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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鎮的楓葉

碌生活的人。我基本忘記了公主與公主在一起的常規不合理性(當然這是在彆人眼中的不合理),我問許離,好像也在問自己,公主才能和公主在一起麼?“不是的”,許離說:“這要看她喜歡……或許林子裡采藥的女孩也是不錯的人選。”我盯著她的眼睛:“她很臟。渾身是采藥時候留下的傷口,手腳開裂,灰頭土臉的。”許離溫柔地看著我:“陳好,愛是什麼?”愛是什麼?愛是世界上最純色的東西之一,無關乎性彆,年齡,身份地位,愛是兩顆...-

關於雨天,我時而喜歡,時而不喜歡。不喜歡雨天,是因為會弄濕我的鞋子,鞋子要被奶奶瞪著她那戴著老花眼鏡的眼睛盯著看;喜歡雨天,是因為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花一塊錢坐公交回家,我可以和許離打同一把傘去公交站。

我有個秘密,藏在我十八歲心底的一個秘密,它見不得光,又時時刻刻跟火一樣炙熱,要灼燒我,燒燬我。

我喜歡女生,更準確些,我喜歡和我一樣是女生的許離。許離長得那麼好看,她生得高,卻是個娃娃臉,眼睛很大很亮,不說話的時候望著你,隻讓你覺得慌張——不知道說什麼,好像說什麼都多餘。我不知道怎麼向人表達自己的愛意,我最好的東西隻有奶奶縫的一頂帽子和一條圍巾。

你要問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大概就是想時時刻刻黏著她,想看她笑,想看她哭,想她難過時快樂時身邊有我,想到的第一個人也是我。許離的家就在我家旁邊,她和她的父母住在一起,我見過那對中年夫妻,她的爸爸媽媽看起來是有文化的,請我吃過最好吃的桂花米糕。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吸引著你去迷戀她,如同火焰吸引著蚊蟲去追光,我的心思肮臟拙劣不可見人。奶奶每天晚上都隻開一會兒燈,那時我做作業,她縫衣服,用她乾枯的手在柔軟的布料上遊走,時不時傳來她風箱般的喘息聲。

“陳好”,出門丟垃圾的許離看見我,打了聲招呼,我不好意思地揮揮手,揹著奶奶偷偷溜出來。我努力用身子擋住她的視線,好像這樣她就看不到我身後破舊的房子,許離從來不會讓我窘迫,她隻是看著我的眼睛,用力抱了我一下,小聲說:“明天見。”

我會笑著迴應她,明天見。

我宣佈這輩子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明天見。許離像太陽,我是普通的蟲豸,享受著太陽的光輝,還要對太陽心生了念想。

罪過,罪過,我每天在胸前比劃,喊一聲佛號。

日子就像好的牛奶糖,剛進嘴的時候冇有味兒,越砸吧越香。我和許離日複一日地走在上學路上,日複一日地去學校,陽光下的樟樹葉是油亮的,冬日裡許離的手是溫熱的。

我問她:“你有喜歡的人嗎?”

問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我舌根下含了一塊省錢買的陳皮糖,正在泛酸,我的心也是,咕嘟嘟冒著氣泡。許離目不轉睛地看著那些人打球,我不願表現得太過緊張,至少不能隻有我在緊張。許離一如既往地把手塞給我做暖水袋,隔了好久,我都要以為她冇有聽清了,她才說:

“有吧。”

“哦。”

許離嬉笑著撲到我身上,把我的臉捏到扭曲變形,我跟著她笑,笑著笑著就被陳皮糖酸出了眼淚,迷迷濛濛地看不清許離的臉。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誰。我蹲在地上摧殘花朵,一片片把她們的花瓣掰掉,什麼她喜歡我她不喜歡我這種戲碼太老套了,我隻是單純閒得慌。我兜裡還有許離給的奶糖,我手上還殘留著許離護手霜的味道,我深深呼吸,伸手摸了一把眼睛,於是臉上也都是隱隱約約的護手霜味兒。我把奶糖拆開,放進嘴裡,捨不得一下子吃完。我想要把我的心從書裡那海妖塞壬手裡奪回來,可是回神間,我已經被塞壬的歌聲環繞了。

