鷂鷹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鷂鷹小說 > 舊雪吟 > 002

002

詹家出寇。此話怎講小二納悶,詹家出寇掌櫃娓娓道來,詹家老爺善貴原本私鹽起家,與賊匪關係過密,娶賊匪之後林豔梅為妻,林氏兄長林猛就是青紅幫二舵主,在漕河上欺行霸市,不可一世。小二還想再問,卻見掌櫃已然起身,吩咐,大雪封路,早些打烊。兀自背剪雙手,踱兩步,卻又停下,拈著山羊鬚,自語,盛家能有啥大事飛奔的三騎席捲著北風,倏地隱入黑幕,雪漸起漸大,鵝毛紛飛中,越過宣城門樓,直入街道。風中隱約傳來梆聲,已是...-

清冷的早晨,空氣中浸透了刺骨的冰涼,灰暗天幕未見絲毫燦爛,隻有屋簷上厚厚的積雪發射出白色的寒意,而簷邊垂落的長長冰淩透亮晶瑩,令人無端瑟縮。

踏上鋪著氈布的石階,敏言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連日冰凍不化,街麵哪裡還有往日的熙熙攘攘,稀稀拉拉幾個人走動,都縮著脖子勾著頭,鬱悶喪氣。她吸一口涼氣,抬手掀開夾棉門簾,走進店去。

夥計正在擦抹櫃檯,掌櫃趕緊過來。敏言徑直走入櫃檯,站著,兩手一抬,十指插進算盤上格,扳起來嘩啦一抖,掌櫃心領神會,趕緊靠近跟前,在蔥蔥十指劈劈啪啪的撥拉聲中,循著她的眼光一頁頁翻過賬簿,。

“嗒”最後一聲脆響,敏言抬起頭來,提筆在賬頁末尾簽上日期,隨即不緊不慢地端起賬本,逐筆盤點櫃上綢緞布匹,一輪下來,大半個時辰已過,她也不急著走,又在店裡前廳後院轉了一圈,這才坐下,輕輕揭開茶盞蓋,一股淡淡霧氣騰起,她長籲一口氣,望著杯中盈滿的淺淺黃綠,兀自出神。

側麵驟亮,寒氣直逼,店簾開處,有客入內。敏言側目間,忙起身相喚,爹。

盛奇鏵放下羊毛暖籠,嗬著白氣,問道,店內怎也如此寒冷

客少,小姐囑咐減了炭盆。掌櫃回答。

奇鏵皺皺眉頭,那客來了咋辦

四個炭盆減了三,一個放在櫃檯裡,客來自然移出,不過,是日該是無客。敏言看著父親,細聲道,祖父時常教導,業大也敗於奢,既無客,便無需浪費。

掙大錢須舍小利,爹不怪你,到底是女孩。奇鏵深不以為然道,節流為次,開源方為上上之策。言下之意,此時想法招徠生意纔是最要緊的。

掌櫃會意,輕聲道,近日雖無人逛店,但生意好過上月許多。見奇鏵探詢著瞟過來,便又說,素日裡的那些老主顧,現今因了天氣都少有出門,小姐便定了日子差人上門送樣,連著裁縫一塊過去,還帶著一些時興的款式,那些太太小姐們正好家中閒著,如此這般,倒是更捨得做衣裝了,因此這段日子,綢緞比平日還走得好些,隻因冇有進貨,存貨眼見不多了。

奇鏵看看淡然不語的敏言,嘴角滑過一絲淺笑,隨即又是濃濃的心事湧上來,散去了笑意。敏言能乾,綢緞尚能多賣,那茶葉自當不在話下。各家蝸居,就火煮茶,自是好銷,隻恐無貨。正悶然想著,忽聽敏言一聲輕語,物以稀貴,櫃上茶價普調。

焉能如此奇鏵臉色一變,慍道:“盛家茶行,不屑發此天難之財!”

敏言低聲回道,商者,利也,沿街小茶行都已漲價,自家也該隨行就市。再者,盛家盈利在前,回饋在後,譬如施饃便是善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有何不可

謬論!奇鏵低喝一聲,調價回來。

敏言不語,奇鏵知她不甚服氣,正要開言,猛聽見外頭聲喊:“老爺,大小姐,大公子請速回,有事相商。”

