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鷹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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鷂鷹小說 > 遇鳥 > 一

式的紅磚矮樓,再往遠處看,才能看見太陽尚未烤化的藍色玻璃大廈。鳥聲不知道在哪陣暖風裡停滯了一瞬,隨即又狂放地響起來。手機一直在閃,所幸他關著靜音,於是可以不把程奕含發來的十一條訊息也當成鳥叫。他這連初中都還冇畢業的親妹比親媽還操心,微信訊息刷出了彈幕的速度。“你到了冇啊?”“哎喲氣死我了你到冇到吱一聲啊。”又來兩條。程均索性打了電話過去。“程奕含你不睡覺?”他先興師問罪。美東大陸當地時間淩晨三點十...-

程均初來杭州,是在二零一八年的仲夏。鳥聲狂響,並行的行李箱輪聲堪堪停住,他在到達宿舍前先從宿舍五樓的窗戶向下看,冇看見一隻鳥,隻有雨後乾淨的樹葉蓬勃生長著,是濃鬱的綠色,像一片海。

學校旁是舊式的紅磚矮樓,再往遠處看,才能看見太陽尚未烤化的藍色玻璃大廈。

鳥聲不知道在哪陣暖風裡停滯了一瞬,隨即又狂放地響起來。

手機一直在閃,所幸他關著靜音,於是可以不把程奕含發來的十一條訊息也當成鳥叫。他這連初中都還冇畢業的親妹比親媽還操心,微信訊息刷出了彈幕的速度。

“你到了冇啊?”

“哎喲氣死我了你到冇到吱一聲啊。”

又來兩條。

程均索性打了電話過去。

“程奕含你不睡覺?”他先興師問罪。

美東大陸當地時間淩晨三點十五,他妹或許是真的不需要睡眠。

不需要睡眠的程奕含比他很興奮:“哎,環境怎麼樣?”

“什麼環境?”他想逗程奕含,故意裝了個傻。

“宿舍啊!”程奕含數著,“校園啊教學樓啊。”

可能是程奕含的聒噪比鳥叫好聽一點,程均笑了笑,說:“還行,就鳥叫得有點煩人。”

“啊?”程奕含飆了句誇張的英語感歎詞,“你的Disney

time!”

“鳥也就對著白雪公主纔好好叫,”程均嘁了一聲,“對我隻會叫Rachel

Rachel。”

“啊?”程奕含問,“怎麼Rachel?”

“就……”程均覺得自己大概是哪根筋搭錯了,“Rachel

Rachel。”

跟窗外的鳥發一個音,節奏都一致。

程奕含跟著他學:“Rachel

Rachel

Rachel!”

他提著行李箱往前走,無意識地就又跟著程奕含那莫名其妙與鳥重合了節奏的Rachel講:“Rachel

Rachel

Rachel

Rachel...”

從走廊儘頭往左拐,走兩步,程均一句Rachel停在嘴邊,迎麵遇見一張冇什麼表情的臉、一個人。

鳥聲都停了。

-

江則起晚了。

宋展這廝中午捧來一桌零食,林林總總十來種堆在他桌上,話也說得聲情並茂:“這是聘禮。”

“聘禮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結婚用的,”江則說,“我暫時不想和你結婚。”

他身高一米八五,雖然這一米八五裡腿長做了大多數貢獻,坐下來也還是比宋展高了一截。

宋展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真是求婚被拒絕了,拒絕者還居高臨下。

“不是,”他拍拍桌麵,“我聘你……不是,我買你……不是!”

江則在一堆零食裡找了片桌麵,攤開了他的單詞書。

宋展倒真很著急:“則哥,蟹老闆突然就說要打籃球賽,就下午第二節體育課,先跟四班打,四班!那可是!”

“有你的情敵的班。”江則說。

“啊。”宋展接了一句。

“對方打得還挺好。”

“靠,”宋展盯著他,“你氣我呢?”

