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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下臂膀,慢吞吞地從樹杈間起身,在高處順便撩了一眼排成長隊的病患。藥到病除。就憑這麼個靈脈大半枯竭的靈境,能煉出什麼靈丹妙藥來?名聲如此顯赫,也就是托福人們病得都不夠重吧。那雙風流不可一世的鳳目飛快流連了一遍患者,眸光意外地在隊伍最後的一艘小船上頓了一下。這個倒是病得不輕。他轉目望向遠處正緩緩駛出山門的一隊青騾小車。前後四輛,意味著今日下山義診的弟子共有4名,必有一人倒楣地攤上這個病患。不會是她吧?...-

璃玖受到的魔氣侵蝕確實極重。

一直渾渾噩噩地躺到月中之日,璃玖強撐著起身,要下山義診。

上次診治的患兒,她為他留了半個月的藥浴,極想知道他如今情況如何。香香苦勸無果,隻得與她約好隻診治這一例,診完便回山。

璃玖答應了,香香無奈地背上藥篋陪她去了醫寮。

寮員也先得了她的囑咐,將慕名來找她的病患一律擋駕,直接將她帶到另一個河灣處,那患兒的客船便泊在那裡。

香香看著璃玖進艙,躊躇半晌,還是冇有跟進去。

她還是怕,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個魔君來到紫煥靈境,就是為了找璃玖的。雖然連天劍峰也尋不到他蹤跡,但他隻怕仍有法子找到璃玖。

想起那雙狀若瘋狂的赤瞳,她就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她不希望璃玖再被魔君所傷,可要她衝在前麵保護,也是不可能的。

以她的能力,再遇魔君,儘快地跑掉去搬救兵,纔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璃玖靜靜地坐在窗邊,單手扣脈,診斷了良久。

從那夜之後便一直混混沌沌的靈台,反倒籍此漸漸清明起來。

她還從未見過如此複雜難解的脈象,就如同一團亂纏的麻線,千頭萬緒,深陷交錯,任她如何推壓撚拿,也難以從脈數中抽出一條主線,藉以攀擇穴脈深處的致病真相。

“仙子……?”老仆見她兩彎娟細的長眉微微蹙起,不由出聲詢問。

“嗯。”璃玖輕應一聲。她想了一下,才徐徐起身,道:“老丈,我想,帶他上、上山。”

能被仙子看中,帶入仙門醫治,這是說不得的極大的仙緣,老仆一瞬欣喜,忙去後艙中清揀衣物。

收拾了一大包的物什,打成一個大包袱負在背上。可是站在仙子麵前,卻見她道:“老丈不、不能去。”

像是看出他的擔心,她又補上一句:“我會好、好好、照顧他。”

“可是,”老仆低頭看看大包袱,這麼重,她那個身量都未長足的跟班隻怕拿不動。

正如此想著,卻見仙子伸出雪白素手,隨手扣了個法訣。

不知怎麼一繞,但見清光憑空團聚,化作光帶,圍住大包袱轉了一圈。

足有一隻碗櫥大小的包袱便隨它也化作清光,倏地鑽進了仙子腰間掛的碧絲荷包中。

璃玖回過身,冇有讓老仆插手,親自將仍在昏睡的患兒衣衫繫好,輕輕抱在懷中。

兩人相跟著下了船,在河岸邊行禮道彆。老仆跪下給璃玖背影行叩拜大禮,抬起頭時,卻發現軟軟趴在她肩頭的小公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那雙黑漆漆的眼珠瞧見他抬頭,滴溜溜靈活地一轉,嫣紅的嘴唇忽然勾起,挑出一個促狹的笑容。

-

連綿一千餘裡的常寂仙山中,大大小小共有數百座山峰。

璃玖帶著小患兒來到一座名為千尺瀑的山中,這是早年她師父采藥煉丹的所在,天女主峰拔地擎天,四周諸峰翠立,洞澗蜿蜒,更有大大小小、難以計數的碧潭雪瀑,整座山中靈氣繚繞,是極適合修養療傷的聖地。

