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的姿勢，招呼道，“走吧，先搓一頓海鮮——”他們幾個留學生同窗三年，數月未見，自是有很多話說，沉餘緘默，聽他們從學校旁的中餐館開始，一路侃到畢月男友。“你和皓終於打算在悉尼買輛車了。”薑錦皓，杭州人，畢月同居了半年多的對象。沉餘也認識，隻不過同他屬於互相知曉彼此的存在、聲音和模樣，但還冇在現實中見過麵的交情。畢月的同學散佈得天南海北，迄今為止，她也就見了眼前二人罷了。“雖然車型已經定好了，但還是真...-

“嘶——”

次休華輕輕一聲，隨即不解地皺了皺眉。

他對畢月的不知情始料未及，直覺不好，纔要開口，卻聽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之前皓說假期有個驚喜來著，我本來期待了好久，眼看都要開學了還冇見啥動靜，以為他忘了……”

她吐了吐舌頭，眼角眉梢染了些欣喜，“冇想到，他竟是要買車！”

有了私家車，一切出行都會方便很多，上課、跳舞、練柔術，再也不用和人拚車或是坐火車了——

真是怪哉，每回坐火車，畢月都會遇見相當健談的老人，偏要拉著她談經濟、談局勢，有時剛練完兩小時的舞，她隻疲憊地昏昏欲睡，強撐著進行口語輸出，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鬼話。

比如，“哦，五筒，one

china，我當然支援五筒啦~”

於是老爺爺麵上的神色精彩紛呈。

一想起這些，畢月不禁無奈扶額，隻希望冇有破壞他們心中對中國學生的友善印象。

“你們有商量就好。”

次休華則如釋重負地舒出一口氣，“剛纔嚇得我一個激靈，以為不小心捅了個婁子出來，我還想，買車這樣一件大事，皓怎麼冇和你討論討論。”

方纔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直覺，幸好，隻是錯覺罷了。

畢月尚還沉浸在火車隨談的尷尬回憶之中，聽到他後半截話，神思回籠，附和地嘟囔一聲，“是啊，我也可以出一半錢支援他的嘛。”

傍晚夕陽，落日成金。

四人的影子高矮不一，皆長長地斜落在地上。

縱使李哥是當地人，但近些年一直遠離家鄉，尋路也須得開著導航了，此時，他們正從一箇中央廣場穿行而過，依稀能看到前方籃球青年們矯健的身影、和幾個高高佇立的籃框。

黃昏將遛彎的人群繪出剪影，孩童們的追逐笑鬨聲不絕於耳。

“皓讓我幫忙選車，冇提要保密，我以為你知道，不小心捅破了你倆之間的小情趣——”

次休華摸了摸鼻子，坦然認錯道，“怪兄弟了。”

不過既然已經說了，就不妨再多說一些，“有一輛超絕的二手瑪莎，才跑了不到三千公裡，七萬刀，他考慮半天，放棄了，非要買輛新的奔馳e。”

冇有比悉尼二手車市場更自由透明的存在了。

次休華是極愛車的，一向喜歡去市場上淘些寶貝，自然知曉行情，“月總，你和他說說，最多三年就畢業了，又不打算留澳洲生活，到時還得賣了去，至於買個新的嘛。”

“享受——以同樣的價錢，享受更高品質的生活，怎麼能有人不理解呢！”

畢月掏掏耳朵，抬手，打斷了他的恨鐵不成鋼，“打住，和我說冇用啊，我可太理解了。”

她的消費理念其實與次休華更為契合。

“自從我背膩了那個勒緊褲腰帶買來的香奈兒，又缺錢、又不忍心當二手賣掉之後，我就發四——”

說著，她四指朝上，表情極為認真，“除非以後錢多得花不完，不然絕不再買新包。”

養護得當的二手包與新包除了價格之外，並無太大差彆，背上幾個月，轉手摺價賣出去，就能連續不斷地更換喜歡的款式，有時幸運地碰到溢價，還能小賺上一筆，何樂而不為呢？

這是精緻窮人越階享受生活的絕佳方式。

可是，“勸不動。”

畢月搖搖頭，無奈道，“雖然我不能理解，但皓對這類事，實在有種奇妙的潔癖。”

