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往她的臉上多掃了幾眼，冇來得及換掉的打歌服，精心保養到有些蒼白的肌膚，和上挑的眼線、藍紫色眼影。麵前人又是一聲輕笑。宋頌看向了聲源處，卻發現薑野的嘴巴被黑色口罩遮住了。兩人都帶著口罩，但她伸手想去摘薑野的，薑野躲開了。薑野的聲音突然柔軟下來，那雙圓眼半眯起，眼眸彎彎，十分純真無辜，“彆轉組了，你辭職來我這吧。”放在以前，薑野露出可憐楚楚、兩汪清水似的杏眼，用上目線看向宋頌，她會覺得她小孩子心性，...-

人不能拒絕，或者選擇自己做什麼夢。

宋頌不常夢見薑野，記憶裡隻有兩次，她時常夢見薑野的媽媽。

她夢見9月21號那天看不清臉的薑野在為她唱生日歌，薑野的媽媽懸空在兩人的頭頂上方，她的笑容溫柔而祥和，對著她笑。

9月21號薑野的媽媽去世了，那天薑野難得冇有陪在媽媽身邊，她在宋頌家裡。

早晨的洗臉水使人清醒，隻有宋頌用夢。

向人事部提交的辭職申請，在幾天前也結束了後續的處理事宜。被夢境麻木的神經，終於在又一顆布洛芬吃進肚裡後開始它遲來的運作。

她坐在電腦桌旁削到第三根鉛筆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就是今天。

打歌薑畫到一半，宋頌隻好將平板一起揣進包裡帶去了首映會，打算到時候重新畫。

薑野的首映釋出會就定在燕省中心街的大型影院，影院零星幾個人落座，宋頌跟坐在邊緣的人換了座位。

主創團隊的導演演員還冇就位，宋頌趁這個間隙拿起平板補之前冇畫完的畫。

鄰座的年輕女孩突然尖叫了一聲。

影院的所有人齊齊抬頭望向她，女孩的臉色迅速躥紅，羞愧地低下頭，驀然紅了耳根。

宋頌停下筆，發現這個女孩在偷偷瞄她。

女孩頭頂戴著薑野的卡通髮箍，手上還捏著個Q般薑野小人兒，小人的腦袋一晃一晃，儘顯俏皮。

宋頌聯想到一個等比例放大的薑野，覺得又好玩又好笑。

她“噗”笑出聲。

年輕女孩也笑了，“太太是你吧。”

宋頌為了不讓薑野看到自己，這麼些年一直全副武裝，帽子要戴大帽簷，口罩也要遮住全臉，她有些震驚。

“粉絲裡誰不知道野媽。”女孩端坐，用手指宋頌懷中的畫板，“而且您的畫很有特點！”

說著，女孩激動地打開揹包，裡麵有一個巨大手幅，正是宋頌畫的早期薑野。

那個時候的薑野剛出道，眼睛亮亮的，活像一隻棕色小狗。

“野媽.....你能給我畫個首映的薑野留念嗎？我怕以後冇機會.....”她邊拿出日記本，邊可憐巴巴地仰視宋頌，“草圖也行啊。”

宋頌扶了一下口罩，無奈點了一下頭，“好。”

釋出會準點開始，主持人開場的間隔宋頌已經畫好影院的大概輪廓，緊接著薑野跟隨一眾登台了。

乾淨、清爽。

舞台中央，所有視線的聚焦點，薑野站在站在上麵，這次的見麵不再有誇張的眼影作配，色彩絢爛的服裝換成白襯衣，中長碎髮被一根黑皮筋綁在腦後，細碎的劉海散在額前，白皙的皮膚，淡妝。

宋頌喜歡這樣的薑野，更接近初識的薑野。

初識也是秋季。

她比其他同學提早畫完素描，坐在板凳上調試油畫顏料，窗戶下的水桶搖晃幾下，一顆小石子掉在腳邊。

她透過玻璃窗，看見了露出半張臉的薑野，少女無聲地讚美她，“你、的、畫、最好看----”

窗外楓葉像火焰般燃燒在樹上，頑皮的少女成了美術教室唯一的亮色。

“施德樓的，我把最貴的筆送給你。”拔下插在發間的素描筆，宋頌從窗戶縫丟出去，被薑野穩穩抓住。

兩人在楓樹的作證下，交換了對彼此的祝福。

思緒交錯，台上的薑野握著話筒，“該說嗎.....演完之後就一個念頭，竟然有比我還e的人存在，雖然兩個人都是我。”

宋頌和鄰座的女孩都被逗笑了。

一個簡易的素描馬上完工，下一趴是提問環節，台下的粉絲尖叫聲此起彼伏，每次這個環節宋頌都會先退場一會，去外麵吹吹風。

將女孩的筆記本放到座位上，宋頌不經意轉頭，台上台下，兩人的視線意外交彙。

帽簷狠狠拉下，宋頌低著頭脫離了影院中心。

簡單上過廁所，她去了影院的天台抽菸。

影院的天台不算大，半個籃球場大小。駐足鐵絲圍住的天台邊沿，隔著街道對麵就是中心街，街上人來人往三五成群，與天台上零散幾人形成鮮明對比。

宋頌抖了抖菸灰，察覺到幾道怪異的目光。

剛扭頭就被目光的主人堵在了角落，宋頌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你是網上那個博主？”一位年約三十、聲音尖細的男人拉著一個躊躇的女子踉踉蹌蹌走近，“那個博主.....叫什麼來著？”

男人側目詢問懷中的女人。

旁邊的女子聞言纔將頭抬起來，一臉不好意思，“野媽.....是我跟他提起你纔會這樣，真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來的。”

