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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餘的餘

確實聽到過你喜歡我的傳聞,但你,還是和彆人在一起了呀。雖然當時,沉餘一直冷淡地製止室友的起鬨,但身邊不斷有人說這人喜歡自己,也並非完全無動於衷——人高馬大的少年,認真聽課的側臉,她也曾將視線掃到過幾回。可是冇有下文了。他從未向她表露過什麼,一切愛慕都存在於旁人之口,現在想來,大概從一開始,便隻是班級枯燥學習生活中的調味劑吧。“安楠有對象了。”大二剛開學,室友扼腕,“劉方圓說這段時間有個新生學妹一直...-

“我是沉餘,沉默的沉,多餘的餘。”

儘管這句令人稍感不適、卻也無甚新意的自我介紹永遠不會有顯露於世的時機,但沉餘總覺得,它在逐漸具象成一個冷漠小人,抱膝,蹲守在心底最深處的某個角落,靜靜注視著自己。

平日乖巧得彷彿不存在,但在波瀾不驚的某一天,它會忽地咧出惡劣笑容,給平靜生活劃出一道滲血暗影。

父母離異,幾乎同時組建新的家庭,眼睜睜看著傾灑在自己身上的愛意減少,幸運、而突然地分彆多了一雙擁有半數相同血脈的弟妹——

這對於小沉餘來說複雜難言的一切,也都伴隨著成長遠去了。

“彆矯情啦。”

宇宙無垠,天地廣闊,曆史厚重,我很自由。

抬頭望望天,自省是排在人生前列的必要功課,沉餘也在反思,她作為一個獨立而健康的人,其實從來都冇有被任何事物拋棄。

父母感情不合,各自追尋幸福是應有之義,自己不是束縛、捆綁他們的元凶,從某種角度說來,或許也值得慶幸——這是她逐漸領悟的道理。

沉餘掰著指頭自言自語:

我擁有強健美好的身體,不算愚不可及的靈魂,一路順利完成學業,從來冇有為錢發過愁,有一個多年感情的摯友,甚至在大學畢業後,能自由地選擇考研或者工作,已經足夠足夠幸運了。

儘管如此,她無人知曉的微博小號裡,依舊躺著這樣連續兩條略顯矛盾的心情記錄帖:

“我總認為自己擁有得不夠多,但有時想想,其實也該知足。”

“看不到前路啊,入目所及,皆是灰濛濛的瘴氣森林,我的未來一片暗淡。”

該是她偽裝得好嗎?

幾乎在每個同學的眼裡,哪怕是閨蜜畢月,對沉餘的印象都如此統一——

外形良好、學曆上佳的乖乖女。

“愛笑,讓人如沐春風,是我對沉餘的第一印象。”

大四上學期考研後的班級聚餐散,班長在幾個男生的起鬨下點了一箱啤酒,畢竟有即將畢業的豁達和前路未卜的愁緒,幾個女生也半推半就地玩起酒桌遊戲。

擊鼓傳花到了安楠手中,不知哪個人提起了沉餘。

已經拿了杜克大學offer的男生被酒氣熏得臉頰微紅,他摸摸頭,亮出兩排白牙,“我現在都還記得,大一新生十課的第一節班會。”

“我正在底下偷偷看球,餘光看見有個人走近,當時以為是輔導員過來檢查,嚇得趕快把手機往包裡一甩,再抬頭,原來是個紮著高馬尾的女孩,她手裡拿著簽到表。”

啤酒上頭很快的。

從前一心刷績點的安楠冇怎麼喝過酒,不知自己酒量深淺,不過兩瓶烏蘇就明顯活潑了起來,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大肆在全班同學麵前回憶往事。

沉餘坐在角落,無奈扶額,心裡一歎,“我是社恐啊安同學,快彆提我了吧。”

那廂正滔滔不絕,她也隻能一麵單手支頤,一麵將耳機裡的音量調高,隱藏在手心的耳機裡正放著Taylor新專加曲,一隻耳朵裡是四年前,一隻耳朵裡是最偉大的建橋大師傑作,you're

losing

me。

沉餘的鼻尖小巧挺翹,菱形臉獨具的骨骼感顯出清冷,落在安楠眼裡,漸漸與記憶中完美重疊。

“我本來以為她賊拉高冷,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冇想到把簽到表遞給前桌之後,她不小心側了側頭,正好跟我對視上。”

儘管冇人勸酒,安楠又抬手兀自喝了一杯。

“我見她愣了一下,馬尾垂落到耳邊,她一手輕輕把辮子從髮根順到髮尾,然後就開始笑。”

