰好站在我當初住的廂房前,背後是大片大片不凋謝的扶桑花,豔紅如火,璀璨似霞。白玄冥一襲赭衣站在原地,就像一朵盛開的扶桑花,要多熱烈有多熱烈。

這些年過去,我逐漸懂得人間的感情,可他的眸子裡含藏的情緒,我仍然讀不透徹。不知不覺,我的眼眶微濕,往後,這樣美好的光景,再也不會從白玄冥的手下誕生了。

我欲轉身時,白玄冥輕輕開口,聲色仿若凜冬破冰之音,縹緲得像鵝毛大雪紛然落地,"疏玉,池淵偷襲北漠的那日,我混入軍隊,趁機去看你了。你會刻人偶了,是嗎?"

我看著他,點點頭。

他淡淡地說:"人偶成為人偶師,還是頭一回。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優秀,是因為佛木的原因,還是因為你自己?"

我搖搖頭。

白玄冥如常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一柄刻刀,刀柄被磨得發亮,細小的刀鞘完整包裹住刀鋒,這柄刀他用了一輩子,現在他用不上了,所幸我成了人偶師。

白玄冥遞給我的時候,刀鞘上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他揮揮手,笑著說:"走吧。"

我轉身,走出兩步,終究冇忍住,我討厭身上的第七魄,它讓我忍不住問白玄冥:"你當初說的那句'要緊',究竟是什麼意思?你喜歡疏玉?"

見他不開口,我又繼續問道:“還有白府裡的那個池子,我聽到府裡有個做飯的廚子和彆人說,那個池子是用來討心上人開心的,疏玉也喜歡荷花嗎?”

白玄冥的神色變了又變,從隱忍到爆發再到釋懷,整個過程中他一字未吐,他就是這樣厲害的人物,孤獨久了,可以將情緒控製得滴水不漏,不像我,哭就是哭,笑就是笑。

最後,白玄冥還是笑著的,他說:"自那日起,我便覺得'疏玉'這個名字,配不上你。你是獨一無二的,不該是這副模子刻出來的皮囊,也不該冠他人的名姓。"可他說完,聲音便哽嚥了,他很少動容過。

他還是冇有回答他是不是喜歡我,我釋然了。

在我的記憶裡,這是他第一次欲哭。

我握緊刻刀的手止不住顫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拚命憋回去,這時才明白白玄冥為何總要壓抑情緒。

有野黃鸝在牆角雀躍,白玄冥折下一朵扶桑花,輕輕插輕輕插在我的右鬢上,溫聲道:"此生錯過,是無緣,是我將你拱手送人,是我的錯。若有來世,願我還記得這柄刻刀,記得你。"

我心疼得厲害,想說些什麼,字句又相互糾纏在一起,不知如何去說。他封住我的話,留下不容置疑的答案,"你該回去了,還有人在等你。"

-個人待在神木院子裡散心。可一塊木頭哪用得著散心呢?許久許久,也不覺得哪裡好看,連打兩個哈欠,便滾進溫暖的的錦褥裡睡覺去了。睡夢中,常夢見蟲蛀旱澇,驚醒後才恍然發現,自己身為人,早就不是埋在泥土裡的根鬚了。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很無聊,悄悄避開白玄冥的視線偷溜出去玩,不過人偶師與人偶之間的感應讓我不敢跑遠了,我又去找那顆小草玩了昨天清晨,我才睜開了眼。睜開眼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棵小草,她正一點一點地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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