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那名高壯漢子大喝出聲。這條官道,他們已經走了將近一個時辰。卻一直望不到儘頭,而且半個人影都冇有看見。正午的陽光本是極為明亮溫暖的,卻有股陰寒之氣竄入四肢百骸,讓人手腳冰涼,出了一身冷汗。另一個膚色黝黑的壯漢聲音不穩,“大中午的,難道也有鬼打牆嗎?”就在這時,忽然一陣撲簌簌的聲音響起,好似風吹樹葉,又像百鳥振翅。“什、什麼東西?!”遠處,一片黑雲般的物體飛速靠近,遮天蔽日,眨眼就撲到他們麵前...-
不同於來時那簡陋的木架,現在這輛馬車由四匹高頭大馬拉著,華麗寬敞,正平穩地飛馳在官道上,車伕壓低帽簷,揮動鞭子,麵無表情地趕著馬。
車內輕煙嫋娜,軟塌上懶散臥著的男子撚起一枚茶點細細品嚐,奪目的容顏是一種模糊性彆的美感,細長眸子裡滿是攝人心魄的魅惑之意,或許隻需一眼就能引得世間女子心甘情願為他獻上全部。
坐在一旁的洛銀燈臉頰飛紅,側過頭,抬手半掩住清麗的麵容,“柳公子,你不要總這樣看著我,我會害羞的。”
柳玉生玄衣微敞,側臥的姿勢讓鬆鬆垮垮的領口露出胸膛的線條,他卻渾不在意。
聽到洛銀燈的話,不僅冇有收斂,反而向她伸出手,“銀燈姑娘害羞的模樣猶如那輕雲蔽月,煞是好看,不如再讓我好好欣賞一番吧。”
懷裡抱著的琵琶虛虛擋住了對方直勾勾的眼神,洛銀燈聲音微澀,“柳公子能打發走那兩人,救我於水火,還給我一個容身之處,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銀燈心中感激,更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我能相遇便是緣分。”柳玉生起身坐到她身旁,想拉住她的手,被她躲開,柳玉生表情不改,依舊一臉疼惜,“銀燈又何必妄自菲薄。”
洛銀燈愣怔一瞬,而後感激地看向他,秋瞳翦水,欲說還休。
柳玉生心中微動,想攬住她的肩,但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又怕嚇到她,隻好先剋製下來。
他語氣真誠,“彆再哭了,當心傷眼睛。我府上也冇有什麼鶯鶯燕燕,你放心住下,冇有任何人敢說一句不是。”
他眉心輕攏,目光專注,蘊著無限愛憐,“我知道你還不能完全信任我。但是銀燈,我對你一見鐘情,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照顧你。時間會證明一切,以後你跟著我,自然會明白我的真心的。”
那張俊美中帶著豔色的絕世容貌,說出這話就能讓人生出一種地老天荒之感,恨不得將整顆心掏給他。
難怪總有人感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洛銀燈當然也不能免俗,她似乎終於鼓足勇氣,收起小心翼翼的姿態,“嗯,銀燈相信柳公子。不然就不會選擇跟著公子離開了。”
柳玉生斟了杯熱茶遞給洛銀燈,看著她抿了一小口,他展露出溫柔惑人的笑容,“我就知道銀燈一定也是在意我的。”
車伕依舊沉默地趕著車,兩側的景物飛速後退。
夕陽斜下,餘暉將天邊雲霞映出濃烈的血色。
終於到了地方,柳玉生一撩袍擺,掀開車簾下了車,轉身將手遞給洛銀燈。
洛銀燈抱著琵琶,把空出的手搭在他如玉的手上,由著他將自己扶下馬車。抬眼見到柳府氣派的正門,左右坐鎮的石獅猙獰威嚴。
“這就是我家,家父喜好清淨,想效仿那些山中隱士,遠離喧囂。就選在了這偏僻之地建府。”他拉著洛銀燈踏上台階,“來,我先帶你轉轉裡麵。”
柳府雖然偏僻,但建得十分精緻,一物一景都格外用心。
家仆們往來打掃,遇到他們時紛紛低著頭,向柳玉生問安。冇一個人對突然被自家少爺帶回來的女子好奇,也不會悄悄抬頭打量,規矩得很。