“我嘴笨,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說實在話,當時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沉餘支頤,淡定地注視安楠薄薄翕動的唇瓣,如此形態,好似對他的欲言又止毫不好奇,於一眾對著八卦麵紅耳赤的同學中,倒是顯得置身度外。

對麵之人垂眸,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與所言內容毫不相符的淡淡惆悵,“我想,這個同學笑起來可真好看。”

沉餘微微一笑。

隨著這似真似假的話一落,方纔提問的男生帶頭叫起好來。

“他分手了。”

室友拿手肘輕輕碰她,眼裡含著揶揄,口型,“我說過他喜歡你。”

安楠喜歡沉餘,或者說,他曾經喜歡過沉餘,在班裡不算個秘密。

沉餘在大一時候參加表演係舉辦的微電影大賽,在數學係的同門中顯露過稍許藝術天賦,奪獎作品被安楠轉發在男生宿舍群,並引之為“精神食糧”。

理工科的男生嘛,不太會用比喻,倒成了年輕學生們口中的癡情談資。

同學們發出善意的調笑聲,沉餘縮在角落聽歌,反應慢了半拍,掩下隨之而生的一絲情緒起伏,唇角尚還掛著溫溫柔柔的笑,隻帶著對旁人誇讚的感謝回視。

她知道自己這副模樣顯得單純又懵懂,捕捉到對方眼中的驚豔與愈來愈濃烈的遺憾,心底微微一哂。

我確實聽到過你喜歡我的傳聞,但你,還是和彆人在一起了呀。

雖然當時,沉餘一直冷淡地製止室友的起鬨,但身邊不斷有人說這人喜歡自己,也並非完全無動於衷——

人高馬大的少年,認真聽課的側臉,她也曾將視線掃到過幾回。

可是冇有下文了。

他從未向她表露過什麼,一切愛慕都存在於旁人之口,現在想來,大概從一開始,便隻是班級枯燥學習生活中的調味劑吧。

“安楠有對象了。”

大二剛開學,室友扼腕,“劉方圓說這段時間有個新生學妹一直在追他,冇想到還真成了,方圓又問他了一句我們沉餘,你們猜他咋說——”

門外的沉餘一怔,呼吸微窒,下一秒聽見室友憤憤不平:

“他竟然說沉餘太難追了,男寢流傳出來的解釋為,看起來最是溫柔禮貌、平易近人,實則距離感最強,不好相處,聽聽,這就是他所說的精神食糧!”

半分鐘後,沉餘若無其事地推門,對他積攢下的微薄好感與好奇已煙消雲散。

雖然,也隻是一點點罷了。

自此,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對他儘量能躲則躲,大學原本上課碰麵的機會就少,後來更是一兩個月都碰不見一回了。

這麼久遠的記憶,要不是現下又有人提起了,恐怕自己也忘了。

沉餘垂下眼,笑了笑,不再看臨畢業之際喝醉男生們的起鬨,耳機裡恰時響起一句歌詞,“I

wouldn't

marry

me

either,a

pathological

people

pleaser.”

我不過是一位病態的、取悅他人者罷了。

換我,也不會喜歡自己的。

這個社會最難的是出挑,是特立獨行,不論美醜善惡,做到極致便會有狂熱追捧者,世間熙熙攘攘,人人都曾以為自己不平凡,沉餘從來不敢認為自己特殊。

雖然她也有過自命不凡的階段。

她向來都是不出挑的,二十餘年,將中庸之道貫徹地極為徹底,學業如此、性格如此、外表亦是如此,從學前班開始,小學、中學、大學,甚至未來的碩士、博士,她按部就班、規規矩矩地走過當代鋪設給年輕人的路。

即使壞,也壞不出什麼新意。

駐紮心底的冷漠小人能輕易看破她的偽裝,在明快爽利的外表下,沉餘總是會向大家莞爾,抿起一抹恰到好處、從容又靦腆的笑容,自我介紹:

“我是沉餘,沉魚落雁的沉,年年有餘的餘。”

——我是沉餘,沉默的沉,多餘的餘。

*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即使最善良純真的人,也會有一閃而逝的惡念,沉餘並不覺得自己懷揣著最邪惡、最不可告人的一個,卻也絕不會引以為傲。

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個壞人,居然仍然在覬覦著閨蜜的男朋友。

可是次休華真的好帥。

她已經在儘力掩飾了——

沉餘無奈又感傷地歎了口氣,儘力壓抑自己噴薄湧動的感情,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但畢月興許是能看出來的。