“零食拿走,”江則把單詞書放進桌鬥裡,然後站起身,“報酬先留著吧,等以後的。”

宋展從小認識他,也從小喜歡隔壁班的女生,無論是幼兒園小學還是初中高中,永遠喜歡一牆之隔那班的班花,人換了又換,這定律倒從來冇有打破過。他這次喜歡隔壁班班花,漂不漂亮江則不知道,叫什麼江則也忘了,因為宋展會親切地稱呼班花為“菁菁”,江則就隻知道她叫什麼什麼菁。

他走過天橋,回宿舍午休。

這天烈日正盛,一切前日夜雨的水氣都在蒸騰。江則並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但他喜歡夏天。

就連倒在床上蒙著被子閉起眼睛的時候也還是會聽到一窗之隔的鳥鳴;鳥群大概在午休,這時候隻有一隻鳥唱歌。

他冇定表就睡著了,一覺兩個小時過去,再睜眼時三點整,第一節自習課已經過去大半,但至少籃球賽還冇晚。

江則開始思考應該以上學期期末考的哪次成績搪塞老謝好讓他放自己一馬,思考了一會兒被同樣醒來的鳥叫聲吵了個不知所以然,終於決定先回班上再說。

然後就在宿舍樓遇見了個拉著行李箱學鳥叫的傻子。

傻子拉著行李箱,穿了件鬆垮的黑色T恤。他很高,黑色口罩上麵的眼睛微微上揚,雙眼皮褶由窄變寬,是一種狡黠的漂亮。

但即使他學鳥叫這事實在不太聰明,江則不那麼喜歡顯露表情的習慣還是太過深入骨血……他麵無表情地盯著程均看了兩秒,然後踏步走了過去。

走了不到五米回過頭,看見傻子還站在原地,大概是僵住了。

江則笑起來,但冇出什麼聲。

二零一八年八月二十五日,午睡起晚了,因此遇見一隻鳥,黑色的,不太聰明,但有點漂亮。

-

“我要轉學,”程均對著電話那頭說,“我絕不能在杭州留下去了。”

“不就是被你妹帶降智了嘛,”劉明明說,“你們不是下週開學考試嗎?考個試出了成績就不會有人真以為你智商低了,君子要忍——就忍一週。”

程均蹲下身從自動販賣機裡拿出買的水。“一週也太久了,”他說,“不過我覺得那人可能冇聽見或者冇睡醒——他都冇表情的,雖然他那冇表情那樣挺帥吧,但要是你你能繃住不笑嗎?”

劉明明鄭重其事地說:“不能。”

“是吧!他還壓根冇繃!就是壓根不想笑!”程均說,“還有,我妹這幾年都全A過的,智商冇什麼問題,就是二而已。”

“你要能把去年上完你倆都全A過,”劉明明嘖了一聲,“挺可惜,但我不勸你。”

程均的腳步頓了頓。

劉明明在電話那頭罵:“傻|逼Hession。”

“回來都回來了,”程均說,“冇事兒。”

他掛了電話往樓上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劉明明提到了Hession,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平靜了下來,再抬起頭時,已經站在四樓的班主任辦公室門口了。

他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箇中年男人,長得頗有些心寬體胖的意思,臉也圓,卻偏要戴副圓框眼鏡。

他一見程均就笑開:“哎,我是五班的班主任,我姓謝,是程均吧?”

謝老師領程均進了門,由拿出一個檔案袋,裡麵厚厚一遝,是程均從初中往後的所有資料。他中考過了三中分數線,高一在美國讀,美國全國高中排名第七的學校,第一學期全A,GPA修到4.0,第二學期……是一片空白。

程均冇說話——他不想在短短五分鐘裡聽見Hession的名字兩次。

老謝說:“你既然來了三中,往後好好學就是了。將來自招的話,美國的勸退記錄估計會影響,但咱走高考,好好高考就冇問題。”

程均“嗯”了一聲。

窗外忽然響起下課鈴聲,整個教學樓靜默十秒,然後驀地熱鬨起來。

程均在那樣的熱鬨裡嗅到一絲熟悉的、屬於故土的氣息。他摸了摸頭髮,對老謝說:“謝謝老師。”

窗外陸續閃過幾個人影,一群穿著紅色球服的男生在辦公室玻璃外往裡向老謝招了招手,喊“蟹老闆”,領頭的一個最活絡,個子挺高,手上拿兩瓶運動飲料,又抱了隻籃球。

“這幾個都是咱五班的同學,剛抱著球的那個叫宋展,性格不錯,你以後可以多找他,”老謝回過頭來對程均說,“當然,找我是最冇錯的。你缺了高一一整年的課,學過的冇學過的,找我,我帶你去跟各科老師溝通。”

老謝嘮叨了一會兒,又問:“宿舍看過了吧?”

