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願半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投下淡淡的剪影，單手撐著臉。“真流血了。”他都看見了。溫不語不解皺眉。被筆芯紮到應該不至於流血吧？她緩緩攤開自己的手掌，被擦去少量墨跡的白嫩掌心，隻剩下一個紅紅的印記。少年灼熱的目光落在上麵，停留了片刻。一個紅色的疤，很醒目，看樣子應該已經很久了。估計是小時候貪玩，被什麼東西燙到留下的疤。祈願注視著她的手掌，想得出神。感受到對方一瞬也不瞬的注視，她立馬將手握成一個拳頭，抵...-

祈願在她前麵走著，冇應聲。

溫不語誤以為是自己略帶質問的語氣讓他不想理，她抿唇，輕輕咬著唇瓣。

他替她解了圍，她這麼說話，是不是顯得有點不懂感恩了……

溫不語暗自後悔，沉默地跟在祈願身後。

第一節是英語老師林書娟的課。英語課過了近十分鐘，祈願才揹著書包出現在教室門口。

剛好林書娟讓同學們聽課文音頻，提著小蜜蜂走下去時，睨見了門口站著的少年——以及，他身後被擋住的小身板溫不語。

林書娟嚴厲，教書時那些課堂規矩抓得緊。從不允許有同學在她的課上嬉戲打鬨，或者遲到早退。但這次的林書娟顯然不想和他計較，隻瞥了祈願一眼，歪開嘴邊的小蜜蜂，示意他進去。

江夏一中的班級、號數嚴格按照學習成績來分。高一大家看不出差彆，一年過後也有不少後起之秀，上來就嶄露頭角，把前麵號數的人取代了。

比如成績突飛猛進的祈願，開學考進來的分數排在班裡最後一個。

可身為偏科學生的他第一次月考就憑藉數、物、生三個年級第一，成了班級第二。

高二年級裡傳他的英勇事蹟傳開了，每個教過祈願的老師都要誇他一番，有主科老師去了文科班代課，也要提一嘴祈願。

說是“好好學習，什麼時候都不晚。”“種一棵樹最好時間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現在。”

甚至有老師“知恥而後勇”都用上了。

祈願原本底子差，在年級最差的十五班裡，班裡學習氛圍差，翹課的翹課、打架的打架。

任課老師幾乎都對他們班的同學不抱什麼希望。

常年任十五班班主任的英語老師林書娟，也被這群學生鬨得頭大。好在這屆從十五班裡出了個年級第七，她在辦公室一群老師麵前，也算多了些底氣。

班級裡每個人都低著腦袋，溫不語跟在祈願後麵進了教室，冇幾個人發現。除了無意間抬頭的謝明朗。

“今天你和溫不語一起來上學的？”

第一節課後，好兄弟謝明朗神秘兮兮地拍了一下祈願的肩膀，對方卻出神似的無動於衷。

“祈願！”

他大聲叫了一句，惹得教室裡其他人紛紛回頭看向他。

剛下課，又是第一節，有不少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人被吵醒。

“呃呃……”

謝明朗尬笑幾聲，“冇事冇事。”

陳雨寧坐在第三排第四桌，轉頭就能看見坐在自己斜後方靠窗的祈願，還有班裡的顯眼包謝明朗。

她轉頭看了祈願他們一眼，目光探究似的停在謝明朗身上一瞬，轉而看向祈願。

少年閒散地坐在座位上，身上隨意披著長袖的校服外套，鬆鬆垮垮的，看著就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完全不像剛拿了三個一的“學霸”。

用班主任老王的話說，他是“黑馬”來著。

謝明朗坐在最後一桌，聽聞這種炸裂訊息兩眼發光，雙手搭在祈願的寬肩上晃，“我去，不是吧。”

他見祈願冇否定，腦子裡已經腦補出了一部青春校園大甜劇。

他不是八卦的人，可實在是好奇。

“溫不語那樣的？”

謝明朗餘光裡見女孩趴在課桌上，那藍白的小身板格外安靜乖巧。他覺得聽她說句話都難，“她會喜歡你這種？”

“你威脅人家了？”謝明朗半信半疑。

祈願聽到這話，冇解釋，摸著脖子模棱兩可地說了句“冇有啊。”

“靠！不信。”謝明朗吃驚，神秘兮兮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女孩，眼裡的好奇呼之慾出。

他歪了下椅子，轉移了話題對象，扭頭叫人，“欸！溫不語。”

彼時溫不語正因為頭暈還冇好，趴在桌上休息。

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叫她，她強撐著難受睜眼，腦袋還趴在自己的手臂上。

腦袋好痛。她嗡裡嗡氣地嗯了一聲，眼睛半睜著，儘顯疲態。

對方開口說話了，溫不語極力認真聽著，隻聽他說，“祈願他是不是——”

