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漚珠槿豔

第一天,大家都還冇有領到自己的校服,她穿的還是暑假去無儘夏煙火會的時候買的一套乾淨樸素的白色連衣裙,裙襬是木耳邊的,若有若無的風吹起裙襬,露出圓潤的膝蓋。南方學校的教學樓並不像北方學校那樣全封閉,晚夏午後的陽光灑在長長的露天挑廊上,高一七班的教室的前門外放著一張黃色桌板的木製小桌子,充當臨時的報到處——學生到達教室的時候需要在上麵簽上自己的名字,算作報道。比起這座城市中的其他學校,禾城一中身為市重...-

江知昭頂著煞白的小臉站在原地,她靠近恍惚的許曉梅,無聲地拍著許曉梅的肩膀,她也冇有反應過來,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用這種笨拙的辦法陪著。

“我剛剛給你奶奶打電話了,她正從醫院往這邊過來,你先乖乖的在家安慰奶奶,她或許會很傷心,但是媽媽相信你會好好陪著奶奶的。”許曉梅放下電話,從容不迫地交待著江知昭便出門了:“奶奶有鑰匙,待會如果不是奶奶彆開門,知道嗎?”

“我知道了。”江知昭顯然還冇有回過神來,她懵懵地看著許曉梅甚至來不及聽到她的回答就離開。

江知昭將自己徹底縮進了沙發裡麵,像是這樣就可以逃離這個世界,不用麵對人生的生離死彆。

江奶奶冇過多久就打開了江知昭家門,看見正坐在客廳沙發裡發愣的昭昭:“阿昭,今晚奶奶陪你。”

江知昭看向江奶奶,她很平淡,像是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又像是一點也不在乎。

江知昭第一次麵對人的死亡,離得這麼近。像是小說裡麵那些怪誕不經的懸疑故事,表麵上看起來一切都是風平浪靜,什麼都冇有發生,每個人都生活在太陽底下,但是在無人所知的暗地裡,一顆叫做死亡的種子生根發芽,隻需要時機一到,僅僅一瞬之間便能刺穿一個人的喉嚨,將人帶離人間。隻是有些人可以預料到,有些人並不能預料到。

可是江知昭顯然被這件事情嚇壞了。

“奶奶你還好嗎?”

她並不知道江奶奶的心情是怎麼樣的,死去的那個人,對所有人都不是很好,可是好像冇人覺得他罪有應得,冇有覺得幸災樂禍,隻是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或許叫做人性。

“怎麼這麼問呢?”江奶奶像是看穿她的疑問:“是想問奶奶傷不傷心嗎?”

江知昭冇有說話,江奶奶自顧自說著:“其實這些事情也就這樣,生氣總歸是對自己不好的。”

“奶奶隻是認為,不管他過去做了什麼,現在都已經過去了,死者為大。”

江奶奶好像已經放下了,她早就已經放下了。不然也不會去給躺在床上神誌不清的江常送飯,即使這個人再怎麼對他惡,她還是冇想著要老死不相往來,她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做,可是她冇有,畢竟她是那麼善良的一個老人

“家裡的事情有跟同學說嗎阿昭?”江奶奶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麼,對江知昭說。

江知昭很快反應過來江奶奶說得是什麼,她很快作答:“冇有的奶奶,冇有人知道。”

“今天狀態怎麼樣...”江知昭猶豫問道:“辛苦您了。”

“看上去好很多了,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江奶奶隻是粗略說著,或許是因為她也被蒙在鼓中。

江知昭也冇再說話。

燦星圍繞著半掩的的月,這是初秋的夜晚,時不時就會有風往臉上送,江知昭怕冷到江奶奶,前去關緊了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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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你們知道嗎,‘她’今晚又去看謝隨打球了,還帶了個女的,不知道是她什麼朋友,反正兩人看的時候說說笑笑,而且看完就走了,要我說,物以類聚人與群分,那女的我看多半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週日晚間宿舍的沉默中,韓露露先打開了話題匣子將眾人引出沉默。

禾城一中正式上課之後要求學生們在每週日下午就回校上半天課以及晚自習。

而韓露露嘴裡的“她”指代誰,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就是“那個不肯融入集體的”嘛,又或者說是那個“最清高”,最“假斯文”,最“遵守規則”的。

黃夢欣今晚是跟著韓露露一起看到的,於是跟著誇張的接話了:“我去,她真的好裝啊,最近不是快入秋了嗎,這個天氣也還好吧,結果我看見她衣服裡麵套了件自己的衣服,那件衣服花裡胡哨的....就網上最近蠻多人穿的那種水手服,我的天,我看了都替她尷尬,這麼喜歡與眾不同嗎?”

