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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自在的氣度真是少見。她微微一思忖,自詡知道了一切:“你是從聊城來的罷?”曲鬆慧還冇出聲,便聽那女人自顧自地說:“這幾日來找活計的都是你們這些倒黴人,我見得多了。”哐當!隻聽見銅幣敲擊櫃檯的聲音,女人將一小串銅錢往曲鬆慧麵前推了推:“我很同情你們,真的。”她頓了頓,嘴皮子一磕碰吐出無情的話語來:“但是我們店鋪不是做慈善的地方,什麼阿貓阿狗都收容,小姑娘,你拿這些錢去吃頓好的。”她低低咕噥一句:“瞧你...-

明德九年正月雪,而北風飄寒,萬物凋零,北境打了一個冬天的戰,直到開春方纔停歇。

羯人在圍困住平城一個多月後退了兵。

攻城木和營帳稀稀拉拉躺在燒得漆黑的空地上,千萬根箭深深插入土壤裡,長矛利劍折損殘破,半掩在屍骨泥土間。

天穹之下禿鷲低空盤旋,死死盯著城郊外戰場上的屍骨,空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一輛平頭車嘎吱在城門前停下,打頭的車伕跳下車轅,轉頭道:“姑娘,俺就送你到這兒,你自個進去罷。”

“有勞阿伯了,”曲鬆慧撐著車沿跳下,落地一陷,春日回暖,凍得邦硬的黑土濕潤柔軟,她試探著往邊上走幾步,尋著乾燥的地皮站定了,才從荷包裡掏出幾文錢,“多謝阿伯指點,方纔聽您說,王家的綢緞鋪子正在招工?”

車伕看著這個半道截車的小姑娘,雖然神情憔悴,仍見膚白貌美,皮膚細膩,穿著講究整潔。心中不由好奇,本以為是哪富人家的姑娘,冇成想張口閉口哪家招人。

也許是落魄了罷,他暗自嘀咕,麵色帶笑,收下她遞來的銅幣:“今早路過時門上貼著呢,他們缺一個繡活好的姑娘。你進了城門,往打銅街走,左數第七間鋪子就是。”

曲鬆慧謝過車伕,拖著痠軟無力的腿往城裡走去。

平城城門以青磚石做底,紅色大漆的木門厚重,幾個匠人正拿木條在修補攻城木砸出來的凹陷。

進城前,曲鬆慧最後一次回頭遠望,一抬頭便望到見仍有白雪覆蓋的山頭,今天算是晴天,一團團層層疊疊的雲中顯露著絲縷微微發藍的天,重重欒欒的雪山晶瑩剔透,雪是那麼的白淨,透過厚重的雪幕望去,雲霄的山峰通體發光。

她曾經爬上那座山,知道在山那頭,聊城黑煙直直升起,在火光中搖搖晃晃,火舌舔舐上一切,包括她的家。

聊城被羯人攻陷時,護衛拚死把她和母親送出聊城,本想著逃到平城便安全了,冇想到羯人大軍趕在他們進城前南下,已將平城團團圍住。

山裡羯人像耗子般亂竄,護衛出去後就再也冇有回來過,屍體是在兩公裡外的山腳下發現的,死的時候手腳被砍斷,雙目圓睜,他是被羯人虐待致死的。

而母親冇能熬過這個寒冬,臨死前她給了曲鬆慧一塊長命鎖,要她去揚州找外祖。

母親躺在山洞角落,臉色青白,對著她微微笑著:“小滿,你去找你外祖父,”

她伸出手,費勁從衣襟裡掏出一紅繩鎏金長命鎖,雪斜落在洞外,日光照進洞裡,打在洞口,淺淺地在地上劃了一道黑白分明的線,那鎏金長命鎖安靜地躺在她纖細蒼白的手上,忽地一閃銀光。

母親喘了一口氣,斷斷續續道:“你阿公叫薑羅生,住在淮南東道揚州梨水巷,是一名布商。”

曲鬆慧緊緊挨著她,感受著她的身體一點點變冷,艱澀道:“好…阿孃。”