奇鏵斜了女兒一眼,褂擺一撩,先自去了。

盛家前廳,父女倆踏進門,大公子禮楊起身相迎,卻見父親一臉不悅,妹妹滿麵寂然,不知何故,訕訕著趕緊堆起笑,打個圓場,我這有一個好訊息呢……

奇鏵手一抬,打斷了兒子的話,悶聲道,堂上匾額所寫何字

前廳黑木鎏金大匾上,四個柳體大字,積善向學。敏言垂首應答。

奇鏵又手指兩旁立柱,問,長匾所書何聯

敏言低頭,細聲背誦: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等好事隻是讀書。

你做得如何奇鏵又問。

家大業大,賺錢是上道。敏言忽地鑿鑿出言,無錢何以行善

奇鏵一怔,臉色更緊,怒道,跪下。

禮楊還想勸解,奈何父親不肯通融,隻得作罷,遂岔開話題,將打探到淮河上連續幾日破冰,可走水路販貨的事情一說,父子便合計著,翌日便動身,載了鹽巴,兵分兩路,一路南下去進綢緞,一路西進去買茶葉。商量妥當,各自準備,禮楊便說要去櫃上支錢,想著妹妹管賬,父親會差了同去,如此遂能免了敏言受罰。誰知想法才起,那裡父親就喚過徐管家,一一交代清楚,禮楊隻好去了。

敏言在堂上靜跪一炷香,偷眼去瞟,父親仍舊坐著,絲毫不動。正心下嘀咕,忽聽父親喊道,起身吧。直立恭聽,奇鏵語重心長道,你娘身體不好,姨娘又不更事,爹和禮楊要東奔西跑,嫂子雖出自名聲不佳的吳家,可也算溫良,隻是性格懦弱,無可立威,自是不能主事,所以準予你打理家業,亦算開明之舉。以往你持家儘心儘力,爹心知肚明,唯今日之事,爹必罰你。

究其因,一是愧對堂上這“積善”二字,趁難漲價,無異於趁火打劫,縱使事後施饃,亦是損德在先;二是必將因小失大,盛家茶行是宣城最大茶行,此番一漲,小茶行勢必跟風,其漲複我漲,我漲其更漲,再漲則不限於茶葉,連帶其他物品一應逐利而進,陷入惡性循環,恐致民生混亂,如此以往,短短數日內,且不說盛家誠信毀於一旦,而哄抬物價必招官府討剿,槍打出頭鳥,頭一個被追責的自是盛家。奇鏵歎道,盛家祖訓十條,其中有三,不可損德,不可貪利,不可出頭,你今日一違就是三條,是該罰否

敏言低頭下去,隻聽父親又說,古訓曰女子無才便是德,為父卻讓你們三姊妹好好讀書,書中自有道理,你雖為女子,卻也該胸有大誌,胸懷大度,放眼長遠。

奇鏵已經離去,敏言還站在前廳中央,仰望著對聯出神,忽聽內裡樓閣頂端傳來若楠的聲音,阿姊,明日爹爹和哥哥出門,我們去洗心寺求個平安符吧。

敏言默然片刻,說,四下冰凍,恐難進山,就在家中佛堂上香吧。

四天過去,天依舊未開,雪仍未化,水路通了,陸續有貨進來,生活無虞,物價雖有上漲,但盛家涉及的行當,均未調價,便又得了些口碑,聲望更高,官府更有牒文嘉獎,兩淮商家便聯名舉薦盛奇鏵來年擔任宣城商會會長。

敏言思慮許久,視之同雞肋,未能決斷,眼見得回覆期限日近,甚是心煩。便捏著舉薦函,徑直去了弟弟鎮源房間。推開門,鎮源閉目靠在輪椅上,書童正低誦《資治通鑒》,見敏言過來,趕緊起身,敏言抬手示意繼續,正要輕輕落座,鎮源聲響,阿姊來了是為商會會長一事

你不出房門,能知千裡啊。敏言笑曰,爹爹下月纔回,這裡催著答覆,不敢貿然,同你相商。

應了,鎮源乾脆道,有此身份,一來更好倡議行善,二來可拉近官商關係,要想一統淮鹽,這堪稱一條捷徑。

敏言垂首道,因祖訓不可出頭,險些婉拒。

做會長,可坐擁名望、權威,一呼而百應,凡事均能事半功倍,有何不可。鎮源朗聲道,阿姊多慮了,父親會首肯,如若不然,我定相勸。

敏言如釋重負,抬手替弟弟拉拉胸口的被子,叮囑好好休息,卻被其反手一握,憐聲道,阿姊辛苦,愚弟廢人一個,無可相幫,盛家男丁單薄,隻能指望你了。

咱家兩個兒子、一個孫子,好過吳家獨子,亦比過詹家二子。敏言無事般笑言,阿姊還能一個頂三。鎮源頓時滿麵淒然,以手捶打無有知覺的身體,憤恨道,怨我拖累了盛家!敏言急了,死死摁住,嗔道,阿姊最怕如此,這是逐客鎮源聞言這才安靜下來,眼望屋梁鬱鬱無言。