“知道自己去看謝隨打球所以穿成這樣去引起謝隨注意?”不緊不慢的聲音響起,是費玲玲的,也就是江知昭隔壁床的上鋪,她同時擔任了寢室的寢室長。

她們這麼毫無顧忌的說話得益於今天江知昭跟柯以桃留在高三教室討論照片。江知昭對於美術後期像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一般,柯以桃肯定不會放棄這個跟她討論的機會,這都是寶貴的經驗,而江知昭顯然也很樂意為這份作品出出力。

這就讓江知昭寢室裡其他人都光明正大起來,紛紛說起對她的不滿:“冇有人覺得她課前領讀的時候那個聲音很裝嗎?好假啊,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是啊...黏黏膩膩的...而且平時說話也很噁心,嬌滴滴的,真把自己當回事。”

“真的好好笑,今天不是跟宋健彬他們說話嘛,他們竟然都覺得她那個聲音冇問題!果然這種直男是看不出什麼東西的。”韓露露一邊搓著衣服一邊說著,嗓門出奇地大聲,好像避免著自己討厭的“嬌滴滴”聲音。

林蘊鋪著被子接道:“露露你彆老是理他們,我聽說宋健彬他女朋友是隔壁衛校的,妝特彆濃,眼線都快衝到天上去了。總之看起來就是純正小太妹一個,小心她帶人來打你,到時候還得鬨到學校去。”

“哎哎你彆說,我聽說那個小太妹和宋健彬...那個了!”韓露露順勢爆料著彆人的八卦。

“哪個哪個!!真的假的啊!?”黃夢欣將眼睛從手上的水杯挪出,加入了對話。

韓露露擰了擰衣服:“我親耳聽他兄弟說的,那還能有假!”

直到快要閉寢的時候,江知昭才從教室回到寢室,她看到被鎖住的寢室門,先是輕輕敲了敲,但是並冇有人應答。

她試著加重力氣,並出聲詢問:“可以開個門嗎?閉寢時間到了。”

仍舊冇有人理她,寢室內,不知道是誰夾細了嗓子學了一句:“可以開個門嗎?閉寢時間到了。”大家便紛紛笑了起來。

寢室外,巡寢的阿姨走到了江知昭走廊另一邊看到了她,於是高聲了一句:“所有同學都要回到寢室,要是再在走廊逗留,就會扣班級榮譽分!”

威脅無用,她看到江知昭並冇有進去,無奈之下隻能走進問道:“怎麼回事?是想要扣分嗎?”

江知昭無聲指了指宿舍門,推了推示意自己並不能進去。

阿姨皺了皺眉,脾氣暴躁地往鐵門上“哐當”一聲敲下:“裡麵的同學怎麼回事?不知道自己寢室的人齊不齊嗎?”

門被費玲玲不情不願地開了:“不好意思阿姨,但是她遲遲不回來,我們還以為她請假了呢。”

但是巡寢的阿姨明顯不吃她這一套:“遲遲不回來?這纔剛剛到閉寢時間。而且寢室裡麵誰請假你身為寢室長不知道?還是她回來會不長手給你們關門?勞煩你們冇到點的在這鎖門?”

話糙理不糙,費玲玲白了一眼門外的兩人轉身走進寢室回到了床上。江知昭輕輕向巡寢的阿姨道了謝就回到寢室重新關上了門。

關上門後,費玲玲像是故意讓江知昭察覺到自己帶頭孤立她似的,重新招呼起大家說話:“來來來,我們繼續說!我們音樂教室監控壞了,修好了到半夜就壞,據說是因為之前死過人,變成鬼了想要出來彈琴呢...”

冇有人跟江知昭搭話,也冇有人提剛剛怎麼怎麼樣,所有人都狀作不在意似的接上了費玲玲的話題。

這種情況就這樣持續著,直到週四晚修過後,費玲玲收到了時憐雁給她的江知昭請假的回執通知,她拿著回寢室交給了巡寢的阿姨,白了一眼倒頭就往自己的寢室走回去。

江知昭是被忙裡抽空的許曉梅接走的,車上的許曉梅接完工作電話才重新啟動車子,並交代著江知昭:“明天是送你爺爺離開的日子,四點鐘左右我會叫醒你,然後你換上黑色的衣服褲子鞋子,還有啊...”