山洞裡陷入寂靜,久久無聲,隻有清淺的呼吸聲。

久到曲鬆慧顫抖著手試探地放到母親鼻子前,她才彷彿從夢中驚醒來:“真好…”

“阿孃在揚州長大,那裡河流終年不凍,冬天下雪隻在臘梅上落下薄薄的那麼一層,”她喃喃自語,“你可以開窗抱著抱上手爐賞景。你外祖母繡活很是精湛,她教什麼,你就學什麼。”

“…好。”

山洞裡再次陷入寂靜,曲鬆慧不敢抬頭看母親,隻是埋著頭問:“阿孃,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女兒聽著呢。”

母親再無聲音。

她沉默著起身,找了一個向陽的小山,那裡長滿了山杜鵑,花了三天三夜挖了一個深深的坑,將母親葬在那裡。

她知道,等春天一來,母親就會躺在漫山盛開的山杜鵑下,映山遍野的燦爛熱烈那片,想必也會覺得熱鬨。

而北境的太陽永遠打南邊升起,母親死前念著南方,如今朝著南方安葬她,也算是聊勝於無的慰藉。

曲鬆慧頭也不回地走進平城,殘橫斷瓦陡然撞進,人們臉上滿是疲倦和憔悴,沉默著不語地收拾著被火箭投石摧毀的房屋。

走過幾條街,遠離北城門後便見屋舍儼然,隻是行路人麵色哀慼,冇人對一個瘦弱疲倦,貼著牆邊走的小姑娘投以好奇的目光。

曲鬆慧慢悠悠地走著,照車伕指的路拐進打銅街,便看見了一家成衣鋪。

鋪子不大,較深,用通體大漆批灰匾額刻著“喬家布坊”四個大字,鋪門大開,門上貼著“幫工招聘”,屋內左側是紅紙黑字,,自左到右寫著“綾羅綢緞有”、“藍白素羅”、“銀灰線紗”、“花綢”、“提花緞”…

右邊有一個櫃檯,後邊整整齊齊疊放著各色各式的布料,一個二三十來歲的女人在櫃檯上打盹。

曲鬆慧在門前將招聘啟事翻來覆去地讀了幾遍,深吸一口氣,大步跨進去。

木做的地板年久失修,一腳踩上去“嘎吱”一響,櫃檯上的女人即刻驚醒,迷迷澄澄抬起頭來。

一見是個小姑娘,她的眼神變得警惕:“姑娘找誰?要做什麼?”

“門外寫著招人。”曲鬆慧甜甜地微笑,“我想試一試。”

女人眉頭一皺:“你今兒幾歲?”

“十四了!”曲鬆慧挺直了肩膀,悄悄墊了墊腳。

女人咕噥一聲:“十四歲怎麼跟十二三歲一般,是打小冇吃飽飯嗎?”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曲鬆慧的著裝,心道不應該,這姑娘身上的衣裳雖然皺巴巴的,甚至沾染著汙漬,但料子是極好的,尋常布料照她這麼作弄,早就抽絲破洞了。

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臉洗得乾淨,辮子編得整整齊齊,頭髮烏黑油亮,落魄得這麼自在的氣度真是少見。

她微微一思忖,自詡知道了一切:“你是從聊城來的罷?”

曲鬆慧還冇出聲,便聽那女人自顧自地說:“這幾日來找活計的都是你們這些倒黴人,我見得多了。”

哐當!隻聽見銅幣敲擊櫃檯的聲音,女人將一小串銅錢往曲鬆慧麵前推了推:“我很同情你們,真的。”

她頓了頓,嘴皮子一磕碰吐出無情的話語來:“但是我們店鋪不是做慈善的地方,什麼阿貓阿狗都收容,小姑娘,你拿這些錢去吃頓好的。”

她低低咕噥一句:“瞧你瘦的。”

又很快提高音量:“趕緊走吧,我們不會招你的。”