是的，潔癖。

就如沉餘，尤其對這種自用的大件，永遠秉持著量入為出、舊不如新的消費準則，她覺得自己唯一會買旁人用過的舊物，也隻有公共課用過就丟的教材了。

“唉——”

次澤林無法，頗感惋惜，“那輛瑪莎配置高得離譜，反正我已經和車主說定了，機不可失，皓不買，我就咬咬牙，添點兒錢，把我那輛X5換了。”

聽他罕見地歎氣，畢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她打趣道，“那尊貴的準瑪莎車主，到時候提車了，能不能帶我們體驗一把速度與激情的感覺？”

飆車，他的強項嘛。

次休華頷首，笑著攤了攤手，“隨時待命。”

如今再回看往事，自然能輕易推斷出，薑錦皓就是在這個假期出軌，和他的高中同桌見麵、旅遊，糾纏不清、舊情複燃，但彼時，無人對遠在杭州的人有一絲戒心與懷疑。

他的奔馳e，最終隻讓另一個女生坐了副駕。

而更奇妙地，誰也冇有想到，那輛瑪莎，終究也讓畢月握住了方向盤。

這些都是後話了。

此時，在廣場中央，沉餘一路安靜地走著，仰頭看看斜陽，偶爾也會生出一絲恍惚——

他們所談論的，與自己生活的割裂感太重了。

買車，飆車，奢侈品，對於她一個普通大三學生來說，是多麼遙遠而陌生的詞彙啊。

沉餘的生活裡有什麼呢？

匆忙抓起麪包蹭室友電驢的早八、六點半準時到圖書館占座的黑眼圈、倒三條線路纔到實習公司的地鐵，還有繁重又枯燥的學院值班。

二十一歲，到了就業與深造的分岔口，她彷徨無助，前方是看不到路途的未來。

……於是她逃避現實，決定迎戰即將到來的考研。

班裡的同學，多數都在準備公考和研考，隻有十之一二為秋招奔忙。

人們總說，如今的社會，本科生早已不怎麼值錢了，甚至研究生也被就業形勢逼得氾濫，有多少人真正為了學術而深造呢？應屆生爭相恐後地讀研，卷啊卷啊卷，隻不過把就業向後推了三年。

沉餘亦是如此。

對科研的興趣不過三分，更多的，是想在象牙塔裡再苟一苟罷了。

是的，她承認，自己就是個膽小鬼。

膽小鬼沉餘歎息，“考研，也得上岸才行啊。”

*

“小心——”

恰時一道破空之聲，沉餘似有所覺，愣愣抬頭，卻見一顆急速放大的籃球朝自己兜頭襲來。

天……

霎時瞳孔一縮，驚叫聲壓在喉口，自我保護的指令從脊柱傳出，令她一瞬間本能地縮起脖子，側過臉，雙臂交叉抵擋臉前。

可是愈想之中的疼痛感並未出現。

一隻大掌隨著高聲提醒一道而來，堪堪擦過沉餘交叉的雙臂，攬過了那隻飛來的籃球，慣性帶來的後挫力使二人肌膚短暫相貼，溫暖的觸感代替了撞擊的鈍痛。

後怕一陣陣湧上來，沉餘指端發麻，閉目，鎮定地深呼吸著。

“魚兒，冇傷到吧！”

耳畔傳來畢月擔憂的聲音，沉餘無力地深呼一息，抬眼，視線試探地穿過自己手腕，卻看見一隻青筋暴起的手臂，和次休華慍怒的側臉。

斜陽灑在他臉上，從皺起的眉骨處勾勒，沿著細密垂落的睫毛，一路走到脖間微凸的喉結。

沉餘稍稍仰起頭，恰好能平視這枚滾動的喉結。

心跳聲漸漸平息。

……又奇異地再次跳動起來。

畢月亦後怕不已，不由拉著沉餘的雙臂細瞧，見她安然無事，不由氣沖沖地扭頭，朝著球場上的幾人嚷嚷起來。

“準頭挺好啊專門朝人腦袋上砸！”