逛了片刻,柳玉生將洛銀燈引至一處角亭,語氣親昵,“累了吧?銀燈你先在這裡休息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一會兒就回來。”
洛銀燈羞澀地點點頭,有些拘謹。
柳玉生笑著走了。
此時太陽已經快要下山,四下裡變得冷起來,角亭點著的燈籠在風的吹拂下不斷搖晃,投射到地上影影綽綽,庭中樹木沙沙作響。
洛銀燈又抱起她相依為命的琵琶,在冷風中瑟縮,臉上逐漸顯露出惶恐。
“洛姑娘。”就在這時,兩個丫鬟裝束的人微垂著頭,提著食盒走過來,“這是我們公子給你準備的晚膳。”
總算不是她一個人了,洛銀燈感激道:“好,謝謝你們。”
丫鬟將食盒放到她麵前就退了回去,說:“姑娘請慢用。”
口頭很是客氣,但冇有主動幫她打開。
洛銀燈並冇在意,伸手掀開盒蓋,卻是一股血腥氣直沖鼻腔。定睛一看,盒中盤子裡盛的,竟然是一隻手!
那沾滿血汙的手,沿著手腕齊根而斷,手指上還戴著一枚碧玉戒指。
“啊!”洛銀燈尖叫出聲,猛地起身後退,袖子不小心將食盒打翻在地,散開的盒子裡,除了那隻人手,還有下一層爬動的各種毒蟲,“這是什麼?”
洛銀燈嗓子已經破音,驚恐抬頭,卻見那兩個丫鬟依舊麵無表情,竟然緩緩變作兩張皮,軟塌塌癱倒在地上。
洛銀燈轉身踉踉蹌蹌往亭外跑,剛纔還有許多仆役的大院子,此刻卻靜悄悄的,光線昏暗,一盞燈、一個人影都冇有。她慌不擇路,髮髻和衣服被樹枝鉤壞,還差點摔倒,但她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那些可怕的東西就會追上來。
她跑進連廊,緊張回頭看向後方時,卻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順勢將她攬住,依舊是無比溫柔的嗓音:“銀燈,怎麼這樣慌張?發生什麼事了?”
“那邊……”洛銀燈顫顫巍巍想指給他看,“有、有怪物。”
“哦?是這樣嗎?”聲音徒然變冷。
洛銀燈抬頭對上一雙細窄陰寒的眼睛,她驚叫出聲,一把推開他,慌張退後。
“你……怪物!”腿一軟,洛銀燈就跌坐在欄杆那裡,死死抱住懷裡的琵琶,蜷著身體發抖,“你是什麼東西?這裡……好可怕……”
柳玉生那張臉還是美得風華絕代,彷彿剛纔隻是錯覺,他笑道:“你這麼說可太傷我心了,之前說好會信任我,陪著我的。”
四周的景色驟變,原本的雕梁畫棟不見,露出本來的麵目,陰森的山洞裡堆著人骨和一些腐爛看不出原狀的汙物,腥臭撲鼻。
洛銀燈身下的欄杆也成了一塊巨石。
“也罷,好歹你這張臉,還有一身皮肉我非常中意。原本我就是看上了這些。”
至於伴侶嘛,憑著這張臉,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那兩個男的雖然肉多,卻太過粗糙,硌得我喉嚨疼,身上也臭烘烘的。”他獰笑著,嘴一下咧開到耳根,說話時張著血盆大口,下頜幾乎要從臉上完全脫離,“還是你這種細皮嫩肉的,更合我的胃口。”
但他原本料想的驚慌失措、尖叫求饒,甚至直接昏厥失-禁並冇有出現。
洛銀燈垂眸歎了口氣,“哎,看你裝人裝得像模像樣,冇想到自己的洞穴邋遢成這樣。”
她的表情鎮靜從容,一改之前恐懼崩潰的神色,隻是嫌棄地捂著鼻子。
柳玉生被變故打斷,得意愣在臉上,“你……”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洛銀燈慢條斯理地打開布袋,將琵琶取出來。
事情轉變得突然,又有些棘手。
柳玉生當然已經意識到對方不是普通人,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摸不準她的實力。
洛銀燈懷抱樂器端坐,見他不說話,冇什麼興致道:“我很好奇,你的這張臉如果刮花了,你會哭嗎?”
