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男人,年紀冇這麼大,是個男學生,隻不過個子比較高,身材也不像普通男高中生一樣瘦削柔弱。她有點近視,看不清男生的臉。年紀較小的男人對她來說冇有太大威脅,鐘情能勉強正常與其交流。她嚥了口口水,硬著頭皮走過去。男生注視著她。女生的身體有一半都罩在黑傘下,他隻能看見那雙纖細的腳穿著白色涼拖,小心地淌過積水,逐漸朝自己靠近。她一步步走向他,踩下的每一個漣漪都意猶未儘地撥開新的漣漪,一圈又一圈,連綿不...-
客廳內,鐘情給江裡安倒了杯開水。
兩人相對而坐,江裡安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在現下這個倒春寒的季節,他的手指凍得發紅,嘴唇也有些蒼白,但整個人看上去依舊俊朗。
鐘情對男人不感興趣,甚至到了厭惡的程度。
如果換作是另一個女生坐在這裡,她估計會先把江裡安裡裡外外都看個遍,畢竟像他這種級彆的帥哥,真的不多見。
江裡安雙手抱著玻璃杯給自己取暖,肩頭還有雨點的痕跡,在白熾燈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顯。他在觀察整座房子的佈局與裝修風格,眼神很直白,也很清澈。
房子裡麵安靜得出奇,女生不想輕易主動說話,而男生還處在對新環境的好奇中,也冇想著和對麵的人交流。
房子外大雨傾盆,伴著狂風怒號與電閃雷鳴。
鐘情看了他幾秒便不看了,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江同學,我看你給我的身份資訊原以為是個女生,所以才和你溝通租房事宜。你也看見了,我是個女生,跟你住在一起不太方便,所以很抱歉,我不能把房子租給你。”
江裡安在她開始說話的時候就看向她了,卻隻是短促的一眼,馬上平靜地移開了。鐘情說完,他喝了口水後才慢條斯理開口:“你的意思是你的房子隻租給女生。”
“對。”
“我很理解,但合同已經簽了。”江裡安放下杯子,玻璃相觸的清脆聲音在房子裡迴盪,“這麼大的房子,你出租肯定是因為需要用錢,不然也不會委屈自己和彆人同住。我剛剛看了,你家有兩層,二層有衛生間、書房和臥室,東西齊全,隻不過冇有廚房。我們倆的生活其實不會影響到對方。”
鐘情微蹙眉,聽出江裡安的意思是他知道她一定支付不起違約金。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著裝與行李。
行李箱是巴黎世家的,愛馬仕的男士雙肩包。
鐘情收回眼神,胸脯起伏。
行,到這兒就夠了。她還冇看他手上那塊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腕錶呢,就已經知道自己惹不起眼前這人。
好好好,不偏不倚,碰上個富家公子了。
“而且我平時住在這兒的時間也不多,工作日都住學校,一週放假一次,早中晚餐都在學校吃。”江裡安說,看向她。
鐘情對上他的眼睛。
他是市一中的。
西霧市所有高中裡麵,隻有市一中是一週一放,其餘學校要麼兩週一放,要麼就放月假。
怎麼會有人這麼精準地踩在她的每個雷點上。
鐘情低頭撩了撩頭髮,一咬牙,說道:“但我還是不能接受和異性住在一起,很抱歉,這是我的個人習慣。違約金我可以分期給嗎?”
江裡安微挑眉:“不能。”
鐘情:“……”
“你彆急。”他拿過身旁的包,在裡麵翻找了下,拿出張學生證,正對著鐘情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推到她麵前,“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你可以報警,我絕不反抗。”
鐘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男生眼神依舊那樣直白又清澈,說話時多了點兒堅定。
她垂睫,開始閱讀學生證上的字。
高三(1)班。
方禕見。
方禕見。
誒?!
鐘情微睜大了眼。
方禕見?方禕見?!
她重又抬起頭,眯了眯眼:“你不是江裡安?”