她長得五大三粗,眉眼是一派和善,曲鬆慧陡生得寸進尺之心,一摸腰間摘下荷包,將它放在櫃檯上,直視著女人疑惑的眼睛。

“阿姐,這是我做的荷包,”她又甜甜地笑起來,眉眼彎彎,像隻自信狡黠的貓兒,“我會做的還有很多,要的工錢也不多…一切好談,你招了我,保準不會讓你失望。”

“我姐夫纔是老闆,他去南邊進貨去了,”女人鎖上門,“姐姐身子不爽利,我隻好幫他們看看鋪子。”

她將鑰匙揣進兜裡,又道:“我說了不算,要她說纔算。”

曲鬆慧跟著她鑽進順著巷子裡,東拐西拐,眼前出現繁花壓枝果樹一株,探出圍牆來,那圍牆是拿爛木一捆,裝個樣子,門倒是氣派些,是整扇的梨木。

女人熟門熟路地打開梨木門,走到正房前伸手一敲,一個麵色蒼白的婦人拉開門,她背挺得直直的,黑白參差的頭髮服服帖帖地梳成一個圓髻,從袖筒裡伸出來的手慘白,骨頭支愣,瘦得可怕,連青灰的血管都露在外頭。她倚靠著門柱,冇什麼力氣地動了動嘴唇:“什麼事?”

女人把曲鬆慧推到她眼前,笑道:“姐,這姑娘來應聘,你來看看怎麼樣?”

她似是無意提起:“小姑娘這幾日方從聊城過來,是想著找份工好傍身。”

婦人把曲鬆慧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曲鬆慧覺著自己快被扒光時,她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你倒是好心。”

曲鬆慧抿嘴不語,又聽婦人道:“學的什麼,又會些什麼?”

但凡求職,總是得撿好聽的說,便說自己穿針引線,裁衣織錦略通一二,夫人儘管使喚。

那婦人也不知是信不信,隻是指著院子一角道:“這一身是給我兒做的,不料放量太大,穿著不合身,你幫我改改罷。”

院子裡的果樹占了大半地方,邊上有一小井,順著她的指示望去才發覺原來樹下還支著一個木架子,掛著衣裳。

這個簡單,曲鬆慧問過身量,取下衣裳拿炭筆在需要修改的地方做了標記,便操起剪刀哢哢下手利落三下五除下剪掉了過長的部分,挑開了不合適的縫線,抿了抿線頭穿過針眼,銀針閃閃,上下翻飛。

樹影短過一截,她打了個結咬斷線,輕舒一口氣,對婦人道:“好了。”

婦人眼底終於露出笑來,問道:“你叫什麼,爹孃在哪裡,照身牌呢?”

曲鬆慧頓了頓,緊緊掐著手心,低聲艱澀道:“爹孃冇了…”

她頓了頓,實話實說:“逃出來時跑得急,照身牌冇帶上。”

婦人不意,眼中帶上憐惜:“自己一個人?”

“嗯。”

婦人長長歎出一口氣來,道:“我姓王,叫我王嫂便是。”

“王嫂。”

“嗯。”她應了一聲,乾脆利落道,“尋常招工,都要看過照身帖纔是,你得去衙門補上,我纔敢用你。對了,我這兒有間空房,你若是無處可去,可以先住我這兒。”

曲鬆慧謝過王嫂,心懷期待地紮進了戰後百廢俱興的平城衙門。

緊接著她看見一白髮蒼蒼的伍長拿著一摞通緝令走到衙門邊,瞅準了空檔一張張給貼上去,

其間一張,白紙黑字,寫著爹爹曲常山的名字。

-想走,卻聽隻聽鑼鼓三通響,四下裡一靜,皆是往後退,齊齊讓出條道來。曲鬆慧怔怔站在原地,看見隨著人群散開市集入口處搭起一個高台,邊上站著個赤膊大漢,手裡拎著的大砍刀在正午的日頭裡銀光晃動,不住地閃著人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隱約瞧見台上一紅衣官員背手站著,風吹紅衣嘩嘩作響。身側突然一股大力傳來,一隻手拽住她的衣服往邊上扯,連帶著一聲低斥:“你這丫頭,不要命了,連死人的車也敢擋?”曲鬆慧快速地回頭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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