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頭問旁邊的小二：“上回書說到哪了？”小二答得激昂：“上回書正說到槐江山先祖與古生莊先祖在逍遙峰大戰三百回合，難分勝負，又約定在了赤焰塔再戰一回，定要分個天下第一第二來！”“……”那掌櫃與小二對視一會兒，略過小二眼裡的熱情，又翻了翻檯麵上的文籍，沉默半晌，纔開口道，“我……冇看過這個故事。褚某口才拙劣，也怕毀了這個故事。不如這個故事等先生回來再續講，褚某今日給大夥講些彆的，可否？”在座的酒客雖然...-

在場諸位氣息凝滯一瞬。

“啊，”終於有個酒客受不住這樣的沉默，評價道，“殘暴！實在是殘暴！”

眾人跟道：“殘暴！實在是殘暴！”

“而後則因太過慘烈，吸引來了仙人，仙人見狐狸可憐而心生憐憫，借力與狐狸，卻冇想到狐狸動用這份仙力，將全村人都屠了個乾淨。”

眾人駕輕就熟：“惡鬼！簡直是惡鬼！”

掌櫃的眼神掃過堂下眾人，最後輕輕落在鶴書聞的身上，這一眼與方纔那一次對視不同，這一次他看了很久，久到鶴書聞眨了眨眼，略有點不自在。

那掌櫃不緊不慢接著道。

“狐狸的行為惹怒了仙庭，仙族追殺狐狸。它重傷之下逃到了當時啟地的國都，被一位王侯救下了。”

鶴書聞皺眉。

掌櫃這麼說著，他覺著奇怪，正想出聲，卻突然顱內一陣刺痛，斷了他的打算。

模模糊糊間，好像聽到了某個清脆的聲音。

“我問他，為什麼要救下我。

“他說，因為我當時蜷在城牆的角落，渾身覆雪，已經對外界失去了知覺，像極了他之前撿到的某個人，他於心不忍，就把我帶回來了。”

那時候兩個人已經在漸趨疏遠，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王侯抱著一隻快要凍死過去的狐狸推開了硃紅雕漆院門，小心翼翼把這個禮物交給初長成的青年。

“我們阿九，以後就不孤單了。”

阿九。

阿九……

鶴書聞頃刻抬頭，正與一直注意著他的掌櫃對上視線，他目光再下移幾寸，猛然驚覺掌櫃的手腕上，赫然圈著一支鶴翎！

鶴書聞瞳孔驟縮。

台上，掌櫃朝他無聲地彎起唇角。

-

掌櫃已經離開了，酒樓裡大家接著談天論地、交杯換盞，也或許，在聊方纔的那隻狐狸與它的故事。

而在鶴書聞眼裡，狐狸和故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支鶴翎。

他每一世輪迴都會帶著一支從自己身上拔下來的鶴翎，陪他入輪迴，也陪他從輪迴中抽身，一回覆一回，次次無疏漏，卻隻在第七世結束歸天後，他醒來時，身邊那支鶴翎消失了。

而現在，有一支鶴翎環在掌櫃手腕上。

雖然無法完全肯定，但觀其模樣有七八分像。

也就意味著，掌櫃既有這支鶴翎，便知他第七世紅塵事。

哪怕所知微乎其微，也值得他去尋。

鶴書聞心潮澎湃，匆匆找到店小二。

他太急了，也冇思索到其中怪異之處。

比如第七世已經過去了將近百年，為何掌櫃的一介凡人卻仍活於世。

小二還在遞送酒菜，他這一路跑的太急差點撞上，道著歉站定了，纔等小二閒下來道：“我想見一見你們的掌櫃。”

他說這話也有把握。

店小二：“客官是從槐江山上下來的嗎？”

鶴書聞點頭。

人間修仙門派與妖魔並存。常會有妖魔侵擾人們生活，若冇有修仙門派的庇護，人們就必須提心吊膽的過日子。雲水鎮在槐江山腳下，受槐江山庇護得以安居樂業，這裡的人們對槐江山的人便有著充分的信任與敬重。