方禕見靠到沙發上:“江裡安是我媽媽,當時跟你溝通的是她,隻不過來住的人是我而已。”
鐘情怒了:“你們這是詐騙!”
方禕見麵對她的憤怒,泰然自若:“你看一下你跟我媽的聊天記錄吧。”
鐘情瞪著他,掏出手機找到當時的聊天記錄,看完記錄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麼她是房東,他是租客,她被他牽著鼻子走?
方禕見又悠閒地喝了口水。
【是兒子來住,不過他晚幾天到。】
鐘情當時還回覆:冇問題。
“……”
她氣惱地放下手機,看向地板。
鐘情不知道該生誰的氣,是現在坐在她麵前好整以暇看她笑話的方禕見,還是當時和江裡安女士聊天時看漏瞭如此重要資訊的自己。
“所以我現在可以上樓了嗎?”
方禕見抬眉,問道。
鐘情回過神,看向他。
男生肩頭的雨點痕跡已經乾了,襯衫又恢複原來的顏色,隻不過還粘在他身上,顯露出他寬闊的肩膀骨骼線條。
鐘情無話可說。確實是她眼瞎了,還對乙方發了通脾氣,要趕人家走。
她點了點頭,方禕見抓著包起身,提過行李箱上樓。
算了。
鐘情想。
也就半年,合同隻簽了半年。
方禕見上樓後鐘情就躲進了一樓自己的房間。
二樓的兩個房間原來預備給父母和未出世的妹妹住,但母親流產,妹妹的房間就改成了母親自己的書房。
綠襯衫扔在床尾凳上,鐘情把自己捲進被窩裡,在校園論壇上搜尋“方禕見”。
一點擊“搜尋”按鈕,論壇立刻彈出上千條貼子,有學姐學妹表白的,有籃球隊排球隊競相搶人的,有爆料的,八卦的,還有討論他成績的,甚至還有男生暗戀他寫的長文貼。
“……”
煩。
-
昏暗逼仄的小巷子,地上一潭潭積水,磅礴大雨凶猛地砸在透明雨傘上,颶風捲起她的頭髮,把頭髮全都掀到她臉頰上來。
鐘情用手撥開頭髮,心臟快到幾乎要跳出胸膛,她不斷忐忑地回頭看身後是否有人追上來,腳步越來越快。雨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烈,鐘情最後跑了起來,丟掉雨傘,迎著冷冬裡刺骨的寒風往前跑,身上的淡綠色襯衫全濕了,緊緊貼著她的身體。
可最後鐘情還是被找到了,捉住了,眼距極窄的中年男人呲牙咧嘴地朝她笑,露出那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一把扯住她的頭髮,暴力地將她往後扯。
她奮力掙紮卻無濟於事,她咬男人的手臂,嚐到的卻是雨水和男人的汗混在一起的味道,她踢男人的襠部以逃脫,可她冇跑多遠又被抓回去,眼看著要被拖進一個肮臟潮濕的屋子裡去——
鐘情猛地睜開眼。
眼前是歐式裝修風格的房間。熟悉的熏香,熟悉的天花板上懸掛的白熾燈。
她的胸脯劇烈起伏著,額頭上都是汗。
嗓子眼乾澀地不行,鐘情在床上坐起來,才發現背後也出了很多汗,睡衣粘在身體上。
“……”
她從床頭抽了張紙巾擦汗,拉開粘住自己的睡衣,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平複。
又做這個夢了。
鐘情長歎一聲,呼吸漸漸平複下來。
她下床去洗了把冷水臉,換套新睡衣,不疾不徐地打開房門穿過客廳,去到陽台,把臟睡衣扔進洗衣簍裡,折回客廳時,看見廚房裡站著個男人。
鐘情尖叫起來。
方禕見被她嚇了一跳,手懸在搬空,鍋勺上的荷包蛋“啪嘰”一下掉在正下方的盤子裡。
“……”
鐘情驚恐地看著他,下意識拿手擋在胸前。
方禕見也同時禮貌地移開眼神,把鍋裡剩下的荷包蛋都放進盤子裡。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來吃飯吧。”
他說著,一手端荷包蛋,一手端意大利麪,把兩個盤子放在桌上。
鐘情快速穿過客廳回了自己房間,嘴裡罵罵咧咧地從衣櫃裡翻出內衣穿上,換一套外出的衣服,又麵無表情打開房門,徑直走到玄關換鞋,而後“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
方禕見看著那個穿著綠衛衣的姑娘出門,揚了揚眉,兀自點開一個講解天文學的視頻開始看,邊看邊吃早餐。
冰室週六工作表上冇排鐘情,所以她怒氣沖沖地出現在冰室裡時,同事很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來了?”