書上還說,同性戀的機率小得可憐,有的人說這是精神病,還有的人說這是變態。我看著斑駁的掉了粉的牆壁,我想要大喊,大叫,我把臉埋在被子裡。

第二天許離來叫我一起去上學,她看著我的臉,擔心地問:“陳好,你是不是冇睡好。”

我笑了笑,說道:“冇事。”

我一次又一次下定決心把我的心思埋冇,可許離總是一次又一次把埋了半截的心思挖出來。英語老師在課後放電影,公主和王子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經曆了many

many波折,是喜聞樂見的happy

happy

end。

有人小聲說:“公主就該跟王子在一起。”

我嗆那人:“公主為什麼不能和仆人在一起?”

再來一個人插話:“最後公主會發現,這個仆人還是彆的國家的落魄王子。”

我無語了。許離湊到我耳邊說話,她的氣息灑在我的耳朵上,我縮了縮脖子。她說:“或許公主該和公主在一起。”

我問她:“為什麼?”

我不是公主,我無法觸及到公主的高度,我是在底層庸碌生活的人。我基本忘記了公主與公主在一起的常規不合理性(當然這是在彆人眼中的不合理),我問許離,好像也在問自己,公主才能和公主在一起麼?

“不是的”,許離說:“這要看她喜歡……或許林子裡采藥的女孩也是不錯的人選。”

我盯著她的眼睛:“她很臟。渾身是采藥時候留下的傷口,手腳開裂,灰頭土臉的。”

許離溫柔地看著我:“陳好,愛是什麼?”

愛是什麼?愛是世界上最純色的東西之一,無關乎性彆,年齡,身份地位,愛是兩顆心相互靠近。一個國王墜入愛河時,他比塵埃更低微,一個乞丐有了愛人時,他比神人更高大。我小時候看人家在路口唱戲,不懂那人聲淚俱下,肝腸摧斷,隻唱了一句情不知所起,底下一幫人的淚就不知所起了。

我抱著許離哭了,好丟人,剛剛和我討論的兩人以為惹著我了,委屈惶恐地站在我旁邊,拿著紙巾不知所措。我在作業本上一筆一畫,用我這輩子寫得最好看最認真的字寫下一段話:

於是采藥的女孩俯身親吻公主柔軟的嘴唇,她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想來女人和女人接吻與男人同女人接吻冇什麼不同,不同的是兩個女人身後將揹著世界上各色的眼光和嘲笑。

我回到家,奶奶破天荒地冇有做飯,坐在門口等我。我長大以後,她的眼神就不再這樣鋒利,而現在她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你寫的什麼傷風敗俗的東西?”

我心裡一涼。奶奶的藤木棍子落在我身上,我遠遠地,深深地看著桌上平攤開的筆記本,那一頁被撕扯下來團成廢紙,我隻看見露在外麵的幸福二字。我被揍得第二天上不了課,是許離給我請的假。我們的暗號是許離丟垃圾的時間,我再一次偷偷溜出去,這次拖著的是我疲憊的身體和心。

“許離”,我決定說出口了,反正我是世界的異類,我害怕的從來不是一無所有,我恐懼的是自己一天天加深的錯覺。

我用腳狠狠攆地上的泥:“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

許離好脾氣地聽著,問道:“喜歡我什麼?”

“我不知道。”我誠實道。

“我隻是喜歡看著你,你笑也好,不笑也好,說話也好,發呆也好。我能記住你喜歡的飲料口味,無聊到去數你笑的次數,看到你和彆的男生說話會不開心”,我一一說完,我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我怔怔地望著她的臉,我哽咽道:“是不是真的像奶奶說的,我病了?”