所以鶴書聞簡單提一句請求，小二想必不會推拒。

當然，小二也不必擔心鶴書聞偽裝。

修仙中人那一份出塵脫俗的氣質，是凡人無論如何也無法企及的。

跟隨小二步伐穿過酒樓裡間，來到後院，鶴書聞發現那位掌櫃已經端坐桌前，沏好了茶也擺好了糕點，點了檀香嫋嫋，搖著扇，儼然一副候客之態。

隻不過身在酒樓，桌上卻獨獨冇有酒。

鶴書聞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

若是掌櫃有約在前，他這一趟進去，多少有點冒犯。

像是洞悉了他內心所想，下一瞬掌櫃便抬眼看過來，道：“仙師進來吧，此番正是等仙師入門。”

鶴書聞又是一愣。

等他？

也對，方纔與他對視良久，又故意放出鶴翎被他看見，明擺著是要引他過來。

這才上前，坐到了掌櫃對麵，鶴書聞問：“你早知道我會來找你麼，若是我不來你當如何？”

掌櫃笑了笑，將腕上鶴翎卸下來，擺在了桌麵中央，輕聲道：“仙師會來的。”

鶴書聞目光落在這支鶴翎上。

有幾分瑩珠點綴，紋理清晰純白，不像舊物，又或許是主人一直精細地儲存著。

鶴書聞看了他一眼，得到應允，拿起鶴翎仔細端詳，越看越熟悉，隻覺就是自身之物，可他送了點靈力進去，卻毫無動靜。

“仙師可認得這支鶴翎？”掌櫃一直安靜注視著他的動作，見他一籌莫展，問道。

“我……”遲遲感受不到鶴翎的迴應，鶴書聞倒有點不太確定了，想著既在人家手裡，便應是人家的東西，還了回去，“可否問一句，掌櫃這鶴翎是從何而來？”

“不用叫我掌櫃，喚我名姓就行。我姓褚，單名一個酒字。”褚既無接過鶴翎道。

他跳過了褚既無的問題，對於他的疑惑，褚既無也避而不答。

禮尚往來，鶴書聞也立即接道：“那你也直喚我名姓吧，鶴書聞。”

褚既無一挑眉：“是祝賀的賀嗎？”

鶴書聞搖頭：“是飛鳥。仙鶴的鶴。”

褚既無很淺地笑了一下：“我聽聞，轉世輪迴即是重新融入紅塵，都需要改名換姓，冇想到仙師倒是例外了。”

此言一出，四下俱靜。

良久，鶴書聞出聲道。

“褚老闆見多識廣。”

“仙師若是想問我這鶴翎是從何而來，”褚既無重新接上原來的話，回道，“我也可直接同仙師說，這鶴翎乃是當年仙師親手所贈。”

鶴書聞一愣。

正說著，褚既無放下摺扇伸出手，將鶴翎置於鶴書聞手掌上，未等鶴書聞反應，又將自己的手覆上去，肌.膚相觸，鶴書聞皺了皺眉，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片刻後，一絲細微的靈流從褚既無的手經由鶴翎傳達到鶴書聞手上，引起一陣酥麻。

鶴書聞正奇怪著，突然顱內一陣熟悉刺痛，識海倏然皸裂一角，毫無防備地，一些從未見過的記憶就從這罅隙間隨靈力方向湧入。

掀起識海一片波瀾。

-

啟地，隆冬。

一晃十三年，阿九已經由單薄少年長成了隨王幕僚，成為了隨王最鋒利的刀刃。

但自從新皇登基，瞿忱玉就再未和他講過朝堂之上的事情，也再未分派過任務。

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是很尋常的一天，瞿忱玉毫無征兆地傳喚他。

久未相見的瞿忱玉看起來很疲憊，不過在看到阿九進來以後，眼底卻浮現出盈盈笑意來。阿九見他這副模樣，攢了一堆關於朝堂、關於隱瞞的問題卡在喉間，那一刻又問不出口了。

“快來坐。”瞿忱玉把他拉到椅上，笑說，“怎麼沉著臉，誰惹我們阿九不開心了？”

阿九在心裡默默道：“你。”

瞿忱玉雖然聽不到阿九心裡的控訴，但也猜得到大概會和自己的刻意疏遠有關。便掠過這篇，換個話題問道：“阿九喜歡皇城嗎？”

阿九答得冇有猶豫：“不喜歡。”

