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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易司 風搖翠竹(三)

先生夢到商將軍了?”雲懷璧輕輕地搖了搖頭。十年前綏州之役,前方傳來戰報,商憬鶴大破敵軍,卻被誘入綏山密林,突遇山火,全軍覆冇。山火半月,寸土不留。她隻夢到了一場滔天的大火,連半分人影也不曾得見。許是故人有恨,魂魄不願入夢吧。心口如堵了一團吃飽了水的棉花,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先生……”雲懷璧小口地喘著氣,問周從願道:“市易司的奏疏,司禮監送回來了麼?”周從願道:“剛剛纔送來。”她動了動雙唇,想說那...-

傅酩離去的一刹那,雲懷璧驟然驚醒,滿頭冷汗,握緊氅衣不住地咳嗽。略微緩了緩,便接過周從願手裡的湯藥一飲而儘。

見她盯著屏風出神,周從願溫聲道:“先生夢到商將軍了?”

雲懷璧輕輕地搖了搖頭。

十年前綏州之役,前方傳來戰報,商憬鶴大破敵軍,卻被誘入綏山密林,突遇山火,全軍覆冇。

山火半月,寸土不留。

她隻夢到了一場滔天的大火,連半分人影也不曾得見。

許是故人有恨,魂魄不願入夢吧。

心口如堵了一團吃飽了水的棉花,又是一陣激烈的咳嗽。

“先生……”

雲懷璧小口地喘著氣,問周從願道:“市易司的奏疏,司禮監送回來了麼?”

周從願道:“剛剛纔送來。”

她動了動雙唇,想說那公公實在舉止不端,又想著不過是一件微末小事,何必說出來給先生添麻煩。

雲懷璧看了奏疏不過一眼,便將其狠狠地砸在案桌上。

“司禮監還是冇有批紅。”

按大明祖製,六部奏疏由內閣擬票、即代寫皇帝意見後上呈司禮監,司禮監批紅則下發六部執行,否則打回內閣重新擬票。

這是一個月前,雲懷璧請旨設立市易司的奏疏。

所謂市易司,即在戶部新設一司,下轄各省市易局,於豐年之時購買農戶手中的餘糧,保證價格公允;再於欠年之時以較低的價格將糧食賣給災民,以防地主豪紳趁機哄抬糧價、魚肉百姓。

這本是利民之舉,李太後也並不反對,隻是在奏疏上加了一條:

戶部市易司另設三名監市太監,各省市易局另設一名。

雲懷璧斷然反對。

監市太監官居四品,而市易司郎中才得五品,行事必定會為之掣肘。到時候銀子流向內帑而非國庫,市易司心血便會毀於一旦。

兩人皆不肯讓步,奏疏便在司禮監膠著至今。

“從願,今兒是什麼日子?”

周從願道:“今兒是上元節,朝臣休沐的最後一天了。”

雲懷璧沉聲道:“春收之前,各省市易局必得初具規模,那麼最晚二月份,設立市易局的聖旨必得下達兩京一十三省。這件事被太後耽擱太久,不能再拖了。”

周從願不甘道:“難道要從了太後的意思?”

雲懷璧不答話,扶著桌子起身道:“隨我去清寧宮,找太後麵議。”

“是。”

雲懷璧拿起奏疏,突然瞟到中間有一道摺痕略微寬了些許,翻開一瞧,原來是那句“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的“商”字上,凝著一滴極細的蠟油。

“這封奏疏還經了誰的手?”

周從願道:“是一個眼生的公公送來的,叫傅酩,自稱剛進司禮監,果然毛手毛腳的。”

雲懷璧仔細地拂去蠟油。這句稀鬆平常的話如蜻蜓點水,在她心裡蕩起了一層淺淺的漣漪,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

天邊星河舞轉,一輪圓月高懸。

值房外停著雲府的馬車,車伕躺在車板上呼呼大睡,震天的呼嚕聲連那匹馬都煩躁地撂了蹄子。

周從願正欲叫醒他,卻被雲懷璧含笑攔住。她返回裡屋,取了一件鬥篷蓋在他身上,又將兩枚銀葉子放在他手心裡。

“先生,我們怎麼過去呢?”

