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幾嗓子,堵住了孔氏的話。方公慶是她的長孫,曹氏自然也盼他能攀上妹夫去京城讀書。且看紀家便知讀書的好處有多少了……但家裡如今的光景,彆說讀書了,下個月的嚼用都不知還夠不夠……曹氏暗自咬牙,勉強勾起一抹笑容,幫著方淮說話:“小妹既已回來,又如何回去?紀家怕是和離書都寫了。”孔氏見方淮點頭怒氣沖天,恨不得立時去京城找紀母理論,嘴裡不住謾罵。“爛了舌頭的混賬婆子!咱方家不知幫襯了他家多少,單說他那幼弟就...-
方淮望著牙婆,滿臉認真。
“少說五兩。”牙婆張開一隻手,語氣感慨,“謝公子說不準會順手給賞銀。”
“他不是……”
牙婆點頭,她掀開車簾,見離謝府隔一條街,又放下簾子道:“人是□□,但出手也確是大方,他頭回去滿春閣,為湘芬姑娘豪擲近百兩銀!”
方淮垂眸暗暗思量,大概清楚謝府的家底了。
車內的廚娘又喜又愁,喜的是在謝府做活能拿多多的月例,愁的是謝家公子這個大色胚。
馬車緩緩停下,牙婆率先下車,她見其中兩個廚娘磨磨蹭蹭,不耐道:“不願進謝府的,在這兒等我出來!其餘的趕緊下來!”
方淮頭一個下車,她對牙婆直言:“與謝府簽的是一年吧?”
“你想賣身,他家還不見得樂意!”牙婆又對幾人囑咐,“謝老爺與謝夫人看重的是手藝,隻要不作妖蛾子,便能留下。”
幾人隨著丫鬟進謝府,方淮垂目行走,默默聽著身旁偶有的驚歎聲。
走了片刻才至上房花廳,立在門口的丫鬟見到幾人,打起簾籠朝裡道:“夫人,牙婆來了。”
方淮剛邁進花廳,便感到一陣撲麵而來的暖意。
她匆匆垂頭行禮,隻瞥到謝夫人嚴氏髮髻上簪著的累絲金釵。
嚴氏細細打量幾位廚娘,剔去一位冇入她眼的廚娘。
“婢子喚黃沙,幾位娘子請隨婢子往這邊走。”
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入方淮耳中。
方淮不禁抬眸望了一眼,麵前是一位身著豆綠短襖,下麵月白褶襇裙的妙齡丫鬟。
她麵容姣好,笑吟吟的上前領她們往灶房走。
行走間,其髮髻間的珠釵瑩瑩泛光,下身月白綢緞似流水一般流淌。
方淮感慨謝府富裕的同時,打定主意要留下。
她方纔掃了一圈,多數廚娘打算做大葷。
方淮思量片刻,決定做一道爽口小菜。
她將萵苣清洗乾淨,去葉、皮,切成易入口的長段。
再將其放入沸水煮熟,撈出過涼水。
方淮垂眸,默默調著師父教她的祕製料汁。
今歲終於能去方家屯看望師父了……
方淮在方家行三,上有大姐與二哥,下有四弟與五弟。
若非師父認定,習得這門手藝,她也不會有底氣離開紀家,回萃州……
她極為感激師父。
師父無子女,她便將師父當做親孃;師父常腰痛,她便向人求教推拿;師父喜食糖,她便試做甜食菜肴……
況且她年歲愈大,愈發知曉會一門手藝對自己有多重要。
但奈何子欲養而親不待。
師父在她定親前,便因病去世了。
方淮嫁進紀家時常會想,若師父還在,她會嫁給紀辰嗎?
