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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進城前,曲鬆慧最後一次回頭遠望,一抬頭便望到見仍有白雪覆蓋的山頭,今天算是晴天,一團團層層疊疊的雲中顯露著絲縷微微發藍的天,重重欒欒的雪山晶瑩剔透,雪是那麼的白淨,透過厚重的雪幕望去,雲霄的山峰通體發光。她曾經爬上那座山,知道在山那頭,聊城黑煙直直升起,在火光中搖搖晃晃,火舌舔舐上一切,包括她的家。聊城被羯人攻陷時,護衛拚死把她和母親送出聊城,本想著逃到平城便安全了,冇想到羯人大軍趕在他們進城前...-

曲鬆慧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識字,而旁邊的小兵是真的不識字,歪頭看了幾眼告示上的人頭,好奇問:“老大,這寫的什麼?”

“通緝令。”伍長嘴裡還叼著一根草,“呸”地吐到地上,“都是咱那邵將軍的屬下哩。”

他指了指為首一位中年男子:“這位是隔壁聊城守將曲常山,冇能守好聊城,死罪難逃。”

小兵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畫像,儘管那畫師技法拙劣,畫中人仍然是濃眉大眼的俊朗,精神氣十足。

他不由得可惜地歎了一口氣,心裡奇怪:“這羯人來勢洶洶,聊城隻有一個營,擋不住也正常,這罪責也太重了。”

伍長一聳肩,臉上掛著無所謂:“誰知道呢,邵伊將軍都給掛了個治軍不嚴的名頭,擇日處斬,他的得力屬下自然也逃不過一劫…上頭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哪裡來的那麼多為什麼?”

小兵訥訥閉嘴,視線一轉,指著另一張畫像問:“這個長得呢?又是什麼罪名?”

伍長“啪”地貼上了最後一張告示,拍了拍手,拉長了尾音:“聊城那個新來的知縣…聊城跑出來的人說他單槍匹馬跑出來給咱報信,結果羯人都走了也冇看到,因此說是畏戰潛逃。”

身邊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輕輕問:“如果他們都死了呢?”

伍長聞聲轉頭,見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眉目精緻,眼神明亮,隻是神情有些憔悴,她皺著眉頭,又問了一遍:“如果他們都是為守衛聊城而死,也還要追責嗎?”

哪家不諳世事的貴小姐跑了出來,伍長一笑,小姑娘長得明媚,他不由得想起家裡那個小孫女來,說話也軟了幾分,但語調又帶著無情的殘忍:“自然是要的,不然丟了一城又死了那麼多兵,賠了那麼多錢的罪責誰來承擔?”

他看出小姑娘眼裡不甘,好心勸誡:“女娃子跟他們無親無故,彆管太多,小心禍從口出…你是從聊城來的吧?”

小姑娘點頭:“是,在山裡躲了一陣,見羯人兵退纔過來的。”

伍長兀自喋喋不休:“唔,聊城逃過來的,不容易啊。曲校尉這人很不錯,當年邵將軍攻打北羯時,我還做過他一段時間的手下呢。”

“您也覺得他不應該在上麵。”小姑娘眼中一喜。

伍長心裡一跳,登時回過神來,連連擺手:“冇有冇有,老夫隻是追憶往昔。”

“女娃子,”他語重心長,“虧得你是遇上我,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遇上彆人,較真的可是要給你捉去問清楚的。”

小姑娘神色嚴肅起來,鄭重地行了一禮,道:“曉得了,多謝老伯。”

伍長揮手:“快走吧,再跟你說下去我半條命都給嚇冇了。”

等小姑娘走遠,小兵才湊上前來,眼裡有著驚豔:“老大,這姑娘長得可美,不知是哪裡人物。”

伍長撮了撮牙花,狠狠敲了小兵一個暴栗:“那丫頭才幾歲,你在想什麼齷齪事?整天想著□□子裡那點事,小心腎虛!”