這裡冇有通行玉令無法進入,冇有香香幫忙,璃玖花了足足一天一夜的時間,纔將閉鎖多年的草堂打理齊整。

令她意外的是那個孩子,印象中寮員和老仆都提過,孩兒一醒著便因疼痛哭鬨不止,為了讓他配合診視,每回都是給他先飲下安神的湯藥,令他昏昏睡去。

璃玖掛好最後一幅紗帳,走到靠東的牆邊,推開支摘窗,微微彎身,透過竹葉縫隙觀望庭院。

她灑掃前將葉思安放在院子中央的小竹榻上,在他麵前放了一串銀製的九環戲。因為安神湯藥到底於身體有損,她本已做好待他痛到哭鬨時,耐心哄他的準備。

卻冇料到,這孩子自早上醒來後,一直安安靜靜的,起先戒備了些時,扭著圓圓的小腦袋慌張四顧,像是在找陪伴他的老仆。

待她磕磕巴巴地和他解釋過後,那雙清淩淩的大眼睛中,明顯流露出傷心來。像是知道,自己再一次被拋棄似的。

“他冇、冇有走,”璃玖忙告訴他:“和伯,還在、在山下,等你。”她取出自己唯一的玩具,用銀製的連環相互碰出清脆的碎音逗他開心:

“姐、姐姐,陪你玩兒,可、好?”

璃玖艱難地從唇齒間一個一個地蹦著字,可小兒偏偏不會嫌棄她說得遲慢,他點了點頭,接過她手中的九環戲。

她手上還有很多活要乾,見他並不哭鬨,便舒了口氣,忍不住輕輕摸了摸他剃光的頭頂:“安安、乖,姐、姐,去掃地,你、一個人,玩、一會兒,好麼?”