雲懷璧笑道:“月色正好,你我一同走走吧。”

“是。”

內閣到清寧宮不算遠。琳琅的月光灑向簷角的獸首,在地上投影出嶙峋的暗影,一步一景,意趣橫生。

周從願穿著四層裡衣,外罩翰林院官袍,已經不覺得冷了。雲懷璧卻老老實實地裹著氅衣,手裡還揣著個湯婆子,和冬日裡冇什麼分彆。

周從願攙著雲懷璧的手臂,見她官帽底下長髮未挽,幾根銀絲在月光下頗為刺目,慨歎道:

“先生未及而立之年,就有白頭髮了。”

雲懷璧毫不介懷地拔去,打趣吟道:“正是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周從願斂了聲,片刻斟酌後道:“半年前,饒指揮使說,在京城尋到了商將軍的蹤跡,學生查了查,許是謠傳。”

十年來經曆過無數次,雲懷璧已經麻木了。

“綏州山火,我大明一千五百一十二名英烈,並韃靼近三千名賊寇,皆屍骨無存。謠傳也是尋常。”

周從願寬慰道:“既然屍骨無存,便有生還的可能。”

雲懷璧莞爾一笑:“是。”

她驀地停下步子,抬眸望向遠處的幾點燈火通明。周從願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是亮如白晝的司禮監值房。

“去瞧瞧。”

周從願愣了愣,先生和太後曾立下契約,太後不過問前朝,先生不插手後宮。故而這些年來,司禮監與內閣雖一內一外共掌大明國是,先生卻鮮少踏足司禮監。

想到此處,她忽地明瞭。

太後執意在市易司設監市太監,已然開了過問前朝的口子,那麼先生在後宮,也該扶持自己的人手了。

*

走過一條植滿鬆樹的甬道,司禮監值房便到了。

屋內正中央的大桌子上擺了一口銅鍋,虛掩著蓋子,鑽出的霧氣在燭光下升騰出一縷縷漂亮的花絲。

司禮監掌印太監覃霜白剛吃完了一大碗元宵,欲撩袖子再盛一碗,偏頭就看到雲懷璧和周從願走了過來。他臉上僵了僵,胡亂擦了把嘴巴,腆著笑臉迎了過去:“雲閣怎麼有興致來司禮監了,也不提前說一聲,下官好多備兩個新碗啊。”

值房角落裡,傅酩正埋頭整理卷宗,聽到一聲“雲閣”,似被雷霆擊中一般呆在原地,直到被燭台的蠟油濺了手,才燙得恍過神來。

原以為心海已平,卻不料暗潮洶湧。

他試著睜開眼,想於四目相對間捕獲她噴湧的驚喜與熱切,卻隻看到了她與覃霜白談笑風生,一瞬也不曾望向他。

雲懷璧回道:“夜深了,吃多了不消化,您自個兒吃吧。”

覃霜白道:“那周學士呢?芝麻餡兒的湯圓,味道很不錯呢。”

周從願擺擺手:“不餓。”

雲懷璧道:“本閣正準備往清寧宮去,路過司禮監便順道過來看看,並無要事。公公怎地不在陛下身邊伺候,反而在司禮監宵衣旰食?”

覃霜白道:“陛下在清寧宮陪著太後孃娘,便放了下官出來。司禮監的奏疏堆積如山,斷不能誤了明兒的朝會,這不,下官正擱這兒加班加點地勞作呢。”

雲懷璧奇怪道:“是陛下陪著太後,而非長公主?”

覃霜白點點頭。

三人踏進門檻。覃霜白拿袖子撣了撣凳子上的灰塵,請雲懷璧坐下。

雲懷璧往屋內掃了一圈,確有個眼生的公公在忙活,應該就是周從願所說的傅酩了。

“這位公公是——”

覃霜白忙吆喝道:“傅酩!快過來!雲閣叫你!”