出得鎮源房間,敏言步履漸緩漸停,站在天井之中,抬頭望向方寸天空,隻覺胸口憋悶,長吐口氣,兀自失神。想弟弟鎮源雖是庶出,但自小聰慧過人,原是祖父和父親甚予期望的,卻因家聲過大遭山匪蓄謀勒索,在私塾途中將鎮源擄走,隻因盛家當時資金週轉未及時籌足贖銀,雖經多方通融,山匪竟不待時日,為了區區一萬白銀將鎮源凶殘斷腰扔出,自此鎮源自胸以下癱瘓,形同廢人。此事對盛家打擊甚大,此後家中便不再送讀私塾,而是請師入門,官府每年倡議剿匪出資,盛家必是頭名。

想到過往,敏言難以自持,正唏噓著,忽然看見若楠和樂陶相攜走下樓來,便問作甚,兩人答曰去上香。再問去因,依舊是要為父兄求符。出門已有時日,情由細想難免牽強,敏言心中起疑,正待追問,卻被樂陶拉住,阿姊同去,平日裡勞累,就當散心罷。敏言眼光一轉,瞥見若楠臉色有異,便佯裝無察,隻說,如此甚好,隻是天寒地凍,上山路滑,天一轉晴,姐妹遂同去。一邊說著,一邊瞟過若楠,見她麵色躊躇,雖未強求,卻也無奈。

冇想到第二日,竟然大晴。暖陽化雪,麻石街麵濕漉漉晃眼,人聲漸多,最後一屜饃饃分畢,管家便通知收拾傢夥,拆去棚子,敏言也跟在那拖車後麵,慢慢朝家走去。隻聽身後丫環巧兒輕言,小姐,你看街角,那人還不走。

迂腐書生,餓亦不乞。敏言頭也冇回,說,每日差人送過兩個饃饃,如今棚子都拆了,他應知道不派饃了,天已放晴,也該去自謀生路了。

許是想同你說聲謝謝。巧兒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那灰褂長袍之人,正望著她們的背影。

敏言想想,便折回去,直行到那人跟前,抓起他的手腕,將五兩銀錠按在他的手心,轉身匆匆而去。

剛到家門口,就見馬車整裝待發,樂陶從車簾裡探頭出來,笑嘻嘻地喊,就等你了。

三人合著丫環三個,正要出發,徐管家匆匆跑來,喚住敏言,說是早有鹽商數人聚在正廳,要跟盛家商議要事。敏言下得馬車,卻見巧兒磨磨蹭蹭,滿臉失望,自然知道她心所想,心下同時生出一個主意,便說,這冰凍數日,你也悶了許久,今日不需伺候,準你去寺裡。隨即使個眼色過去,蜻蜓點水般往若楠身上一閃,又說,寺裡指不定人多,你跟緊了二小姐,彆走丟了。

巧兒心領神會,忙不迭點頭。

進了正廳天風堂,一眼便看見兩旁的太師椅上都坐滿了人,神色凝重,敏言聯想到兩淮近期鹽事,心底隱有不安,隻裝作無事般,笑著招呼道,諸位,何故齊聚三寶

你真不知道一人神秘兮兮近前:“巡道禦史已經到任了。”

敏言聞言一驚。巡道禦史主管兩淮鹽政,是朝廷重職,原任已經調職一個月,按理朝廷早該派來繼任,卻為何拖瞭如此之久這是其一。其二,按照慣例,巡道禦史到任,日期應該早有知會,以接受諸鹽商拜會,迎來送往,保持一團和氣,這既利於巡道禦史日後的管理,也有利於鹽商的經營得到關照。此番卻無聲無息,似在刻意迴避,究竟為何其三,這巡道禦史究竟何方神聖且不說他來得突然,就是下步意欲何為,也無從得知。

盛家是宣城最大的鹽商,盛奇鏵也是鹽商頭人,卻未有得到半點風聲。敏言無語間,不祥之感漸重,麵上卻是波瀾不驚,隻問,諸位從何得知

眾人七嘴八舌道出原由。這位巡道禦史揣著聖旨,早就到了宣城,一直秘而不宣,暗中調查淮鹽狀況,亦對鹽商摸底,若不是頭道奏摺由皇上批轉給了兩淮總督,從總督府傳出些訊息來,大家仍對此一無所知。

一聽全體皆同,若非這新任巡道禦史隻針對盛家,鹽事縱有變故,也是諸商一應承擔。敏言鬆了口氣,稍稍安心,環顧四下,見大家神色中多有忐忑,便又問,這巡道禦史上的頭道奏摺,奏報何事

-,父親仍舊坐著,絲毫不動。正心下嘀咕,忽聽父親喊道,起身吧。直立恭聽,奇鏵語重心長道,你娘身體不好,姨娘又不更事,爹和禮楊要東奔西跑,嫂子雖出自名聲不佳的吳家,可也算溫良,隻是性格懦弱,無可立威,自是不能主事,所以準予你打理家業,亦算開明之舉。以往你持家儘心儘力,爹心知肚明,唯今日之事,爹必罰你。究其因,一是愧對堂上這“積善”二字,趁難漲價,無異於趁火打劫,縱使事後施饃,亦是損德在先;二是必將因小...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