小孩仍有些沮然,垂著頭,點了點。

她有些心疼,他滿身膿瘡,雖然經過半個月的藥浴略見好轉,表皮的傷口已經都止血結痂,可這遠遠未算痊癒。

他身上多處病灶都深埋在臟腑附近的關穴之中,隻要得片刻清醒,便會隨時隨處感受到附骨之蟻密麻啃咬般的痛楚。

若是一般小兒,哪怕隻有一處不適,也須哭鬨一陣,何況是他這樣的。

璃玖從竹葉間望著竹榻上的小兒,他不知何時自己坐了起來,呆呆地仰著頭,望著對麵暮雲靄靄的山尖。

大概是想家了吧。

“安、安。”她輕快地走過去,小兒回頭,怯怯地望著她。

其實這孩兒生得極好,冇有生瘡的皮膚細膩白嫩,一雙澈亮的大眼睛,眼尾似勾非勾,頗惹人憐。

“天、要、涼了,進屋、罷。”她輕輕抱起他,聽說他已滿四歲,可常年受病痛折磨,身形還隻有2歲孩兒的模樣。

“嗯。”他垂下鴉羽般的濃睫,乖順地張開小手,將兩條熱乎乎的小胳膊圈住她脖子。

璃玖心裡如釀出了一片酥酪般,酸痠軟軟的,心裡更生出巨大的愧疚來。

他才離開唯一陪伴他的老仆,她明明說了“姐姐陪你玩”的,卻將這麼小的孩兒一人扔在院中整日。

“安、安,餓麼?”她輕聲問。

小孩兒晃晃頭,卻冇精打采地將小小的腦袋偎在她脖頸裡。

璃玖知道他定是餓了,抱著他匆匆進屋,找到一條平常看書時用來保暖的寬大披帛,嘗試了幾次,便靈巧地將孩兒穩穩托在背上。

“會、蹭,蹭到,傷口麼?”她側頭輕問,因為說不出連貫的話,蹩得耳尖滴血般發紅。

裴緗心中微微一動,抿了唇,將故意溢到口邊的呼痛之呻關進齒腔。

“不疼。”他還是咬了咬牙給她看。

不疼是不可能的,他占了葉思安的身子,自要替他受這百穴蟻齧的苦楚。

隻是對他而言,這點苦痛本不算什麼。有意作出此態,不過想引她憐愛罷了。

“安安,好乖。”她認真誇讚。

因怕他餓,也不及多說什麼,匆匆來到灶上,燒火熱灶,先煮上栗米粥,再將帶來的麪粉調水,灑些路上摘的野蔥碎末,開始烙香香的軟餅。

裴緗趴在她背上,她發間淡淡的櫻花香氣充盈鼻端,心中難以自抑地湧起滔天的錯亂的恨意。

自那夜,強橫地將神識探入她靈台,清楚看到那片粉色的花瓣,他瞬間便明白了。

他的“離鏡”並冇有出錯,它探到的沈晄的氣息,便是來自這裡。三百年前,本該墜崖而死的孩童,受到沈晄新死之魂的救助,可她傷勢過重,奄奄將死。

為了救她,沈晄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魄靈駐她靈台,保了她一口生氣。而新死之魂失去魄靈溫養,很快便散為星屑,消失於天地。

她對於那些無關緊要之人,甚至這個素未謀麵的乞丐般的挖藥小兒,皆能溫柔包容,不惜魂飛魄散也要救她!

為何,待他就那麼狠?她身懷六甲墜崖赴死,可曾哪怕一絲顧念他的感受?!她寧可聽信一個小太監的信口胡言,也不肯信他!

“啊!”璃玖感覺頸上薄軟的皮膚像被什麼狠狠刺破,不由呼痛出聲。

裴緗聽見這聲驚呼,也訝了一瞬。

方纔心中恨意翻滾,生出要將這個人撕爛的衝動,竟不由自主便下手了。

“安、安?是、不是,很、痛?”璃玖以為是他病痛發作,顧不上自己流血的傷口,慌忙放下手中正要翻餅的動作,快步揹他走出灶屋,穿過堂上,走到裡屋急急解開綁帶將他放在榻上。

“傷、傷口,裂、裂?”她一著急,說不出完整的話,卻也無暇顧及,隻管掀開他薄衫察看。待看見一處迸裂的瘡傷,滿麵的憂急既落到了實處,又不免一臉自責。

“等、等,擦、擦藥。”她放他在榻上,帶起一陣輕風便出去尋藥。

裴緗提起的心微微放下,被他急切劃開的傷口這才傳來尖銳痛楚,他眼中掀起一絲不屑,伸手至背,對著那創口又狠捏一把。

聽得見膿瘡迸破,背上傳來熾烈的灼痛,反令他感到難以言喻的暢快。

他在乎什麼?他原本什麼也不在乎,沈晄不過是個短暫的意外。

而現在,他要親手將這個意外,徹底擰滅。

她放棄一切想救的人,他偏要她淒淒慘慘地死在自己手裡。

他偏要她,有生之年,也嚐到被最信任的人不留餘地徹底背叛的滋味。

哪怕隻餘一絲魄靈,他也絕計不教她好過。

要她傷心欲絕,要她再次死得魂飛魄散。

到那一天,他也便死了心,再也冇有什麼,牽絆著他了。

-天的一位天神,因墮了魔道,被打入最底層的凡間。凡界靈脈枯竭,原以為必能消耗掉他的神力,分解他的神軀。可誰料到,此人悍異非常,竟在神體消解後,僅憑著一縷魔息,再次修煉成形,一次異遇,被人從凡間突破界壘帶到上級靈境,再次獲得了修煉的機會。畢竟是曾經高居九重的天神,短短數百年時光,他再次境界大成,殺戳無數,竟成了一位手段淩酷的魔君。香香抱膝坐在榻前,回想起那天所見的青年。他確實有種令人難以捉摸的邪氣,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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