女子似乎聞不了煙味，虛掩鼻頭。

“冇事。”宋頌換了隻手拿煙，指尖猩紅一點，在風中散儘。她更好奇了，“你怎麼認出我的？”

她上來的時候手裡冇拿著畫。

“我問你話呢，拽什麼？”男人見兩人冇一個人接他話茬，甩開女子的手，上前抓宋頌的脖子。

果然有酒味。

男人渾身都是酒氣，搖搖欲墜的身體，酒意侵染的聲音。

這樣的人宋頌輕易就躲開了，她提醒女人，“把你男朋友帶走。”

麵前的女子嚇了一跳，連忙去拉她對象。

想象中的宋頌平易近人，事實上剛剛見麵時女人也是這麼想的。

可方纔的一切，此刻出現了偏差。她驟然感知到，看似和氣的‘野媽’，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好說話。

“我問你拽什麼拽！”

“你少說兩句....”

男人作勢還要掐宋頌的脖子，扭曲著麵部肌肉嚇唬她，可他左右搖擺的動作更像隻剛學會走路的企鵝，在宋頌眼裡儘顯滑稽。

“你什麼表情！”

“笑你的表情。”宋頌再一次躲開男人拙劣的攻勢，終於把對方惹急了。

醉酒的男人雖然抓不準，力氣隻大不會小，他揮舞拳頭差點打到他女朋友身上。

宋頌見跟男人的女朋友僵在原地，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拿出手機對著男人。

宋頌退後兩步，手機螢幕上顯示正在錄音。

“這什麼？”男人臉上的酡紅奇醜無比，他漲紅的臉上青筋暴起。

“你的臉皮。”宋頌穩準狠用菸頭燙了一下男人伸來的手，男人怪叫了一聲，“還不來攔住他！”

事態發展到現在越發不可控，女子站出來阻攔，“我們這就走。”

現在才站出來。

“你們兩個人放心，錄音我一定留著。”宋頌扯起唇角，她的尾音乾練，一字一頓，帶著股狠勁，“所以以後見到我躲遠點。”

煩。

她的裝扮這麼容易識破嗎？那薑野呢？

摁滅菸蒂，丟近垃圾桶，轉身那兩人早就不見了。宋頌裹了裹上衣準備回活動中心，冇想到迎麵撞見一個人。

白襯衣，中長碎髮。

是薑野。

宋頌，“......”

薑野，“......”她目睹了全程。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薑野看向天台的垃圾桶，視線回來緊盯宋頌，“你什麼時候變成.....”

“變成什麼？......我比你大，輪不到你來說教我。”宋頌覺得有些好笑，“我一直都是這樣，隻是對你特例而已。”想到什麼，她又說，“也許馬上就不會了。”

從重逢的針鋒相對開始，薑野就猜到了。她也發現了，即使多年不見，被蛀空的關係也不會自己填滿。

垂眸看到宋頌手上戴的應援手環，薑野說不清哪裡有一些痠痛。

如果公司那次兩人的見麵算狼狽，那現在就跟木柴裂開一樣，木柴順著紋路自上而下完全裂開來，似乎看不到一點迴旋的餘地。

薑野抿唇，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回去，半天伸出手，“那你把手環還給我。”

手環是影院門口，薑野粉絲自發分配的應援物，會場的人幾乎人手一個。

薑野知道，宋頌本來也不是她正兒八經的粉絲。

天台的風最接近天穹，橫衝直撞差點掀翻風中的宋頌。

又在僵持，她實在覺得冇有意思，從手腕上扒拉下來手環，丟在地上。

薑野冇撿。

離首映結束還有一段時間，私自離開當晚肯定要上黑熱搜，薑野還是冒著風險跟著宋頌來到天台。

.....吵了一架。

後來還是宋頌先妥協，她撿起手環，“回去吧，比起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要打亂原本的計劃更重要。”

從天台出來，宋頌直接離開了影院。

無業遊民最清閒，宋頌給自家小屋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坐在沙發上打開微博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了。

大概掃過一眼，熱搜上冇有預料中的薑野黑熱搜。

可能是工作室壓下去了。

宋頌正疑惑，林蔭一通電話打過來。

“頌頌你快看熱搜！”

話落，她點進詞條。

熱搜榜第四條：｛阿野圓又圓、｝

文娛榜第一條：｛野媽是誰｝

熱搜？宋頌當下瞭然。

怪不得在影院有人一下子就認出了她。

點進文娛榜詞條，熱度第一條就是她給鄰座女孩畫的簡易素描，被女孩發出來並@了她本人。

｛阿野圓又圓、｝宋頌猜測是天台那件事，比起無傷大雅的畫，這件事更有上熱搜的價值。她點進去發現並不是，依舊是上條熱搜的內容。

熱搜榜的詞條明顯是被買來的。

宋頌意識到有人在利用這件事造勢。

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宋頌驀然開口，“你們買的？”

“是。”林蔭不扭捏，直截了當，“我想讓你作為嘉賓，來參加這次的項目。”

-淨之間的獨特氣質。年輕，能歌善舞，演技可圈可點，在擅長的領域，薑野也許還會發光更久。但果然人無完人，白璧無瑕的人是不存在的。私下竟然是如此囂張跋扈的性格......林蔭冇有停留的打算，列印好兩份合同，給了薑野一份，拿著另一份急匆匆走了。偌大的空間留下宋頌和薑野兩個人。世界八十億人口有三十億人在重逢，總有人的重逢是帶著恨意的。窗外高樓大廈，陰沉掩蓋上天空，落日徹底消褪，一個巨大的，無形的囚籠罩在宋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