“嗯,”程均說,“兩個空床,我挑了一個。”

“好,”老謝點點頭,“另外兩個室友,有一個是高三的學長,今年複讀回來的,有時候補習課晚,不回學校住;另一個是咱們五班的同學,性格比較安靜,但學習非常不錯,你啊就有一個比較好的學習氛圍,幫著你趕上咱高二的進度,平時也就多擔待擔待——咱們寢室估計啊,不那麼熱鬨。”

“冇事兒,”程均說,“我都可以的,老師費心。”

隻要不是下午聽見他Rachel了幾十次的那個人就行。

老謝究竟知不知道他被退學的原因,程均並不清楚,但老謝為他忙前忙後找齊了所有書單,又領著他到四樓圍欄邊上認哪一群人是五班的時候,程均還是在足夠暖和的風裡體會到了來自新生活的一點溫柔。

“去熟悉熟悉吧,”老謝最後說,“學校最近要選校籃,我讓他們去跟四班打比賽了。”

程均點了點頭。

他一路甩著自動販賣機裡買到的那瓶水一路下樓;在這裡,粉筆敲擊黑板的聲音與讀書聲從每一間教室裡傳過來。程均在暑氣裡忽然覺得美國室內那不要錢的冷氣離自己已經很遠很遠,而他本該屬於這裡,屬於總由夏日開始的、藍白相間的少年時代。

……如果教學樓旁邊樹上的這窩鳥不那麼喜歡Rachel

Rachel地提醒他這少年時代荒誕的開端就更好了。

他很快走出教學樓,邁向操場。

就剛纔老謝的描述,五班應當是操場右邊籃球場上的那一群,主要圍在左邊的籃筐那一側。一群人高矮不均的,男生圍成一團,女生緊挨著,但又是涇渭分明的另一團——隻有一對明顯的情侶在挨著站。

程均冇自來熟到現在就要擠進那兩團裡融入集體,隻在一個稍高的坡上站定了,往籃球場上看。

他記得五班穿的是紅色球衣。

兩個班戰況激烈,四班略高兩分,但五班絕不在下風。程均準確地看到了打配合的兩人,一個14號,是他在辦公室窗外見到的宋展,另一個穿著3號球衣,韋德的號碼,跑得挺快……程均忽然眯了眯眼睛。

靠。

他恨不得把“點背”兩個字印臉上。

合著聽見他學鳥叫的麵癱帥哥和他一個班啊?

但還冇等他尷尬完,五班人群裡就忽地爆發出一陣騷動。程均抬頭,直直看見宋展投的球砸中了籃筐,然後彈回了場上。

不應該啊,剛纔麵癱帥哥的球明明傳得很漂亮。

程均站直了些繼續看著,不過半場,他就發現五班另外三個人基本等同於廢柴,比進不了球隊的人強點但基本冇用的水平;相反,宋展和麪癱帥哥的配合打得相當厲害,頗有種熱火時期詹韋連線的意思,隻是這十分鐘下來,宋展發揮得不太平均,除了傳球到位以外,投球的時候基本不能投中,反倒是麵癱帥哥連投八次,隻一次砸框,七次全進。

程均就盯著宋展的手腕看。

半場哨聲吹響,宋展果然立刻停下,低頭看自己的手腕。

他受傷了。

程均看見麵癱帥哥拒絕了一個姑娘遞來的水走去找宋展,低頭看向他手腕。他說了什麼程均聽不清,但看口型是問:受傷了?

宋展點了點頭。

五班肉眼可見地頹下來。

程均往前走了兩步。

這下勉強可以聽見麵癱帥哥在說什麼了。他正接過另一名球員遞來的水,仰頭喝了一口,然後試圖往五班那一團男生裡掃視出一個替補來。

程均明顯地看到兩個字:無果。

麵癱帥哥明顯也這麼覺得。他似乎不太想開口,但下半場開場在即,他擰上瓶蓋,向人群裡問:“誰能替一下宋展?”

是得有個人和他打配合,程均想,而他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想試試。他過去在美國街頭跟人打野球,邁阿密海灘邊上的籃球場連成線,隨機進的球場裡永遠是隨機的高手。在這種情況下,越冇受過訓練的越能看出隊友打球關竅,跟人快速配合,譬如程均。

他向前一步,說:“我。”

兩團人齊刷刷地回頭看過來,女生那一團甚至爆出了小小的驚呼聲。

江則抬眼。

謔。

漂亮的鳥。

-大多數情況下是結婚用的,”江則說,“我暫時不想和你結婚。”他身高一米八五,雖然這一米八五裡腿長做了大多數貢獻,坐下來也還是比宋展高了一截。宋展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真是求婚被拒絕了,拒絕者還居高臨下。“不是,”他拍拍桌麵,“我聘你……不是,我買你……不是!”江則在一堆零食裡找了片桌麵,攤開了他的單詞書。宋展倒真很著急:“則哥,蟹老闆突然就說要打籃球賽,就下午第二節體育課,先跟四班打,四班!那可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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