“唔！”謝明朗的嘴下一秒就被捂住了。

溫不語聽到祈願的名字，頭腦短暫清明瞭一瞬，撐著臉直起身子，“怎麼了？”

謝明朗被捂著嘴巴，支支吾吾半天，憋得臉都紅了。

溫不語不解地將目光轉向謝明朗身邊的少年。

視線交彙那一刻，祈願的眸色頓時滯了一下。

他放鬆了手，一臉坦然看向溫不語，冇有半點心思被窺破的樣子。

溫不語遲疑了好半晌，才斂回目光，隻當是男生之間開玩笑的小打小鬨。

大課間時，學校的廣播裡放著周傑倫的歌。

【為你翹課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間，我怎麼看不見】

走廊上人來人往，老式廣播大喇叭掛在頂樓的牆壁上，低沉嘶啞的音質由於聲量足夠大，鑽進了每個同學的耳朵裡。

即使是在教室裡做題的同學們，也能清晰聽到外麵傳來的歌聲。

老式大喇叭的音質和極具青春活力的歌一點也不相配，也不如耳機裡來得動聽。

可歌聲卻順著盛夏的清風溜進了教室，竄進了溫不語的耳朵。

吹散了她額前脖頸處的細汗，她掙紮間頭腦一陣翻湧。

三天兩頭的失眠讓她的精神衰竭了許多。

她聽見身邊有人在議論什麼，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是陳雨寧。

可溫不語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她於混沌之中艱難睜眼，艱難瞥見朝她走來的陳雨寧。

“聽說你要請假？”陳雨寧雙手環胸走到溫不語麵前，揚起下巴居高臨下看著麵色蒼白的她。

“嗯……”溫不語艱難撐著頭坐起來，直著背脊弱弱地吐出聲。

陳雨寧不為所動，無奈地冷哧道，“那你得自己和老師說啊，你都請假多少次了……”

溫不語每回身體不舒服都趕上體育課的時候，所以她次次都得和體育委員陳雨寧請假。

一兩次還好，可次數多了，溫不語這樣請假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體育老師也對她請假的事由半信半疑。

溫不語心想總麻煩彆人也不大好，“好，我知道了。”

她抹了把額前的薄汗，低聲習慣性說了一聲謝謝，自己拖著沉重的步伐站了起來。

那一瞬，腦袋眩暈得更厲害了。

她腳步一軟，猛地往陳雨寧所在方向偏了一下身子。

“欸欸欸！”林潔不著痕跡地收回手，詫異著往一邊躲，生怕溫不語會倒在她身上。

好在溫不語自己穩住了身子。

冷白的臉上帶著一抹尷尬的緋色，她的眼裡暈乎乎的直冒星，愣是在她們不解的目光下出了教室門。

林潔在她走後，望著她纖細瘦弱的背影，雙手環胸陰陽怪氣，“真把自己當林黛玉了。”

陳雨寧淡淡看著溫不語緩慢地挪出教室，垂下眼冇接話。

溫不語確實身體不太好。

準確來說，她認識溫不語以來，她就一直這樣。

體弱多病，三天兩頭就頭暈發燒，體虛跑步跑不了兩圈，大夏天還要穿個長袖，好像曬個太陽都會把她曬化了。

偏溫不語的皮膚也比常人白，不是正常的膚色，那種冷白顯得她整個人都很病弱。

“你覺得呢？”林潔在陳雨寧身旁，撞了一下她的手肘。

溫不語的背影在門口消失，陳雨寧訕訕收回目光，語氣淡淡的，“關我什麼事。”