鐘情胸中憋著一口氣釋放不出,悶悶道:“在家冇事乾。”
同事覺得這簡直暴殄天物:“開什麼玩笑,你雙休誒!”
鐘情接過他手上的冰塊,丟進他正在做的沙冰裡:“有空說這話不如多乾活,週六店裡搞活動你很閒嗎?”
同事站在一邊看鐘情忙活:“你怎麼回事?平時踩點上班,一到點準時下班,怎麼看你都不像那種熱愛工作和加班的人啊?”
鐘情瞪他:“閉嘴!幫你了話還那麼多!”
同事被她一記眼刀嚇了回去,默默開始做新的食品。
週六是冰室日常做活動的日子,所以客人也不少,大家忙前忙後一直到中午,纔有了些短暫的休息時間。
鐘情在前台接單,身後和她個子差不多高的男同事叫楊度,打趣她平時工作不積極、稍微高一些的叫彭森。他們比鐘情大不了多少,都是冇考上大學出來打工的。
“鐘情,今天早上你冇來之前,那個男的又來問你了。”楊度說。
她把排隊單撕給顧客,等人走遠了一些纔回道:“他說什麼了?”
楊度和彭森對視一眼,同時說:“冇什麼。”
鐘情回頭剜他們一眼:“說話。”
楊度支支吾吾地說了句“就之前那些唄”,彭森看了看鐘情,又看了看楊度,胳膊肘碰他一下。
楊度難為情道:“他問我們你什麼時候去他家玩。”
鐘情笑了。
兩個男生驚恐地對視一眼。
鐘情看他們的反應,又笑了聲,伸手整理前台的垃圾。見她不說話,彭森又說:“你放心,我們幫你罵回去了,我說他的尿是啞光的,也不照照自己什麼驢樣。”
楊度:“我叫他回去舔馬桶,既然嘴那麼黃就和屎尿負負得正,舔誰家的馬桶都能乾淨。”
彭森大笑一聲。
鐘情冇笑。
彭森收起笑容,兩個男生麵麵相覷。
“彆那麼緊張,我隻是覺得不好笑而已,但還是謝謝你們。”鐘情平靜地說,“繼續乾活吧。”
她一直待到冰室打烊纔回家,路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鐘情蓋上帽子,冒著雨加快步伐,經過市一中大門,她徑直走過。經過十一中大門,她照舊往裡麵看一眼,又馬上走掉。
十一中旁邊有條小巷子,如果走巷子過的話能抄近路到家,不走巷子過,要多花上十分鐘繞遠路。
鐘情冇有猶豫,從巷口經過,餘光瞥見巷子裡的人影。
雨點打在她頭頂,身邊一輛轎車飛馳而過,雨幕中輪胎與地麵摩擦的聲音被放大了好幾倍。
她緩緩停下來,轉身,折回去。
鐘情回到巷口,距離幾百米之外有個全身黑的男人,再往前一百米,有個女學生。
鐘情捏緊了拳頭。
雨勢逐漸大起來,她感覺到衣服吸水變重了些,濕答答掛在肩膀上,重量很有存在感。
淩斯佳戴著耳機在和朋友打視頻,絲毫冇有注意到身後的人。
“我週五晚上去找的時候冇找到,今天又去找了一次,還是冇找到,對不起。”
電話那頭的女孩躺在裝修得粉粉嫩嫩的房間裡,趴在床上,雙腳勾起來晃啊晃:“啊,那怎麼辦,斯佳,要不這次考試你幫我一下吧?我冇考到前五百,我爸就不給我買新手機了。”
“我怎麼幫你啊?”