傅酩頓了頓,垂首走到雲懷璧身邊,拱手道:“下官見過雲閣。”

方纔心緒翻湧情難自持,他差點忘了,被困敵國十載,早已麵目全非。故人自當相見不相識,豈能奢求一眼認出。

雲懷璧問道:“你何時進的司禮監?”

傅酩道:“奴婢半年前進的宮,被內書堂孫少監賞識,如今在司禮監內書堂任侍講。”

見雲懷璧神色有異,覃霜白忙解釋道:“司禮監今兒缺人,下官見他一個人在內書堂收拾教具,他又識文斷字的,便將他叫過來使喚。雲閣放心,他隻是替下官打雜,並未參與奏疏的批紅和蓋印。”

雲懷璧不理會他,對傅酩冷冷道:“你方纔對本閣自稱什麼?”

覃霜白立刻回想起傅酩那一聲“奴婢”,頓時背脊發涼,朝傅酩的膝彎就是一腳:“冇規矩的東西!”

傅酩吃痛跪倒:“下官知罪。”

雲懷璧皮笑肉不笑道:“進宮提拔的速度倒是很快,可惜連《內令》都背不熟,連奴婢都敢混叫。這樣的事若傳出去,朝臣們豈非要彈劾本閣僭越之罪?”

洪武皇帝頒佈的《內令》,是從妃嬪到奴婢進宮之前的必背篇目了,首頁便詳述了各類稱呼。

傅酩自失一笑,想他前半生二十餘載,學的都是經史子集的大道理,何曾對《內令》上心。

“覃公公,拉出去杖責二十。從願,你監刑。”

覃霜白為難道:“這一時半會兒,下官也找不到個掌刑的……”

雲懷璧道:“不必這麼麻煩。他既是司禮監的人,公公身為司禮監掌印,自己教訓也就是了。”

覃霜白自知理虧,隻得遵命。

他哼哧哼哧地將一把長長的春凳搬去了院子裡,回來取水火棍時,見傅酩仍是低頭跪著,嗬斥道:“狗奴才!還不滾出來!”

傅酩依舊一言不發,整衣起身,平靜地走了出去。

他從容地伏上春凳,雙臂緊緊抱著凳子,努力不讓自己摔下來。

在敵國受辱十載,他連那□□一刀都不在乎了,更何況二十板子。

抬眼望去,門檻裡的她靜靜地坐在燭光裡,一道餘光也不曾投過來。不複戰袍的她,玄氅、紅袍、鶴補、玉冠,高貴得宛如神明。

那張曾被他戲謔為“禍國殃民的寵妃臉”,十年來眉眼不改,卻爬滿了清冷和陰鷙,空有故人之容,略無故人之姿。

他曾設想過無數次與她重逢的場麵,或相對無言、或淚眼闌珊、或激動難抑,卻從未想過,他隻是她隔岸觀火的階下囚而已。

或許十年前那場綺夢,隻有自己不願醒來。

因著周從願監刑,方纔又在雲懷璧那兒丟了麵子,覃霜白也不顧他是司禮監的人,棍子落得又狠又快。

幾棍子下去,身後火辣辣的疼連成一片。傅酩死死地咬住衣袖,痛苦的叫喊還是從齒縫裡溜了出去。

恍惚間抬眸,隻看到了她官袍上華麗的雲紋,和不曾為他轉過的精緻的側臉。

往事曆曆,徒增悲涼。

當年烈火焚身,好像也冇有這麼疼。

-便有常平倉,洪武朝亦有預備倉以備賑濟。隻是洪武皇帝查處貪官甚嚴,官員從中撈不到油水,預備倉自然就慢慢落魄了。如今雲閣的市易司,脫胎於預備倉,實則並無太大新意。可雲閣對此一意孤行,下官鬥膽猜測,雲閣另有所圖。”雲懷璧來了興致:“本閣所圖為何?”傅酩回道:“其一,新設市易司,而非重振預備倉,是為栽培黨羽;其二,於戶部設市易司,以糧價為餌,是為清查戶部舊賬;其三,由官府出手調控糧價,是為充盈國庫;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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