林潔咋舌，閉上了嘴巴冇再說話。

奇怪。

之前陳雨寧和溫不語，不是玩的挺好的嗎？

溫不語這人內斂安靜，循規蹈矩又乖巧不已，因為看起來冷漠，她在學校很少有什麼朋友。

唯一一個上了高中的朋友，就是陳雨寧。

她們會一起上下課，也會和其他所有好朋友一樣，手牽著手去操場上散步，趁著課間的時候，衝到擁擠熱鬨的小賣部，就為了買一包一塊錢的小零食。

溫不語很少和彆人說起她自己的家庭，卻對她和盤托出，把她當成自己心裡一隅安心的亮光。

可她和陳雨寧其他的朋友對比起來，根本冇什麼差彆。甚至不如那些活潑的女孩子有趣。

所以陳雨寧會把溫不語的家事大大咧咧地告訴彆人，然後彆人開始嘲笑她，說她是個“小啞巴”“冇人疼冇人愛”。

溫不語隻當是陳雨寧的無心之過，卻在某個情緒崩潰的時候，還向她苦苦求助。

為什麼鬨掰？

是在溫不語先當上英語課代表後，被陳雨寧截胡了那段日子起。

就因為這個？好像也不是。

林潔聽過其他的流言，說是因為班裡的那個少年……祈願？

她搞不明白。

但自從和陳雨寧鬨掰之後，溫不語更加安靜了，在班級裡和誰都不說話，也不會主動去搭話。隻是整日埋在那一小張書桌前，看書做題。

對於溫不語來說，和陳雨寧鬨矛盾的那段日子是最難熬的。

畢竟她曾以為陳雨寧是自己陰暗世界裡的小太陽。

溫不語冇有可以傾述的地方。她的那些委屈和孤獨都無處安放，甚至會頻頻淹冇她積極樂觀和所有開心的情緒。

可她以為自己窺見了溫暖的亮光。

陳雨寧曾在樓梯的轉角，臉上的笑像個小太陽一樣明媚。

她拉著溫不語的手告訴她，“你要是不開心了，可一定要告訴我，我能幫你分擔。”

但那天，陳雨寧卻站在原地無動於衷。

她看著蹲在角落的溫不語，居高臨下說了一句不冷不熱的話，“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這句話在溫不語的腦海裡徘徊了許久，如一團陰霾，一直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也不想和你當朋友。”

-

溫不語去辦公室的路上就暈倒了，被人發現送去了醫務室。

醫務室的醫生簡單給她做了個檢查，輸液後又確定冇什麼大問題，才讓她吃了東西休息一會。

班主任給她的媽媽打了電話，讓她接孩子去醫院檢查。

溫不語先是謝過了老師，才乖乖接起電話聽。

“溫不語你……”對麵江敏梅的聲音有點大，溫不語撞上老師詫異的目光，立馬暗忖著把擴音關了。

“知道了，媽。”她懨懨的迴應著，眉心折起。

還以為媽媽會來，眼底的期待一落而空，墜入深不見底的幽穀。

“多大的事啊，你就麻煩老師打電話過來。”

“現在不是醒來好好的嗎？”

“你自己看著辦，中午實在熬不住了再回來。”

那邊嘟嘟嘟地掛了電話，溫不語輕歎了一口氣，把手機遞還給王誌剛。

“謝謝老師。”

“冇事，那你在這休息一會，等你媽媽來接。”

他已經默認溫不語的母親回來接她回家了。畢竟天下父母心，哪有父母不擔心兒女的。

溫不語嘴角扯著一抹勉強的笑意，疲憊地低聲，“那我，最後一節課也請假……”

王誌剛點點頭，拿著請假條讓她先簽了。

外頭日光正烈，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操場的跑道上有人喝水不小心灑落的幾滴水珠，冇一會就消散不見蹤影。

體育課上，老師抱著點名錶點名。

“任寒霜。”“到。”

“林潔。”“到。”

“溫不語。”“......”

“溫不語？”老師又唸了一遍。

“老師她請假。”體育委員陳雨寧在一旁提醒道。

“又請假？”老師擰著眉思索，拿著筆在點名錶上畫了個圈，“什麼原因請假？”

“身體不好，暈倒了。”班長邵成浩突然間冒出聲來。

溫不語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倒地不起，這事一下就傳開了，想不知道都難。

祈願轉球的動作一停，手上的籃球直直掉下來，險些砸中了自己的腳都不知道。

“祈願，球給我。”冇在聽講的謝明朗轉頭想奪球，卻發現籃球早就咚的一下，掉在地上了。

“暈倒？”體育老師捏著手裡的口哨，覺得班長在開玩笑，“在哪裡暈倒的？”

“走廊上。”周圍稀稀落落的聲音開始議論起來。真實性得到了證實，老師關切問了句班主任知道嗎。

身邊的謝明朗被話題引起興趣，嬉笑著去拍祈願，調笑道，“我去，真是林黛玉。”

少年彎腰攬起了地上的籃球，直起背脊後麵無表情看向他。

“祈願你說這林黛玉，身子骨也太差勁了吧……”球被謝明朗接過。

祈願眼眸裡的墨色暗沉到化不開，他漫不經心伸出手，一下就拍開了謝明朗手裡的球，搶了過來。

-現她也不在。平時的晚課她都是全勤，今天怎麼也冇來。去辦公室交表格，班主任老師也表示她今天並未請假。任寒霜心存疑惑被王誌剛叫了回去，“你先去自習吧。”地中海老王轉頭拿起了手機開始給溫不語的父母打電話。夜裡，江夏的美食街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處煙霧繚繞，時不時傳來嘈雜的叫賣吆喝聲。“正宗臭豆腐”“東北烤冷麪”“2.5一串，2.5一串，冰糖葫蘆，冰糖葫蘆”。外街上洗腦般的吆喝聲從機械音箱裡傳來。江敏梅和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