場上有五個男生，瞧起來也都是大學生的模樣，他們亦被這番變故嚇得不輕，皆不約而同地嚥了咽口水，哪怕畢月清亮的責怪遠遠傳來，也無一人開口說話。

他們隻等著接了球的高個兒將球拋來——

以往皆是如此。

籃球不慎出了場，被過路人撿到，人們大多會興起地模仿投籃的姿勢，雙手向前一推，球便一彈一彈地跳回來，有時遇見半大的孩子，他們還會追著球跑，新奇地看一看，再禮貌地送過來。

不過這次，他們好像碰到了個硬茬。

天邊一輪碩大的落日之下，兩列鳥兒斜斜飛過高樓，對麵四人皆立在原地，目光沉靜地凝望球場。

次休華身形修長，挺拔如鬆，他輕輕歪了歪頭，手腕一壓，球從指端掉落，無力地在地麵彈蹦兩下，便被一隻黑色巴黎世家踩在了腳底。

球麵上的鞋尖不耐煩地擰了擰。

——這人好拽。

場上幾人見狀，對視一眼，皆清晰地從對方眼裡看到這樣一個評價，心裡雖有些拿不定主意，卻聽隊長啐了一聲，“歪日，他還跟咱杠上了。”

他率先抬起步子，“走吧，瞧瞧去，球都被人踩著還打個錘子？”

其餘人互相一個眼色，磨磨蹭蹭地圍了過來。

走近了，畢月撫了撫掌，唇角勾起甜美弧度，“你們是白居易筆下的琵琶女吧，千呼萬喚始出來啊。”

笑容瞬時消弭，她麵色不善地打量一圈，見五人大多膚色白皙，身形瘦削，不像是經常戶外運動的，最矚目的是個黑黑壯壯的小夥，像是領頭羊。

見這個外表乾淨、純潔如一朵小白花的女孩一直盯著自己，那人不由眯了眯眼，露出隱隱威脅的目光，想將她激退，不料卻將畢月心中聚積的怒氣霎時點燃。

“雖然冇感覺到什麼，但我還是捕捉到了你的意圖——”

隻見她眸光如火焰閃爍，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請問，你是在向我施壓嗎？”

越想越氣，畢月如小炮仗般劈裡啪啦一頓輸出，“盯著我乾嘛？彆投籃了哥們兒，基礎認知冇有一點兒，你知道籃球是要扔進籃筐裡麵，而不是朝著人臉砸的嗎？”

沉餘嚥了咽口水，畢月的威力真是不減當年。

外表如高山之蓮，性格卻潑辣火熱。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畢月高盤著頭髮、一張小臉從高領白絨毛衣中露出，站在班門口喊她時，自己內心產生的驚豔。

——冰美人，真是一朵頂級小白花。

“你……”

見其中一人性急出聲，畢月抱著臂，肆無忌憚地將火力轉移，“你什麼你！做錯了事，你們有過道歉嗎？打到人還不賠禮，球技差就不提了，冇想到球品也臟得離譜呢。”

女聲圓潤清亮，即使語速又急又快，也如妙語連珠，能教人字字聽清。

畢月直抒胸臆，懟得毫不客氣，縱使對方人數占據優勢，卻也絲毫不怕與之起衝突。

笑話，她巴西柔術藍帶，場館實戰的時候，即使是教練也被她憑藉出色的技巧短暫壓製過，這裡空間充足，方便施展，又怎麼會怕這幾個花拳繡腿的小毛孩……

不對不對，意識到自己越想越偏，畢月趕緊打斷思路，心中默唸，法治社會，不能動粗。

能不動粗，就不動粗。

若是動粗，連夜離境。

-靜地走著，仰頭看看斜陽，偶爾也會生出一絲恍惚——他們所談論的，與自己生活的割裂感太重了。買車，飆車，奢侈品，對於她一個普通大三學生來說，是多麼遙遠而陌生的詞彙啊。沉餘的生活裡有什麼呢？匆忙抓起麪包蹭室友電驢的早八、六點半準時到圖書館占座的黑眼圈、倒三條線路纔到實習公司的地鐵，還有繁重又枯燥的學院值班。二十一歲，到了就業與深造的分岔口，她彷徨無助，前方是看不到路途的未來。……於是她逃避現實，決定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