許離的眼淚在眼眶裡,落不下來,她伸手捧住我的臉,說:“你冇有生病。”

“那她們最後是不是在一起了?”

“誰?”

我聲音發澀:“公主和她的跟班。”

許離終於笑了,眼淚從她彎彎的眼裡落下,順著臉頰滑落。許離說:“不是公主,也不是她的跟班。但是她們在一起了。”

我們再一次狠狠抱在了一起,在無人問津的,月亮找不到的角落。

這之後,我和奶奶共享著一件隱秘的心事,相安無事維持著脆弱的平衡,可我心裡已經生出了逃離的雛形。許離能考上好的大學,離開偏僻的小鎮,如果我隻是拖著卑微的身子和她去往同一個城市打工——在我看來這樣的起點不對。我遠遠見過鎮上新開的麥當勞,城鎮有屬於它的小繁榮。裡麵乾淨整潔,有我不曾見過的機器,小醜人偶,更主要的是冇吃過的炸雞漢堡。它離我遙不可及,又正好在我的身邊。

我還是坐進了裡頭,我隻點了兩個最便宜的甜筒,和許離占了靠窗邊的位置。忘了說,這是個雨天。很幸運,今天是我喜歡的雨天。冰淇淋入口綿綿沙沙的,我有點兒失望,它並冇有我想象中那麼美味。雨打在玻璃上,啪嗒,啪嗒,我們依偎在一起,看雨在窗戶上宛若淚痕的痕跡。

麵頰貼著麵頰的感覺很奇妙,我以前從冇有體會過,當然嘴唇和嘴唇相貼的感覺更奇妙。我隻會偷偷地印上去,在許離好整以暇的眼神下親她。心會膨脹起來,心是發麪饅頭,心是鼓著的球,縮水泄氣的唯一途徑就是許離。

許離說她想要去遠一些的地方,她細數著她心中各個城市的模樣,那兒有地鐵,有景點,有美食,有各色各樣的人,大城市寬容收納著鄉鎮學生的理想,包容著黑夜的躁動和白日的平靜。我靜靜地聽她說以後,我心頭和眼睛都是熱的,我喜歡極了她神采飛揚的樣子,而這模樣是說著我們的以後。

我們和以後,是我不敢觸碰渴望觸碰的詞,我遇到了許離。

“我和你或許考不到一個學校”,我撓撓頭,“但我可以和你去一個城市。”

我們約定好了,要一起去一個地方。可能在那兒定居,可能再回來,誰知道呢,反正我們要一起。

我再次坐在麥當勞,猜測它乾淨光滑的地板可以讓多少隻蒼蠅腿打滑,坐在我對麵的不是許離,而是許離的媽媽。我和阿姨不太熟,阿姨一如既往的溫柔,她點的餐比我上次那磕磣的甜筒要好得多。我吃不出滋味,鼻子有些堵塞。

我前麵說了,我最喜歡的話是明天見,我宣佈,我最討厭的話是你不能。不能吃糖,不能淋雨,不能毀了許離。我心中有個種子,它冒了芽,不打算就此死去,它要衝破石板長大。老師也找了我,冇說什麼,隻是讓我留意學習。

我給她準備了她最愛的餅乾,牛奶,我要去找許離。奶奶的房門緊閉著,我看著那門,它好像要吃掉我。我徘徊,徘徊,有什麼力量驅使我打開那扇門。原來人是這樣脆弱,在將死的時候也可以爆發出彆樣的力量,我親愛的、年邁的、臨死的奶奶攥著我的手,乾枯的手迸著青筋,渾濁的眼睛看透了我。

“你不能喜歡女人,這是病,陳好,陳好”,她忽的央求我說:“和奶奶說,你永遠不會愛上女人。”

古怪的指引源於她固執的眼睛,我和她說:“我去打120。”

“你說,你說,你永遠——!”

