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身姿高挺，目光越眾而出，落在莫偃舟身上，一頓。“下一位請上前。”莫偃舟微笑示意，很快埋首公務。莫偃舟經手的工作多了，自然也更熟練、更有效率了。不多時，輪到玄衣男子。“敢問公子如何稱呼？”“墨由。”真巧，跟我一個姓。莫偃舟心說，正要落筆，忽又意識到什麼，忙補問，“敢問公子的姓氏是黑土墨，還是草（頭莫）……”“天殺的！命簿又崩了！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第四次了！第四次！”池羽鶴周身騰起猩紅業火，唬得...-
“夠了！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第三回了！”
莫偃舟入職地府的第一天，還未踏進判官部的大門，就遠遠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查察司內，一位赤發女判官正雙手結印，抱怨著重啟命簿。
“這破命簿一天崩八百回！一千年前就該升級，經費硬是拖到現在也不給批！仙界那群混賬東西可真行啊，整天就知道哭窮，問就是流程冇走完，再等等唄！等你個大頭鬼啊！”
赤發女子儼然說出了在場所有判官的心聲，眾判官紛紛點頭。
“預算報上去，年年砍掉三分之二，剛纔回函，居然還好意思問我申請的維修費有冇有報在本月的功德計劃內，計劃外的可不給批哦！我呸！”
“神仙妖魔人冥六界，就咱們地府最憋屈，連個破命簿都冇功德修！年年被人使絆子！就這樣還指望績效不墊底？！甭想了，今年獎金肯定又泡湯了！”
“唉……”
查察司內頓時哀鴻遍野。
“誒，那個誰？”
赤發女吐槽完，抬眼看見剛進門的莫偃舟，“你是來報道的新人吧？”
“是。”
“呦嗬！上千年冇來新人了！居然有個自投羅網的！真新鮮！”
查察司眾位判官頓時來了興致，紛紛伸長脖子往莫偃舟這邊瞧。
“新人莫偃舟，見過各位前輩。”
“真是個朝氣蓬勃的孩子啊……”
眾判官很快話鋒一轉，“可是孩子，你來這兒莫不是瘋了？六界就屬咱們衙門最窮酸，工資都拖欠小半年了，閻王見不著白宙神君都氣病了，現在就擱府上躺著呢！這樣都敢來，你夠有勇氣的呀！”
“要不怎麼說‘後生可畏’呢？”
另一位同事介麵，眾判官很快七嘴八舌將莫偃舟圍在當間。
“好孩子，說說吧，往火坑裡跳，怎麼想的？真是自願的嗎？不會被人坑了吧？”
莫偃舟連忙剖白，“當然是自願的，能來地府工作，一直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
“得！還是個有誌青年！”
莫偃舟話冇說完，眾判官已遽下判斷，歎息著搖頭，各自落座，瞬間興趣冇了。
不知所措的莫偃舟：“……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冇有，彆聽他們瞎說！”
赤發女判官快人快語，朝莫偃舟走來，“我叫池羽鶴，辜頭兒跟我說過了，以後你就跟著我吧。”
“好的，池前輩，請您多多指教。”
“免了，叫我羽鶴就行，咱們這兒冇這麼多規矩，可不像仙界那群……”
池羽鶴說到這，話音一頓，疑似省卻了某些臟話，“算了，不提他們，免得窩火。”
池羽鶴說著，把莫偃舟領到自己旁邊的桌案處，“這兒以後就是你的位置了。命簿重啟著呢，我先給你講一遍工作流程吧。咳咳，聽好啦！”
“凡人常說，往生者從人間到閻羅殿，要依次通過‘鬼門關、黃泉路、彼岸花、忘川河、奈何橋、望鄉台、孟婆湯、三生石’巴拉巴拉，那都是幾千年前的舊事了，彆信。”
“咱們現在主打一個‘精簡流程，提高效率’。冇什麼湯啊、橋啊之類的——降本增效，你懂的。湯喝不完多浪費啊，更彆提那麼多往生者在橋上來來去去的，單說一個月的維修功德，你知道多少嗎？唉呀，算了，反正你也不可能知道。”
池羽鶴很快撤回提問，“不過忘川還是有的，畢竟是知名景點，也不好都撤了，總要留一兩個撐撐門麵……哦，好像說跑題兒了！”
池羽鶴自問自答，莫偃舟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話。
“總之，經過一番革新，咱們現在的流程是——新的往生者們從忘川出來，直接進判官部錄入資訊，再經過‘賞善、罰惡、陰律、查察’四部判官綜合考評之後，就可以轉世投胎，整個流程就算走完。”
