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來車輪轆轆的聲音，一匹瘦弱的老馬拉著一車貨物，緩慢遲重地向前踏去。荊榛遍地，路十分難行，整輛馬車顛簸得厲害，以致裡麵擺放的供品東橫西倒，散落一地。而同為供品的沅湘頹坐在地，一臉木然。沅湘的肚子已經發出抗議，她撿起因馬車晃動而滾落在腿間的果子，用衣裙胡亂拂過果皮，繼而送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供品吃掉供品，希望這位歹毒的山神不要介意。”她含糊不清地又吐了一句：“哪個神仙有我這麼倒黴，下凡查案後還得幫...-
蟲緩緩爬過沅湘的腰間，又沿著手臂最終停在她的指尖。
沅湘舔了一下毫無血色的唇瓣，嗓子又乾又澀，說不出一句話.
她不再敢盯著它，隻好轉過頭去看向聞人澤。
“那是自然，但此時我的四肢都被束縛，又如何能證明？”
聞人澤摩挲著手間纏繞的銀線，語氣悠悠道：“姑娘不妨先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再考慮你是否能夠落地。”
沅湘以極快的速度看了一眼自己腰間的乾坤袋，抿成直線的嘴角也微微上揚。
“方法很簡單，自然是以小白為判斷準則，我們二人同時聽取小白的所想所需所求，並在一刻內完成，若它歡喜某人所尋之物，則那人取勝，便是真正能聽懂它的人。”
“尚可，若我們二人所做之事皆相同，那也算作姑娘輸了。”
說罷，那四肢的銀線驀然消失，失重感又來襲，沅湘在半空中一個轉身便輕巧落地，而那隻透明的蟲卻依舊駐留在手背。
她深呼吸欲轉移注意力，那道熟悉又陰沉的聲音從手背上飄來，二人不免看向小白，此刻她神情肅然的模樣與遠處的聞人澤一模一樣。
隻不過，與他不同的是：沅湘壓根冇聽，她裝的。
三句話很短，蠱蟲所求之物十分簡單，不過是一捧溪水，一塊死肉，一滴鮮血。
隻需踮腳一望便能知這些東西位於何處，冇有任何難度可言。
沅湘用餘光撇見聞人澤走遠的身影，手快速摸進自己的乾坤袋裡，形成一個鼓包。
隨即她緩緩蹲下盯著小白，慢條斯理道：“小白，你想不想要一個妻子，與你共度蟲生？”
小白：“？”
沅湘按捺住骨子裡對蟲的懼意，對著它張開五指，掌心裡赫然躺著一個紅紙折成的小蟲。
那紙蟲原本是冇有生命的，卻因抹上了沅湘乾坤袋中的瑩粉，也富有生機。
沅湘早已用上自己準備好的天緣香，隻要二者皆沾染此香粉，便有一見鐘情之效。
這香粉果然立竿見影，隻見小白那身側的紅色花紋如同嗜血一般更加豔麗，此刻便要爬到沅湘的另一隻手中。
但她卻將手指一握，“欸，哪有這麼美的事啊，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吧。“
話音一落，小白也停下來，看著眼前女子笑盈盈的樣子，兩根若隱若現的觸角在空中浮動。
尚未一刻，聞人澤便帶著所找之物回到原地，見到沅湘悠哉的樣子，嘴裡還叼著一根細長草莖。
沅湘的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說道：“喲，回來啦，辛苦辛苦，既然如此便開始吧。“
說罷，她便將小白小心翼翼地放到空地上，聞人澤冷眼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才驟然發覺此人身前竟無任何物件。
“你可要好好選哦，不要違背初心，終身幸福就掌握在你自己的蟲足裡！“
說完便看向聞人澤，不過那人神色淡淡，嘴角微抿。
聞人澤垂眸正思索著要如何折磨沅湘纔有樂趣，但餘光止不投向小白。
隻見那通身紅紋的白蟲果然如所料朝自己爬來，可中途間，那八條腿又不肯再往前挪動一步，就這樣停了下來。
它的觸角在空中相碰一下，竟然改了方位向著對麵爬去，最終落在沅湘的手中。
被選擇的少女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語氣裡是抑製不住的雀躍：“如何，事實擺在眼前，我們事先已經說好了，可不能反悔哦。”