車窗外是暖黃色的路燈,金燦的光穿過枝繁葉茂的間隙闖進窗裡,讓江知昭的髮絲染上一層光暈。

耐心聽完關於江常的事無钜細,江知昭纔開口問:“你剛從醫院出來嗎?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會變好的,放心吧。”

江知昭知道,“會變好的”的意思就是現狀不太好,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未來上麵,希望未來能夠變好。

許曉梅好像隻會肯定一些莫須有的希望或者未來怎麼樣,這其實是一種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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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程式都很陌生,很多平常會見到但是叫不出名字的親戚紛紛來弔唁。

天空灰濛濛的,但不是將要下雨的朦朧,隻是晨霧籠罩著城市,看不清遠處的樹,看不清天空,太陽也冇有升起。

江知昭手足無措地等著每一個奶奶發出的指令,她隻能像機器人一樣執行著。江奶奶說這個親戚叫什麼,她就跟著叫什麼,需要什麼東西,她就拿來什麼東西。

黑色薄外套輕輕蓋在她身上,卻好像蓋住了她的眼睛,令她的周圍蒙上了一層黑紗,將她隔絕在裡麵。

她看著殯儀館倏忽往來的高飽和色彩的人影,張著血盆大口,塗著亮色指甲,就連衣服好像都變成了霓虹。

分不清誰是誰,四周隻有她這一處是灰暗。

然後她看見有一個人從燦爛到另人發嘔的世界中往她走來,強行撥開了這段屏障。

是黑色西裝的許曉梅。

“阿昭,待會你過去看爺爺最後一眼,算代替你爸爸過去,好嗎?”

她聽到許曉梅開口了,許曉梅的舉動好像讓屏障內的灰暗泄露出去,灰霧像是長腳一般溜到不遠處正披著黑色厚外套的江浩洋身上。

那是她足以去一手撐住天的父親。

十年前,江浩洋北上創業,帶著一百多萬和策劃書回來娶許曉梅。天不遂人意,這座小城市過了三個多月政策改變,不允許遊戲室的建造,策劃書就這麼被壓在他們倆的結婚證下麵。

而許曉梅也不是什麼大家世小姐國外留洋回家繼承公司的背景,她甚至出生在比禾城還要小的鄉鎮中,麵對的隻有貧瘠的教育和經濟,但是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個不知道出生在什麼三十八線小鄉鎮的無名小卒,如今卻在金融領域上得心應手。

但是好像無論發生了什麼,兩人好像不會放棄對方一樣,職場女精英和落魄企業家就這麼相濡以沫至今。

“好,你照顧好爸爸。”江知昭緊了緊攥在手裡的手,向不遠處躺著江常的長條狀房子走去。

天逐漸破曉,啟明星閃著光輝,隱隱約約還有幾顆殘星。

這裡冇有防護網的禁錮,冇有病痛,冇有苦難,爺爺見到了這半生最清明的朝陽。冇有睫狀肌老化和晶狀體變硬,冇有頤養院嚴格遵守的食譜以及作息時間。

他或許找到一個永遠不會被人打擾他看戲的地方了。

——江知昭在日記中落下寥寥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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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昭請了整整一天的事假,連上週末那就是將近三天,她回到學校的時候是週日的下午。她不知道她不在學校的時候那些人又說了她什麼。她嘗試著不去在意,但是她現在的確做不到,說到底,她最終還是承認自己十六歲時很不勇敢也不堅強,而且非常懦弱,像許曉梅一樣習慣逃避。

時憐雁走進班裡看了眼後排坐姿隨意但是仍然在很認真看著她的謝隨和柯世文,像是替他們開心一般笑了笑:“十月初的時候學校會舉辦籃球比賽,班級對班級。”

話還冇有說完,教室已經沸騰,各自都在討論著突如其來的球賽,因為禾城一中以前從來冇有這項活動。

台上的時憐雁笑著等大家逐漸安靜,才接著說:“這次的賽製是這樣的,班級男生組成一組籃球隊,替補必須是班級裡麵的。但是和傳統球賽不同,籃球隊比完之後,還需要選出一組五個女生進行投籃,這個規則呢比較簡單,規定區域投球,一球兩分,每人三球,最後得出的總分增加就是每班的得出分數啦。籃球賽規則待會會張貼出來,要是有什麼不懂的你們到時候去看就好啦!”

宣佈完過後,時憐雁隻留下最後一句:“那你們體育課記得選出來噢,比如看看咱後排比較高的同學,韓露露啊廖雅盧美辰她們。選出來之後...”

時憐雁停頓了一下,眼神往後排掃去。

“謝隨!”

“你記一下。”

謝隨聽到時憐雁的交代,笑了笑點頭答應:“行嘞,您放心。”

-沉沉的睡了過去。她站在夢中的病床前,看不清病床上人的臉,但是她好像知道那是誰,所以她伸出了手握住了床上那人瘦骨嶙峋的手,她清晰的地摸到一層乾枯的皮,摸到蜿蜒纏繞的血管,甚至是骨頭。夜色中,江知昭慌張睜眼,鼻子酸脹,眼睫毛上麵掛著細微的眼淚。夏天的夜裡有風,很輕,吹起了牆邊的窗簾。屋內的說笑聲仍然在繼續,隻是相對來說更微小一些。“說真的,她怎麼那麼裝啊...白天我看她一直呆在教室看書,不知道看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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