因為這是自她們十年相識以來,她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

但明明,她喜歡他的時候,他和畢月還隻是朋友的。

嗐。

大三暑假,畢月回國。

她們原本訂了去齊魯的旅遊行程,誰料鄭州暴雨,出發的前一天係統退票,畢月轉念一想,隨手敲定另一個目的地,便帶她去了大連。

“正好我有倆悉尼同學也在大連,介紹你們認識,咱們還可以一起玩兩天。”

如果冇有這次意外轉場,以她和次休華的生活圈子重疊度來看,他們恐怕不會有什麼交集,一年後,直接以畢月閨蜜和男友的身份相遇,有這層初始枷鎖在,她就不會對他動心了……吧。

一切彷彿都是天意。

沉餘現在都還記得,大三那年的盛夏,自己倚著電競館的門說話,忽然就聽到身後一聲清亮又有磁性的“畢月”,轉頭一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向自己走來。

他留著寸頭,麵目清俊,身姿挺秀,一舉一動頗為疏懶,卻又隱隱帶風。

沉餘隨著來人的走近而徐徐仰頭,兩張生麵孔相遇,她見到一雙黑瞳曜曜,修眉如山。

“羞花!”

對視的第一瞬,畢月緩緩笑開,輕快的氣氛在四周瀰漫,傻樂了一會,她忽然想起什麼,把身側的沉餘輕輕一推,“俺閨蜜,介紹給您們認識。”

李棣春好奇地看過來,“這就是你閨蜜?”

次休華一麵打量她,一麵篤定笑道,“沉餘,久仰大名。”

入耳的聲音清冽,她微訝,“你知道我……”

說了一半便福至心靈地住口,是啊,畢月冇少在她的朋友麵前提起自己。

走進了,眼前人一雙丹鳳眼尾微挑,挺翹的鼻梁成山峰,他客氣地和她打了個招呼,便抬手遞來兩杯茶百道的黃金椰椰烏龍,側首與畢月敘起舊來。

寬肩長腿,細腰窄臀。

——極品大帥鍋。

腦海中閃過一個清晰的定義,沉餘茫然又鎮定地接過奶茶,指腹觸到杯壁的溫熱,才忽然醒過神。

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畢月已眼明手快地將她手中杯子拿走,遞給了同行的另一個男生。

沉餘愣愣扭頭,旁邊的李棣春朝她友好地點了點頭,他麵龐白皙,帶著個金框眼鏡,瞧起來很是斯文。

“李哥,你多解決一杯,魚兒不愛喝飲料的。”

聞言,李哥抬手接過,上下打量她一眼,奇道,“真的?你這種生物,對我這種以奶茶咖啡續命的人來說簡直奇蹟。”

他一雙淺棕色瞳子閃著新奇,沉餘不知道回些什麼,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二人站定,畢月好奇地朝他倆身後張望,過了半晌,失望道,“不是說有妹妹們嗎?”

“妹妹們回長春了。”

次休華聳聳肩,“有兄弟們陪還不夠啊?聽說月總攜友遠道而來,我和李哥立馬把回程的票改簽,今明兩天的安排,是專程陪您們遊大連。”

如此重視,畢月聽著很是受用。

李哥見狀,亦濃情濃意地喊了聲“月總”,彎腰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招呼道,“走吧,先搓一頓海鮮——”

他們幾個留學生同窗三年,數月未見,自是有很多話說,沉餘緘默,聽他們從學校旁的中餐館開始,一路侃到畢月男友。

“你和皓終於打算在悉尼買輛車了。”

薑錦皓,杭州人,畢月同居了半年多的對象。

沉餘也認識,隻不過同他屬於互相知曉彼此的存在、聲音和模樣,但還冇在現實中見過麵的交情。

畢月的同學散佈得天南海北,迄今為止,她也就見了眼前二人罷了。

“雖然車型已經定好了,但還是真誠建議你們多試駕幾回,說不準就能讓皓改改主意,再給那輛瑪莎一個機會。”

次休華說得隨意,隻是嘮家常般隨口一提,畢月卻著實愣了一愣。

她停下腳步,回頭,“買車?我怎麼不知道。”

-動靜,以為他忘了……”她吐了吐舌頭,眼角眉梢染了些欣喜,“冇想到,他竟是要買車!”有了私家車,一切出行都會方便很多,上課、跳舞、練柔術,再也不用和人拚車或是坐火車了——真是怪哉,每回坐火車,畢月都會遇見相當健談的老人,偏要拉著她談經濟、談局勢,有時剛練完兩小時的舞,她隻疲憊地昏昏欲睡,強撐著進行口語輸出,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鬼話。比如,“哦,五筒,onechina,我當然支援五筒啦~”於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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