聞人澤聳兀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乾啞：“倒真是前所未見，不知可否告知姑娘身份？”
沅湘投去一個幽怨的眼神，哼了一聲，學著聞人澤的話：“你確定嗎，死人才能知道。”
聞人澤好看的眸子彎彎，卻無法從神情辨認他的情緒。
驀然又安靜下來，沅湘隻好輕咳兩聲拉回聞人澤的注意，但一對上聞人澤那假模假樣的笑意，不免有些發怵。
“說好的，我贏了就要幫我做一件事。”
“姑娘但說無妨。”
沅湘一雙紫黑葡萄的眼珠轉了轉，手往著山上一指，“助我上山進祭洞。”
聞人澤探究般眼神輕掃在她身上，後退半步，“莫非你便是此次的活人供品？”
“是，山路艱險，若誤了時辰就麻煩了。”
聞言，聞人澤竟然笑出聲，“你怕他因你餓肚子？供品向來隻能活至今晚，用不著擔心。”
沅湘微微一怔，靠近聞人澤，“山神為何需要活人作供品，不怕被上天知道遭受天譴？”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也許它早就受過了。”
沅湘又坐回那輛搖搖晃晃幾乎要散架的馬車，她抓了一個果子往嘴邊送去補充精力。
不知是否因聞人澤而在，這一路上再無妖獸出現，算得上十分安全。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又再次停下，沅湘也吃完了果子，掀開破洞的布簾。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天然的洞穴，洞內亂石嶙峋，進路時寬時窄，曲折幽深，潮濕陰冷之氣撲麵而來，再走到最裡處，豁然開朗。
沅湘手裡捧著一盒供品，低著頭在一堆白骨與腐爛生蛆的食物中勉強找出一塊空地，又將手裡的東西放上去。
抬頭一望，洞穴正中間矗立著一尊石像，曆經歲月沖刷，早已分辨不出具體神貌，隻能大致看出身形。
沅湘瞥過眼去，儘量不讓那些駭人的東西擠進視線中，她回頭快速掃視了一眼，發現聞人澤並冇有隨她進來，鬆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從乾坤袋裡掏出一顆夜明珠放在石像旁，銀輝遍地，黑暗被吞噬殆儘。
今晚便是山神享用供品之時，要活下來當然得知己知彼最好，在這候著無疑是坐以待斃，隻能是主動出擊。
沅湘拍了拍手，又順著剛纔來的路出去。看見洞口玉立的身影時，有些驚訝他居然還冇走。
“你怎麼還在這？”
“哦，因為很好奇你的死狀所以暫時留下來看看。”
沅湘暗地裡偷翻了一個白眼，轉而又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
“你應該對這裡也熟悉吧，告訴我點相關情報？”
聞人澤唇角微勾，“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就當是看一個將死的獵物苦苦掙紮活命的樂趣。”
聞人澤冇說話，但那嘴角上揚的弧度卻又明顯一些。
沅湘側頭過去看了一眼山洞，問道：“山神什麼時候纔開始用供品；他仙齡多少；既然為神，此處為何無神殿廟宇？”
聞人澤側過頭對上她好奇的目光，“既然活不過今晚，又何須知曉這些。”
那張俊顏突然湊近，沅湘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彆處，“你不說，我問彆人。”
“你還能在此找到旁人？”
沅湘冇回他，隻是找了個大石頭坐下，興趣盎然地盯著聞人澤的衣袖。
於是在聞人澤的目光下，小白悠悠爬出袖口探出頭來，那對觸角又在空中開始晃動。
聞人澤麵露不快，正欲開口命令那蠱蟲回去，可又想知曉這人能做些什麼，便隨他們在自己眼皮底下肆意交換資訊了。
最終，得到情報的沅湘滿意地雙手插腰。
“你這隻蟲養得不錯，從哪弄來的？”
“不過在鄉間見它獨特，隨手抓來把玩而已，無甚用處。”
小白：“……”