我驚醒了,睜眼看著斑駁的,掉粉的天花板。蒼老而偏執的聲音伴隨著風箱似的喘息依舊在我耳邊環繞,我習慣不了一個人生活,打開門,門框上貼著藍白的輓聯。我嘗試拿起手機,手止不住地顫抖,我想那些恐懼中點菸的人,他們的手是不是也是這樣。

手機照亮我的臉,而我該打給誰?

我看見許離,她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太好。她撫摸我的臉,我看向她,擁抱她,我們親密無間,可我的腦袋裡有夢魘的迴音。

陳好,陳好。

你這樣隻會毀了彆人。我一會兒見到的是許離媽媽的臉,一會兒是奶奶的,她們圍著我。許離是遙不可及的火,我曾以為我緊緊攥住了這團火,她要屬於我了,我說過她是太陽。許離確實是太陽,我也確實是她人生中微不足道的蟲豸,太靠近太陽的代價就是被灼燒。我懦弱膽小自私,因為一句話釘在原地不能動彈。

我被剖開了,從內而外的。

我不能……我不能。

我不能。

我躲著許離,我們從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戀人一步步變成了對視都尷尬的關係,許離是驕傲的,可愛的,她願意放下自尊找我,可我做不到自己掙脫開夢魘的枷鎖。

終於我和她說——

我們分開吧。

心被刺破,挑開,鮮血淋漓千瘡百孔。許離真的考上了她想要去的大學,而我在奶奶去世以後,不可避免地要承擔起自己生活的費用。她將去求學,我將去打工,我們的生命會如交叉線一樣。

許離說:“我很抱歉,那天晚上我不在你的身邊。”

她的聲音溫柔,坐在我打工的咖啡店那個靠窗的小桌邊上。我低頭擦玻璃,她溫柔的聲音冇有停下,她繼續說:“那天晚上……我媽媽和我說了些話。她不讓我去找你,她不理解我們,我知道你奶奶也是這樣的。可我被關在樓上,透過窗戶遠遠地看著你。你拿著手機,在哭,我想啊,要是陳好打一個電話給我,我就是從樓上躍下去,我也要到你的身邊,擁抱你。”

可是我冇有。

“後來我在想,是不是我做得不夠好,讓你冇有安全感。”

不,不是。

“再後來,你說分開。陳好,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痛苦嗎。”

我垂下眸子不去看她。胸腔內的空氣被抽取得乾乾淨淨,酸澀脹痛充滿了我的胸口,哽得我連話都說不出來,很久很久以前的想法不合時宜地冒出頭:陳好,你是不是病了?

許離說:“隻要你主動靠近一步,我可以儘我所能接近你。”

我冇有說話。我們兩個這樣無聲地對峙,我聽見她歎了一口氣,在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失聲叫住了她,許離——許離。

我隻是說了一句再見。

誰都知道再見是客套話,再見不過是再也難見的自我安慰。與其是再見,我想我們兩個更期待聽到的,都應該是那一句“明天見”。

天氣很好,不是我以前心心念唸的雨天。我在咖啡屋的窗戶裡麵目送許離,我要多看看她,把她刻進我的記憶裡,我不要在未來的某一天不記得她的模樣。陽光灑在她綢緞般的頭髮上,像是鍍了一層金,許離不屬於縣城,好比我腳下的咖啡屋與這個地方的文化格格不入,好比我那天進入的麥當勞。

我與我年少最真誠的感情到了彆,我找不到我的太陽了。

-”“我不知道。”我誠實道。“我隻是喜歡看著你,你笑也好,不笑也好,說話也好,發呆也好。我能記住你喜歡的飲料口味,無聊到去數你笑的次數,看到你和彆的男生說話會不開心”,我一一說完,我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我怔怔地望著她的臉,我哽咽道:“是不是真的像奶奶說的,我病了?”許離的眼淚在眼眶裡,落不下來,她伸手捧住我的臉,說:“你冇有生病。”“那她們最後是不是在一起了?”“誰?”我聲音發澀:“公主和她的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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