她將料汁倒進,緩緩拌著萵苣,使其充分浸透料汁。
待這盤萵苣透亮青翠,散發出淡淡清香,這道脆琅玕便成了。
方淮環顧四周,見已有廚娘離開,便端著脆琅玕出了灶房。
掀起簾籠,撲鼻而來的肉味,讓方淮微微蹙眉,她聞到了羊肉的膻氣。
羊肉的腥膻味需用到陳醋、白芷、乾薑……
嚴氏呷茶,餘光瞟到一抹鮮綠,心裡鬆了口氣。
她放下茶杯,淡笑道:“總算來了一道翠色,端來讓我嚐嚐。”
方淮遞過菜肴,靜靜地走到兩位廚娘身旁,垂首站立。
色澤清爽的脆琅玕,將嚴氏從油膩膩的大葷中解救。
白素瓷盤襯得上麵萵苣愈發青翠欲滴,嚴氏見之胃口大開。
她接連下筷,一盤萵苣幾下便冇了蹤影。
她心滿意足地漱口飲茶,望著方淮,讚許道:“娘子好手藝,萵苣竟也能做得如此鮮美。”
方淮行禮謙虛回話。
待所有廚娘都已呈上菜肴,嚴氏環視一圈,與黃沙低語。
方淮緊張地捏住香囊,垂頭默背師父教她的祕製醬汁。
“請方娘子與孫娘子隨婢子一同前往小廚房。”
黃沙又引著她們兩人出門。
方淮悄悄瞥孫娘子,恰巧與之對視。
是她……她似是做了道清炒藕片。
“夫人讓兩位比試,任何菜肴均可,不過婢子需用到沙鐘,您二位有約莫二刻鐘的功夫。”
黃沙說罷,便從袖中掏出一個沙鐘,翻轉放製桌上。
孫娘子隨即奔向水盆,她掃了一眼,用力抓住條花鱸。
方淮冇有輕舉妄動,而是在原地沉思。
她方纔回話時,察覺到嚴氏的眉心有道深深的褶皺,隻有時常皺眉的人纔會如此……
也許做一道甜食,更能博得她的喜愛。
方淮在籃子裡挑了幾塊地瓜,搓洗、削皮、切塊。
待一切備好,她匆匆瞥了眼沙鐘。
還有一刻鐘功夫,夠了……
旁邊的張娘子,將將把魚放到蒸籠上。
她倒水時,狀似無意地瞟方淮,見她正在炸地瓜,鬆了口氣。
張娘子原本心虛的內心立時生出萬分自信,再不去刻意留心方淮。
她抿口水,悠閒的坐在馬紮上,靜待自己的清蒸花鱸。
這回隻她們兩人,素食如何比得過葷食?
畢竟鮮美的花鱸魚,豈是油膩膩的地瓜能勝過的?
“兩位娘子,二刻已至。”
黃沙收起沙鐘,帶著兩人回到花廳。
孫娘子搶先一步,率先給黃沙遞菜品。
黃沙順勢呈上,俯身為嚴氏介紹菜肴。
“這是孫娘子所做的清蒸花鱸魚。”
湯濃魚鮮,微微撥開魚皮,鮮嫩乳白的魚肉映入眼簾。
輕輕一夾,竟不能完整夾出一塊魚肉。
嚴氏略微嚐了一口,頷首不語。
“此為拔絲地瓜,為方娘子所做。”
嚴氏鼻尖傳來一絲清甜,她起了興致,目光投向麵前拔絲地瓜,金燦燦的地瓜泛著亮光。
她坐直身子,夾住一塊地瓜放至瓷碗中。
“咦?”
這東西竟似蓮藕一般藕斷絲連!
嚴氏訝然,她好奇道:“這是地瓜?我未曾見過此等做法。”
方淮垂首回話:“正是,此道菜為我翻書所學。”
“哦?”嚴氏聞言興致更濃,她新奇道,“你識字?”
“略知一二。”
嚴氏微微點頭,將地瓜放入口中。
她咬開脆生生的外殼,又是全然不同的感覺,香甜綿密的口感充盈在唇齒之間,嘴唇輕輕一抿,內裡沙沙綿綿,似蜜一般的甜。
嚴氏回味著地瓜帶來的脆甜,一口接一口地吃著。
方淮見狀,捏緊香囊的手漸漸鬆開,她徐徐吐出一口濁氣。
“踏踏踏——”
急躁又短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謝易呢!”
一道蘊含著盛怒的低沉男聲,隨著推門一同傳入屋內。
謝衡環顧四周,發覺有兩個從未見過的麵孔立在桌前,眉頭緊蹙。
他偏頭見桌上擺著兩碟瓷盤,又看嚴氏正持筷望他,心裡頓時明瞭。
謝衡平複著心中的怒氣,肅聲問:“他人呢?”
嚴氏心裡長歎,麵上柔聲道:“找他作甚麼?我冇見到他。”
她拉著謝衡坐下,轉而又道:“你先嚐嘗這兩位廚孃的手藝,過會兒便要定廚娘。”
謝衡冇心思在這兒浪費功夫,他甩開嚴氏手,不耐道:“你做主便是!”
“可彆——”嚴氏故作不悅道,“咱家就你最挑,若是不合你口味——”
“行了行了,”謝衡打斷她的話,隨意嚐了一口,隨口道:“花鱸魚不錯。”
孫娘子頓時喜笑顏開,恨不得在此歡呼雀躍,她嘴巴咧到耳後根,牙床子上的韭菜顯眼無比。
方淮心裡一緊,雙手攥緊香囊,隻等嚴氏下通牒。
嚴氏蹙眉,望了眼謝衡,輕輕歎息。
“如此,也罷……”
她扭頭對身後丫鬟道:“去匣子裡拿支——就那支南洋海珠吧。”
方淮抿唇,知曉自己冇法留在謝府了。
一小廝忽地出現,俯身對謝衡耳語一番。
嚴氏見兩人匆匆離去,眉目間儘是擔憂。
她不由得擰眉,領著丫鬟跟其身後。
“你還不走?在這兒做甚麼?”孫娘子開口趕方淮,“我若是你,早早地走了,興許還來得及下一家做廚娘!”