這裡繁華奢靡，酒氣之下卻藏著深深的腐朽。這裡的人們端著極高的修養，最是看重臉麵，從不暢叫揚疾，從不低俗無矩，他們總是守著禮節，或與你談天論地，或與你推杯換盞，又在不知何處刀光劍影中把你送上斷頭台。

隨王殿下讚同地點點頭：“本王也不喜歡。”

“阿九，”隨後，他看著阿九道，“我們離開皇城吧。”

阿九愣了一下。

離開皇城，遠走高飛，想都不敢的奢望。

而且是“我們”，而不是“你”。

頓了片刻，他便被這句話取悅，於是也不在乎這些個月瞿忱玉的冷對待了，明朗笑起來：“好。”

瞿忱玉把阿九的反應儘收眼底，也笑了。卻冇有繼續聊下去，而是畫風一轉：“我送你一個東西。”

阿九看過去，就見瞿忱玉從袖中取出一串細繩，繩上綴了幾點瑩珠，尾端墜著一片雪白鶴翎。

“這是我出生以來就傍身之物，據說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如今贈你，保你平安。”瞿忱玉道。

阿九鄭而重之的接過，剛想欣喜一會兒，又忽然反應過來：“可它一直在保你平安，如今給了我，你作如何？”

“他在我身邊保不了我平安。”瞿忱玉平靜道，“如今交於你手，纔是剛好。”

話音落下，兩相沉默，阿九看著他，總覺得有些古怪。

阿九當即謝過了，可他卻冇再多打聽一番。

這支鶴翎曾經一直圈在瞿忱玉手腕上，焚香沐浴都不曾離過。直到坊間流言四起，說隨王殿下受仙鶴庇護，說隨王殿下受過仙人指引，說隨王殿下……纔是被天命選中之人。

在新帝玩味的目光裡，瞿忱玉將鶴翎取下來，攏進袖中，再也不曾拿出來過。

諸多滋味，無法言說。

-

得了鶴翎的阿九開始憧憬往後的天高路遠，隻有他們兩人，再帶上養熟了的那隻小白狐，離了危機四伏的皇城，離開兩麵三刀的人們，去尋個世外桃源，過逍遙自在的生活。

可惜的是，他冇等來那一天。

啟地的冬天總是大雪紛飛，那天卻是個難得的晴日。惠風和暢，金光洋洋灑灑，給宮牆鍍上了一層高貴的邊。

阿九花了很大的力氣跑進了宮門，陽光和煦普照下，腳下的雪正在消融。

瞿忱玉身中數箭，他身上還穿著豔紅的朝服，衣上威虎迎著光線熠熠生輝，繡了銀絲的綬帶在風中獵獵。

他支撐不住，淒惶又頹然地倒下，大片大片的血在雪地裡洇染。

鮮血之下，舊雪在消融。

鮮血之上，生命在消逝。

而阿九愣怔，腕上鶴翎鬆了，無奈地墜落在地，極輕，冇發出聲響。

-

後世記載，啟元帝即位，整頓上下奢靡之風，文治武功，創下一片祥和盛世，是千古難得一遇的大明君，深受百姓愛戴。

而曆史長河中曾在協助啟元帝奪嫡爭位時發揮過中流砥柱作用的隨王殿下，卻匆匆幾筆一閃而過，短暫的生命並冇有激起什麼漣漪，也冇留下什麼事蹟再供後人評說。

這個世界上，最心寒的事大概就是。

狡兔死，走狗烹。

飛鳥儘，良弓藏。

忠臣的下場，滿目淒涼。

-，又故意放出鶴翎被他看見，明擺著是要引他過來。這才上前，坐到了掌櫃對麵，鶴書聞問：“你早知道我會來找你麼，若是我不來你當如何？”掌櫃笑了笑，將腕上鶴翎卸下來，擺在了桌麵中央，輕聲道：“仙師會來的。”鶴書聞目光落在這支鶴翎上。有幾分瑩珠點綴，紋理清晰純白，不像舊物，又或許是主人一直精細地儲存著。鶴書聞看了他一眼，得到應允，拿起鶴翎仔細端詳，越看越熟悉，隻覺就是自身之物，可他送了點靈力進去，卻毫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