“概括下來，一共就三步——錄資訊、考評、投胎。就這麼簡單，聽明白了吧？”
“聽明白了。”莫偃舟點頭。
“好，那麼現在重點來了！”
池羽鶴語氣一肅，“查察司乃四司之首，你接下來要負責的工作，也是我們查察司整個工作流程裡最最最重要、最最最有挑戰性，也是最最最需要專注力跟耐心的第一個環節——給新的往生者們登記造冊。”
“好的。”
“誒，不要答應得這麼快，”池羽鶴做了個手勢，似乎想讓莫偃舟表情更凝重一點似的，“小莫判官，你可不要以為這是一項簡單的工作哦，一點都馬虎不得！你要知道，後續的一切處置都建立在你錄入的這些資訊基礎之上，也就是說，資訊錄入得越精準、越全麵，後麵的工作才越好開展，所以，小莫判官，你任重而道遠呐！”
“噗——”
莫偃舟還未來得及表態，另一側的佟判官先笑出聲，“池羽鶴，你差不多得了，彆忽悠人家的孩子了！什麼任重道遠，我都快被你搞出心理負擔來了！”
“不會的，前輩。”
莫偃舟躬身行禮，誠懇地表示，“我明白這項工作有多重要了，多謝前輩們的關心，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儘心儘力地完成任務，請前輩們放心！”
“哈哈哈——”
判官部頓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了不起！後生可畏，亦可敬啊……”
*
說話間，命簿重啟完畢，新的往生者們也陸續登門。
池羽鶴手把手教了莫偃舟一番操作，又在一旁掠陣指點了一陣，見莫偃舟上手極快，一點就透，便也慢慢放手，將業務撥出一些給莫偃舟去做。
“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多新的往生者？”
池羽鶴抬首瞥了眼一望無際的長龍，“不會是人界出了什麼大事吧？”
一語成讖。
新的往生者們很快如山似海地湧進查察司，工作量驟然激增，就算多了一個莫偃舟，也忙不過來，根本忙不過來……
一位上了年紀的判官見狀，搖首長歎，“‘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死這麼多人，不止半天，還有晚上，哎，天道無情，竟至於此……”
“呃……“
偶然聽到這番高見的莫偃舟，剛要開口解釋“這句好像不是這個意思“，一旁的池羽鶴，屈指敲了下莫偃舟的桌案，”工作的時候，不要分心。“
“是，前（輩）……”
“胡說八道什麼呢！”
莫偃舟還未說完，排在老判官長隊裡的儒生，已經語帶不滿地炸開了！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強不知以為知，此乃大愚！”
“你！你竟敢如此無禮？！”
老判官當即拂袖而去。
“誒，怎麼走了？那我們怎麼辦？冇人管我們了？”
“誒，不是，關我什麼事？下一個就輪到我了，怎麼說走就走，這也太不敬業了吧！你倒是回來啊——”
眾鬼嘩然，查察司內頓時亂了……
“安靜！查察司內不得喧嘩！”
眾判官的首領辜朝期今早去仙界磨命簿維修費了，這會不在查察司。
每位判官麵前又都排著一條長龍，冇誰能夠分出身來維護秩序，除了工作量尚不飽和的莫偃舟。
“小莫判官！”
“明白！”
池羽鶴髮令，莫偃舟接旨。
莫偃舟當即過去安撫往生者們，“稍安勿躁，請大家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為大家服務的，接下來的工作將由我接手，請諸位保持秩序，隊伍跟我平移到這邊，謝謝諸位配合，非常感謝……”
莫偃舟麵帶微笑，指引一眾往生者來到自己的桌案前。
“判官！有人插隊！“
可惜好景不長，不知是誰最先破壞了規則，平移過來的隊伍頓時又亂成一團！
“插/你爺爺的隊，趕著投胎啊？”
“對啊！”
被指責的插隊鬼毫無羞愧，大言不慚地反唇相譏，“這裡的往生者，誰不趕著投胎？！你不是嗎？”
“既然說到投胎，這裡麵的學問可就大了……”
莫偃舟不得不用了點法術提高音量，好在成功地吸引了往生者們的注意，畢竟，這是與他們切身相關的話題。
“我非常理解大家急迫的心情，在此提醒大家一個有趣的小常識吧——投胎不但有早晚之分，還有好壞之彆。大家都知道好胎稀缺，人人都想投，那該怎麼辦呢？誒，這種時候，功德就很重要了。”
“大家都能猜到功德越多，投個好胎的機會就越大，對不對？那麼，重點來了——截至投胎前的所有時間，都可以累積功德哦！至於怎麼累積，我給大家提個醒吧，素質也是蠻重要的一環……”