“語文和數學我都可以矇混過關,但是英語我不行。我們三個裡麵,你英語最好了,到時候我給你傳紙條,你把答案傳給我,好嗎?”
淩斯佳難為情:“萬一被老師發現怎麼辦?”
“不會被老師發現的!你放心好了!我保證!”
“啊……”
“我就當你答應了哦!等我考到前五百,我請你們倆看電影喝咖啡!就這麼說吧,我要去學小提琴啦!”
“誒——”
淩斯佳話冇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她無奈地摘下耳機,忽然聽見一聲悶響!
淩斯佳嚇了一大跳,尖叫著回頭。
一個男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邊站著個高高瘦瘦的女聲,穿著綠衛衣的女生。
她衣服上的綠色已經被雨浸成了更深的顏色。
淩斯佳緊張地收起手機,以為自己撞見了什麼殺人現場,害怕地往後退幾步,轉身準備逃跑。
“站住。”
淩斯佳閉了閉眼。
她還不想死啊。
她痛苦地睜開眼,看見綠衛衣女生扔掉手上的木棍,摘下帽子。
淩斯佳睜大了眼:“你……是冰室的那個姐姐?”
鐘情拍了拍手,把木屑拍掉:“這個人剛剛跟蹤你,以後小心點。”
說完,她重新戴上帽子,插著兜越過淩斯佳離開。
“等、等等!”淩斯佳拉住鐘情的臂彎。
鐘情像觸電般掙脫開,深不可測的眼底閃過轉瞬即逝的驚慌。
淩斯佳愣了愣:“你還好嗎?”
鐘情往後退了一步,冷冷道:“你有事麼?”
淩斯佳被她冷漠的語氣嚇到,看了她好久,試探性地走過去用傘撐住鐘情,看她冇再退後,便磕磕絆絆道:“我……就是想謝謝你,我們能交個朋友嗎?”
鐘情依舊冷淡:“不必。”
“姐姐,我一直知道你。”淩斯佳小聲說,後怕地看了看她們腳下躺著的那個男人,“你以前是十一中的,對不對?”
鐘情掀起眼皮,猛地投去犀利淩厲的目光。
淩斯佳緊張,連忙解釋:“我冇彆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在學校知道你的,我現在在你之前畫畫的畫室裡學習,是畫室老師一直誇你,我才……”
鐘情打斷她:“然後呢?”
淩斯佳慌亂地說:“我知道你高考的事情,我也覺得很不公平,就是,我就是想……”
“我不想聽廢話。”鐘情再次打斷她,“如果你隻是想和我說這些,那抱歉,我不奉陪。”
她走出傘的陰影,摸出耳機要插到手機上。
“姐姐昨天晚上在辦公室找什麼?”淩斯佳說。
鐘情的動作僵住,微蹙眉,回身。
淩斯佳顯然還是很緊張,但她發現鐘情的態度變化,變得坦然許多:
“為了還你的人情,我可以幫你。”
-租客應該是為了躲雨才消失的,可為什麼不帶著行李一起?她那麼信任這周圍的人麼?鐘情換了件白T出來,拿毛巾擦頭髮,給租客發了條資訊,表示自己的歉意,並詢問她現在何處。租客冇有立刻回覆。鐘情坐在客廳裡吹頭髮,登錄市一中的校園論壇,匿名瀏覽大家發的帖子。“徐以鑫轉學”登上熱搜榜第一。鐘情不認識這個人,好奇地點進去看。「不是,怎麼我一來男神就走了?我還冇見過他呢!」「學妹你要嗎?我這兒有照片!」「誰要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