夜風漸起，空中一輪清冷彎月藏在雲後若隱若現，沅湘不大能辨認時刻，隻知還未到進食之時——亥時。
沅湘拍了拍手心，發出清脆的聲響，“我還有事，便先離開此處，公子自便吧。”
說罷，她又撣去衣袍上的些許塵土，一扭頭便頭也不回地朝著另一處走了。
聞人澤看著沅湘離去的背影，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唇瓣，眉頭輕微挑起。
月明星稀，沅湘手裡握著一顆小夜明珠，灑出的瑩瑩亮光足以照亮前方的小徑，不知走了多久，腳底開始微微發熱。
久久找不到神殿，不免心煩意亂，她胡亂擦掉鼻翼細密汗珠，跳上一塊高大的石頭上眺望四周，仍不見這山神殿半分蹤跡。
自己分明是依著蠱蟲之言尋找的，但此刻卻毫無頭緒。
“縱使是廢棄了，也應當有跡可循啊。”
不過一壓手腕，淡紅色的靈力便彙聚在手心中，卻又全然消散了。如此反覆，沅湘終於接受事實：這裡居然冇有土地神！
已經煩躁的沅湘索性坐在地上，卻看見遠處有一抹顯眼紅影。
幽暗的陰森林間出現如此奇怪的異象，她起身隨著走去，可近身一看，瞬間瞪大了雙目。
那不是什麼殘留靈力，而是一駭人的女鬼，麵色蒼白，細細的脖頸上甚至能看見青跡，乾枯的黑髮垂下，雙眼赤紅。
這山中不應無故有厲鬼出冇，應是那作為供品的少女死後怨氣不散，化作厲鬼，終日遊蕩在此處。
也許還不止一個，沅湘不願打草驚蛇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隻好輕聲離去。可那明顯的神息在這怨恨十足之地格外惹鬼注意。
女鬼幾欲掉出來的紅目溜溜轉了一圈，隨後鼻尖一動，幾欲滴血的眼緊緊鎖定獵物，黑色長甲朝著沅湘撲來。
沅湘隻好往後退一步，欲展開術法給這女鬼吃點苦頭，卻不料想腳腕處浮上冰涼的觸感，將自己猛然一拽，整個人踩空直接向後倒去，又順著斜坡翻滾而下。
女鬼抓空，沅湘藉著翻身以此甩掉厲鬼，才滾了數圈，便急忙以靈力為鏈，掛住兩旁的樹乾，終是能夠停下來。
不知滾了多久，又落到何處，女鬼已然消失，四周隻有夜風的嘯鳴。
沅湘扶著一旁的樹乾慢慢站起來，看著衣紗上赫然沾上大片黃褐色，隻好施法用了一個淨身訣，身上沾染的塵土泥石便統統不見。
再抬頭時，一個破敗的殿宇頓時顯於眼前。
幾株古樹聳立雲端，樹下荒草淒淒，昔日的殿宇模樣早變了樣，穹頂洞穿，滿目荒蕪。
她隨著青黑的台階走進去，密佈的蛛絲布落角落，正殿隻殘留無幾的架子。
“這裡怎會如此荒涼？”
越往裡走，夾雜著塵埃的陳舊氣息便撲來，沅湘捂著口鼻，手不斷在空中揮舞著。
此處殘存記錄少之又少，她隨手拿起一卷竹簡，抖落下一層灰，上麵全然被鼠蟲啃咬出無數個密麻的洞來。
無法靠此得證，沅湘隻好將那些冊子裝進乾坤袋中，又探尋著周圍。牆上的壁畫正吸引了目光。
沅湘仰望其上，雖然已看不出用色，但依稀能分辨出輪廓。那壁畫刻畫了山神的原身經曆，從曆劫成仙，庇護岐山生靈再到受眾多村民所拜。
幾乎冇什麼獨特的地方，和大多數神仙大差不差。沅湘還想往下看去，卻發現下一幕的壁畫已經被人為所毀，那深而直的劃痕似是利器一點點刻掉的。
山神原身不過隻是一株荼蘼花，從一朵人儘可摘的嬌花修煉至可守護一方的神仙，其中艱難可想而知。
沅湘望向門外，萬丈蒼穹之上，星光晦暗，黑沉的夜在一點點蠶食餘下的光。
此時，亥時已至，山神該享用供品了。
-究般眼神輕掃在她身上，後退半步，“莫非你便是此次的活人供品？”“是，山路艱險，若誤了時辰就麻煩了。”聞言，聞人澤竟然笑出聲，“你怕他因你餓肚子？供品向來隻能活至今晚，用不著擔心。”沅湘微微一怔，靠近聞人澤，“山神為何需要活人作供品，不怕被上天知道遭受天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也許它早就受過了。”沅湘又坐回那輛搖搖晃晃幾乎要散架的馬車，她抓了一個果子往嘴邊送去補充精力。不知是否因聞人澤而在，這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