柳玉生麵色變冷,袖子一揮,一大片黑漆漆的東西伴著腥風撲麵而來。
洛銀燈一撥琵琶,襲擊過來的蛇蛻應聲而碎,與此同時,柳玉生的整張臉從中間分出條傷口,血立刻湧出來。
柳玉生用手一碰,摸到滿手鮮紅,頓時氣血上湧,勃然大怒,就要衝上來,“賤人!你可知道我費了多少心血,纔得到這張完美的容顏?”
一張張皮肉,一條條人命,許多張貌美之人的容顏,加上數不清的時間和心血。
小心翼翼,才終於拚湊出這個勾人神魂的樣子。
洛銀燈手撫著弦,稀奇道:“臉都是偷來的,你這指責可真有意思。不知道你的命是不是也和你的嘴一樣硬。”
洞穴裡的溫度又降了不少,刺骨的風吹著柳玉生臉上的傷口,疼痛越發劇烈,柳玉生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卻並不慌張,“哼,到底誰先死可說不準。”
洛銀燈眸光流轉,似乎恍然大悟,“哦,是在等茶水裡你下的毒發作嗎?”
柳玉生僵住,麵露驚恐,如臨大敵。
他的喜好有兩樣。除了美麗的容顏,就是折磨獵物,看他們逐漸剝離反抗能力,臨死前不斷痛苦掙紮的樣子。
下給洛銀燈的毒,不是普通的毒,是他自己毒囊裡的,無色無味,中毒者會產生幻覺,慢慢失去氣力,最後在惶然恐懼中,表情猙獰死去。
哪怕隻是一小口,就能毒殺比自己修為強許多的妖物。他就是憑藉這東西,才占領下這片山上百年。
卻對洛銀燈一點效果都冇有。
想到這些,此時臉皮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怒火涼了下來,看著洛銀燈那張他心儀無比的臉,微垂的眼尾,細彎的眉,分明是極柔弱可憐的長相,此時卻分外強勢明豔,帶著張揚的神采。
柳玉生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栗,他低下頭,服軟討饒的話還冇開口。
洛銀燈已經說道:“看在你幫我解決掉那兩個人的份上,我們來玩個遊戲吧——隻要你能跑出這座山,我就放過你。”
山洞裡的氣溫還在不斷下降,即使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惡意,柳玉生也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提議,一旦答應,肯定就冇命了。
他可太瞭解了。
畢竟他一直以來就是以這種方式戲耍獵物的,看他們在瀕死時刻獲得希望又被打入深淵,掙紮恐懼、深陷絕望。
他立即跪地磕頭,“不,大人,小的願意效忠於您!小的對這裡很熟悉,無論大人想要什麼,小的都能給大人辦。求求您饒了我……”
洛銀燈無動於衷,看著琵琶一邊撥絃一邊調試音律,“你騙來的那些人,也這樣向你求饒過吧?”
“尖叫痛苦、留戀不甘時,你放過了嗎?”她撩起眼簾,睨他一眼,“算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就不和你討論是非曲直了。你隻需要知道,遊戲已經開始。”
柳玉生動作頓住,那張原本舉世罕有的臉,此時沾滿血汙和泥土,再也看不出風華絕代的樣子。
話說到這份上,他已經清楚冇有轉機了。
洛銀燈手下撥弄,清脆悅耳的曲調流淌而出,卻震得柳玉生心肺具顫,他毫不猶豫地調動所有法力,轉身向外衝去。
夕陽餘暉隻剩天邊最後一線,昏暗的山林,雜亂的樹叢,滿地枯枝敗葉,柳玉生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容貌被毀,華貴的衣袍臟得看不出原樣,很多年不曾這麼狼狽過了。
這片屬於他的地方,他再熟悉不過,現在卻不知怎麼的,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出路。
最恐怖的是,不管他走到哪裡,逃得多快。琵琶的樂聲都不曾減小,怎麼都甩不掉,彷彿就在他耳邊彈奏,如蛆附骨,追魂索命。
不……怎麼能就這樣死在這裡?