心裡卻不由得想到彆處去,當年在曲校尉手下時,曾聽他喝醉了同邊上的人炫耀,說是妻子給他生了個老漂亮的嬌嬌女兒,算年紀如今也得十一二歲了。

他心裡一驚,猛地往那姑娘離去的方向望去,隻見灰塵四起,她早已不見蹤影。

曲鬆慧無力地依靠在牆角,死死捂住嘴巴,眼眶通紅。

她爹爹成了通緝犯,白字黑紙地張貼在城牆上,說他玩忽職守,說他帶兵不善,若有誰能將他捉捕歸案,賞銀十兩。

好生荒唐!爹爹分明身先士卒擋在羯人前頭,最終被他們砍倒在馬下,她一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玩忽職守,又怎麼可能…

路人來來往往,不免分出心來看一兩眼這個失魂落魄的小姑娘,隻道她在這場戰爭裡失去了親人。

可惜這裡不止是她一個人愁雲慘淡,因而皆是歎息一聲,繞道而走。

這世道險惡,死去之人有口難言,活著的人自能胡編亂造。

曲鬆慧跌跌撞撞地走著,心裡悲憤至極,

還好阿孃冇看見這一幕,她使勁將眼淚憋回去,否則會氣出病來的,爹爹分明是那麼好一個人…

她漫無目的地順著大街走著,不知覺便到了集市口,通往市集的道路人頭攢動,不住地往前擠。

曲鬆慧隻覺厭煩,轉頭就想走,卻聽隻聽鑼鼓三通響,四下裡一靜,皆是往後退,齊齊讓出條道來。

曲鬆慧怔怔站在原地,看見隨著人群散開市集入口處搭起一個高台,邊上站著個赤膊大漢,手裡拎著的大砍刀在正午的日頭裡銀光晃動,不住地閃著人眼。她不由得眯起眼睛,隱約瞧見台上一紅衣官員背手站著,風吹紅衣嘩嘩作響。

身側突然一股大力傳來,一隻手拽住她的衣服往邊上扯,連帶著一聲低斥:“你這丫頭,不要命了,連死人的車也敢擋?”

曲鬆慧快速地回頭一看,見是個老婦人,眉頭緊蹙,責備擔心地望著她。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曲鬆慧茫然搖頭,“我隻是路過…”

許是被她的無知震懾住了,那老婦人沉默一陣,才道:“今兒處斬的是邵…”

話還冇說完,人群突然一陣鬨鬧,不住地往集市外頭望去,卻不動腳,隻是伸長了脖子。

隻見不遠處出現了一輛木柵囚車,緩緩向人群而來,後頭簇擁著一大群看熱鬨的人,為首站在囚車裡的人五花大綁,姿態昂揚,不像是奔赴刑場,倒像是率領千軍萬馬奔赴戰場。

老婦人在身後輕歎一聲。

那死囚犯絡腮鬍子拉碴,長得凶神惡煞,與羯人無二,他緩緩掃視四周,目光冷利,目之所及人皆低頭看腳避開視線,他心裡輕哼一聲,掃到右側時忽然一頓。

那女娃看著有些眼熟…像是常山之女。

他的目光忽地柔軟下來。

“邵叔叔…”曲鬆慧喃喃道,她瞪大了眼睛,張嘴想喊。

邵將軍微不可見地朝她搖了搖頭。

曲鬆慧一愣,那囚車就從她眼前過去,人群猛地往前擠,險些將她擠倒。

她頭暈腦脹地跟著人群往前走,身邊人充滿了市井的味道,殺豬的擠羊奶的賣皮毛的,酸甜苦辣腥臊一陣陣往她鼻子裡衝,噁心得她一激靈,突然腦子清明起來。

囚車一停,人群也就停下,衙役拿著木柵欄把人一擋,悉數擋在兩丈外,曲鬆慧仗著人瘦小,拚了命地擠到前頭。

就見衙役押著邵將軍往台上走去,刀斧手磨刀霍霍,監斬官展紙宣讀罪狀。

“鎮北大將邵伊,剛愎自用,在軍擅黜陟將校,進止自專,致使聊城陷於敵手,數萬軍民命喪黃泉,故族誅之…”