方淮抬眸望她,低聲問:“萃州城裡,還有哪幾家與謝府一般富?”
孫娘子一愣,放聲嘲笑道:“你真該撒泡尿照照!真以為自己是南山樓廚子?謝府是我們趕巧,恰逢廚子離府,不然哪裡還會碰到恁好的事!”
方淮雙手不自覺地捏緊香囊,再不肯出聲。
她也不知自己在這兒等甚麼,但她知曉謝府給的月例極高,更曉得爹的傷勢頗重,自己急需銀子。
也許,自己可以求夫人再比試一次……
魚可以做紅燒魚、鬆鼠桂魚、鯽魚豆腐湯……
方淮內心忐忑不安,臉上微白,不再理會孫娘子的惡言惡語。
“沙沙沙——”
孫娘子見黃沙疾步走來,喜上眉梢,先一步問:“黃沙妹妹,不知短契何時能簽?”
方淮到嘴邊的懇求,被孫娘子一句話堵住。
她合上張著的嘴,望著胸有成竹的孫娘子,又瞥向笑意吟吟的黃沙。
方淮抿唇垂首,而後直直望向黃沙,開口剛要說話——
黃沙舒出一口氣,扭頭對孫娘子道:“夫人讓婢子送您出府。”
她語氣中含著絲歉意,而後拿出一個香囊,道:“夫人見您勞累半日,特特賞的。”
孫娘子不可置信,她瞪大雙眼,驚道:“可、可老爺不是更中意——”
“婢子隻傳達夫人所言,”黃沙笑意淡下,直言,“請孫娘子隨婢子走吧。”
她見孫娘子執意不走,便叫了牙婆來。
牙婆對著黃沙連連道歉,連拉帶拽地將孫娘子帶走了。
在一旁目睹全程的方淮,滿臉茫然。
黃沙麵色平靜,對她含笑道:“方娘子,隨婢子走吧。”
“黃沙姐姐……短契何時能簽?”
冇在短契上簽下自己名字,她便冇法安心……
“方娘子彆急,待夫人回來自會安排。”
方淮垂頭囁嚅,見她動身,隻能快步跟上。
兩人穿過抄手遊廊,經過灶房,來到一處偏僻安靜的院子。
金沙撥了撥手上的鑰匙,開鎖推門而入,她含笑道:“娘子,這裡便是你的居所,若無要事,萬不可隨意走動。”
方淮點頭,也不往院裡看,隻問她:“不知夫人幾時用夕食?有幾人用餐?有何忌口?”
金沙微微頷首,語氣裡帶了絲暖意:“今日老爺、夫人、少爺一同用夕食,酉時正點用食,夫人厭豕肉,老爺厭芫荽,少爺那兒需常備降火湯……”
方淮在心裡默唸,一一記下。
金沙見她神情認真嚴肅,忍俊不禁,柔聲道:“娘子若是有甚麼記不住的,可來尋婢子,先帶你走一圈認路吧。”
俄頃,金沙忽而讓方淮在此等她,她要回屋換件衣裳。
方淮默默走至她所說的亭子裡坐著。
“少爺,婢子想貼身伺候您,您——就疼疼奴吧~”
一道嬌媚的女聲隱隱傳來。
“你是新來的?過來我瞧瞧……”
隨即一道清潤又富有磁性的男聲清晰入耳。
難不成是謝家少爺?
方淮臉色驟變,慌亂間蹲下身,靠在涼亭坐凳邊。
然而聲音愈發清楚,她神情愈發驚惶。
她扶著石凳沉思,一咬牙,矮身快步往涼亭外走去。
-若是你,早早地走了,興許還來得及下一家做廚娘!”方淮抬眸望她,低聲問:“萃州城裡,還有哪幾家與謝府一般富?”孫娘子一愣,放聲嘲笑道:“你真該撒泡尿照照!真以為自己是南山樓廚子?謝府是我們趕巧,恰逢廚子離府,不然哪裡還會碰到恁好的事!”方淮雙手不自覺地捏緊香囊,再不肯出聲。她也不知自己在這兒等甚麼,但她知曉謝府給的月例極高,更曉得爹的傷勢頗重,自己急需銀子。也許,自己可以求夫人再比試一次……魚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