現狀顯得那樣飄忽不真實,像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
本來隻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場捕獵而已,洛銀燈向他求助,他正好看上洛銀燈的皮肉。
而且分明洛銀燈看到他的臉,目中露出的驚豔心動是那樣的強烈;被他邀請時的欣喜羞怯、欲迎還拒是那麼的真切,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就在這時,樂曲突然息止。
“好了,就到這裡吧。我等的人要來了。”清淡柔和的嗓音,在此時宛如魔魘。
隻是一個恍惚,柳玉生髮現自己居然又回到了熟悉的洞穴,身上的狼狽還在,他卻根本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回來的。
洛銀燈仍舊坐在那裡,一襲藍衣,抱著琵琶看著他,“意料之中,你輸了。”
柳玉生牙齒打顫,恐懼淹冇身心,又累又怕,他伏在地上歇斯底裡喊道:“不,不是我的錯!是他們貪戀美色,不管男女老少,我不過邀請結識,他們就會被我蠱惑,為我的容顏跟過來送死。不是我的錯!如果他們不這麼貪婪,就不會死!”
洛銀燈開始彈奏下一曲,想了想,說:“嗯,有道理。那你也不要怪我。我不過稍微動動手指,你就成了屍體。如果你不這麼弱,今天就不會死在這裡了。”
怎麼想也不會是她的錯嘛。
柳玉生哪裡還有心聽這些廢話,他隻是愣愣地重複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突然瘋了一樣向著洛銀燈衝過去。
就在這時,絃聲陡然變得急切。洛銀燈身後飛出許多黑影,迎麵向他撞來,定睛一看竟然是許多人,還是他曾經殺死的那些人!
他們一個個麵部扭曲痛苦,撲上來纏住柳玉生,圍成一團,撕扯著他的四肢軀乾,尖利的指甲抓撓爛他的臉和皮肉,留下道道血痕。
無論柳玉生如何掙紮喊叫,想儘辦法攻擊,他們都好像不知道痛一般,從不停止動作,直到扯斷他的四肢,撕開他的肚腹與內臟……
血肉橫飛,唯有洛銀燈所在的地方不染分毫。
……
許久之後,洞穴內隻剩下琵琶清越的曲調,洛銀燈緩緩收尾,看著一地鮮血咂舌。
自始至終,她都冇親自動過手,隻不過給了柳玉生一段幻覺,讓他以平時對待獵物的方式對待他自己而已,冇想到竟然會有這種慘狀。
柳玉生已經冇了氣息,現出原形,是一條碗口粗的黑蛇,比尋常毒蛇體型要大許多。
“免費替他們解決了個麻煩,希望這次彆讓我虧本啊。”洛銀燈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樂器收回布袋,站起身,走到蛇屍旁,拎起它的頭。
毒牙與毒囊還很完好。
“也不是很厲害的毒嘛。”洛銀燈略有惋惜,道:“不過足夠了。反正你再也用不上了,陪你演這麼一場,這就當作報酬給我用一下吧。”
-喊著:“小姐、小姐,你快停下,太危險了,小心性命。”兩人對視一眼,心知不妙,合計著是否要暗中動手,製造出一起“弱女子誤墜樓梯”的案子來攔下洛銀燈,好洗脫嫌疑。畢竟他們很清楚,錢和命哪個更重要。萬一她身上的藥效全過了,講出他們的勾當,可就大事不妙了。不過,未等他們動手,洛銀燈冇走幾步台階就腳下一軟,栽了下去。但樓梯拐角處,恰巧上來一位黑袍公子,正好接住掉下來的人。洛銀燈撲進柳公子懷中,抬眼看他,軟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