他將尾音拉得極長,抬眼等著人群的咒罵。

人群冇有任何反應,隻是木然而安靜地看著他。

監斬官悻悻抽出監斬令,抬頭望著日冕,算著時辰。

邵伊麪朝人群直跪著,他看見曲常山家那女娃擠在人群前,睜大了眼睛盯著他。

也不知常山還活著冇,他心下一歎,左右得力手下已都被屠殺殆儘,隻剩常山不知所蹤…既然他女娃還活著,說不得…

他心裡陡然生出一線希望來,突地轉頭大聲問監斬官。

“我死後,屍骨埋於何處?”

監斬官擺弄著監斬令,聞言白了他一眼。

“頭懸城牆三日以儆效尤,身子就給你扔亂葬崗去,如何?”

邵伊哈哈大笑,大笑間悄然轉目。

曲鬆慧總覺得邵叔叔一直在瞟她,她不知其意,心頭隻覺戚涼悲愴,死死咬住指甲。

爹爹死無全屍,母親屍骨不得歸鄉,就連邵叔叔這樣的人物死後也要被扔亂葬崗裡。

這世道是怎麼回事?

邵伊大聲艱澀地重複:“亂葬崗…哈哈,亂葬崗,好地方,好地方!”

——啪!

隻聽監斬官將監斬令狠狠甩在地上,大喊。

“午時三刻,斬!”

刀斧手將烈酒噴到刀上,上前一步。

手起刀落。

刹那間鮮血四濺,四下俱靜。

人群齊齊往後退一步,避開血點。

嘀嗒。

曲鬆慧隻覺臉上微涼,伸手一摸,粘膩濕滑,她惶惶然拿到眼前一看。

邵伊的血濺到她臉上。

邵伊的頭骨碌碌滾下高台,雙目圓睜正對著她。

曲鬆慧渾身忽冷忽熱,半條魂都丟了,三魂六魄胡亂地飛,抓都抓不住。

眼睜睜看著衙役一把抓起邵伊的頭髮,頭顱在手上晃悠,仍有鮮血一滴滴落下,不多時便在地上形成了一灘血汙。

“怎能讓這麼小女娃看這個,”有人注意到了她,低聲抱怨,“哪家的孩子,彆給嚇壞了。”

無頭屍骨躺在高台上,兩個衙役將其裝進麻袋裡,丟上推車。

人群議論一陣,熱鬨看夠了,也漸漸散去,無人對邵伊的死表示一絲半毫的惋惜。

曲鬆慧急促地呼吸,胸膛劇烈起伏,突然轉頭便往回跑。

王家院門開了一條縫,她猛地推門進去,正屋房門大開,王嫂正跪在靈牌前,雙眼緊閉,一心一意地禱告。

那靈牌上寫著愛女王薇靈位。

“王嬸!”

曲鬆慧氣喘籲籲地喊。

王嫂睜眼轉頭,奇道:“照身牌辦好…”

她臉色大變,很是吃了一驚:“娘嘞…你跑殺豬場去了?”

“嫂子。”曲鬆慧跑得急一時頭腦發昏,心就要跳出來了,可她一點也顧不上。

“亂葬崗在哪?”

-後頭簇擁著一大群看熱鬨的人,為首站在囚車裡的人五花大綁,姿態昂揚,不像是奔赴刑場,倒像是率領千軍萬馬奔赴戰場。老婦人在身後輕歎一聲。那死囚犯絡腮鬍子拉碴,長得凶神惡煞,與羯人無二,他緩緩掃視四周,目光冷利,目之所及人皆低頭看腳避開視線,他心裡輕哼一聲,掃到右側時忽然一頓。那女娃看著有些眼熟…像是常山之女。他的目光忽地柔軟下來。“邵叔叔…”曲鬆慧喃喃道,她瞪大了眼睛,張嘴想喊。邵將軍微不可見地朝她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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