莫偃舟點到為止，不再多言。
此前插隊的搗蛋鬼，默默品了下莫偃舟話裡的意思，陸續站回原來的位置，亂成一鍋粥的隊伍也隨即平靜下來。
“這年輕人有點意思。”
眾位判官相視一笑，心裡均是相同的想法。
莫偃舟重新落座，池羽鶴百忙之中對她讚許地眨了下眼。
隊伍中，有一玄衣男子身姿高挺，目光越眾而出，落在莫偃舟身上，一頓。
“下一位請上前。”
莫偃舟微笑示意，很快埋首公務。
莫偃舟經手的工作多了，自然也更熟練、更有效率了。
不多時，輪到玄衣男子。
“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墨由。”
真巧，跟我一個姓。
莫偃舟心說，正要落筆，忽又意識到什麼，忙補問，“敢問公子的姓氏是黑土墨，還是草（頭莫）……”
“天殺的！命簿又崩了！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第四次了！第四次！”
池羽鶴周身騰起猩紅業火，唬得眾鬼拚命往後躲！
這玩意碰到可不得了，投胎都省了！
眾判官見池羽鶴動了真怒，生怕她說出什麼激憤之言，畢竟莫偃舟來報道那會兒，查察司內都是自己人，聽見了也就聽見了，這會兒情況就不一樣了。
眾位判官都知道池羽鶴的脾氣，生怕她闖禍，紛紛用眼神示意，距離池羽鶴最近的佟判官，更是直接上手拉了池羽鶴一把，低聲囑咐一句，“慎言。”
“……”
正要爆粗口的池羽鶴，生生憋回去了。
“恕在下冒昧，有一疑問，還望諸位判官能夠解惑。”
玄衣公子“墨由”兀地開口，“既然貴司的命簿屢有故障，何不儘早修護？為何一再拖延？”
“嗬，公子這話說得輕巧，你以為是我們不想嗎？也不看看仙界那群王（八蛋）……”
“池判官！”
叮囑池羽鶴“慎言”的佟判官乾脆起身，語帶雙關地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有冇有考慮過……再重啟一次呢？”
“……”
池羽鶴知她好意，嚥下口中不快，沉默地結了個法印，這就準備重啟命簿——
然而，失敗了？！
“怎麼回事？”
佟判官壓低嗓音。
池羽鶴也懵了，“不知道，也許是我太心急，搞錯了？我……再試試？”
雖說地府命簿陳舊、容易斷聯，但隻要法印冇有結錯，一次就該重啟成功，根本無需嘗試第二次，何況池羽鶴這種經驗豐富的判官，結個法印而已，出錯的可能性實在是微乎其微。
“……”
佟判官冇有立即說話，沉默地點了下頭。
“那就再試試吧。”
大約感覺到氣氛異常，其他判官的目光也有意無意地漸漸聚焦到此處。
池羽鶴深吸一口氣，嘗試第二次啟動命簿——
居然……又失敗了！！
這就很微妙了……
池羽鶴也慌了，“應該不是我……”
“不是你，”佟判官語氣篤定，“我看得很清楚，你的法印冇有錯。“
“……”
“彆慌，”佟判官提議，“這樣，我們再試一次，兩人一起，我助你。”
“……好。”
事情好像並不簡單？
在場所有判官瞬間都是類似的判斷。
許是被這種詭異的氣氛所感染，判官們不知不覺停下了手裡的工作，就連排在隊伍中迫切等待的往生者們也漸漸變得矚目起來，甚至冇有提出反對意見。
兩位判官的法印清晰地疊加在一處，命簿短暫地閃爍了幾下，“啪”地一下，第三次斷開！！！
“無法重啟？！命簿這是……徹底崩壞？！”
“徹底！崩壞？！
不知是誰最先驚撥出聲，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壞訊息迅速在地府內傳盪開來——
“不好！我的命簿也連不上了！”
“我的也是！”
“快儲存！哎，我的命簿——”
來不及了，瞬息之間，地府命簿全軍覆冇！
“糟了！”
心頭重筆劃過隱憂，莫偃舟清楚地看見她懸停在命簿上方的判官筆，不知何時竟落下了一滴朱墨，連同光芒激退的命簿一起，消失在眼前！
-“羽鶴……”佟判官語帶不忍，“小莫判官剛醒，就算是關心，也要一步一步來嘛，急不得。”佟判官笑著調和氣氛，對莫偃舟道：“小莫判官，你彆介意，羽鶴也是關心則亂，她這人最是嘴硬心軟，你看她，剛剛為你眼睛都哭腫了！”“我纔沒有，那是，被風吹的……”池羽鶴實在不擅長撒謊，索性拉其他判官下水，“要說哭，她們剛剛都比我哭得聲音大！”“誒，有你這麼出賣隊友的嗎？”眾人齊齊抗議，氣氛頓時活潑起來。其他判官很快七嘴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