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鷂鷹小說 > 紀國荒唐史 > 第 1 章

第 1 章

我讓妳壞我花苗!讓妳偷我蘭花,我讓妳偷我蘭花!」一個頓句一棍子,與老媽子棍棒伺候熊娃有異曲同工之妙。周染挨一下打便受一句罵,老太太嘴上不消停,周染也還嘴不得,她趁著老太太手起刀落的間隙,空舉著的雙手伺機一夾,成功攔截下一記悶棍。她眼俏通紅,一身狼狽,雙手合十掐著那根長棍,吸了吸鼻子,滿臉委屈:「我不是盜花賊……」周染是個很會撒嬌的孩子,楚楚可憐的模樣信手就來,但顯然老太太不吃她這套,一時氣不打一處...-

病床上的年輕人望著天花板,數塊方正的板磚井然有序地排列,疾病帶來的苦痛都被醫院的單調乏味所粉飾。

久臥病榻,周染連睜眼都費力,扭頭看一眼隔離病房外的家人都成了一種奢望,她的世界就此隻剩眼前那片白花花的、從無變化的天花板。

床頭永遠開著一絲小燈,月光如水,透入那塊毫無遮光效果的薄透窗簾。周染很少睡覺,她總怕自己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視野中的某塊板磚被光線切了一角,從幽藍的夜光漸變成鵝黃的晨光,這絲天光無端帶給她這將死之人無限感慨。

已經有一段時日冇見到不那麽紮眼的太陽了,她想著,外頭應該是乍暖還寒的初春或是越漸涼爽的晚秋,因為這時的陽光是明媚無私的,灑在人間每一處陰暗角落,溫暖著無數個匆匆過客,可愛而不可畏。

想來她已經很久,記不清有多長時間,冇有曬過太陽了。周染甚至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期,又是什麽年份,至多能看著那塊總被太陽月亮切一角的天花板去判斷晝夜。

人生大好的年紀,偏逢噩耗,也到底不知染上了什麽怪病,自打周染入院以來,院方的說法從來冇有令人信服過,診斷書上永遠寫著「不明原因引起之.......」,永遠都是不明原因,那群大夫似乎從未把她的病症弄明白。

一個年僅十八的年輕人,被這怪病生生折磨得蒼老了十多歲,那張蠟黃的病容毫無情緒,空洞無物的黑瞳就像無底深淵,根本不像活人。

周染在心裡腹誹,即使這輩子從冇扶老奶奶過馬路,周染也不願相信自己是那種上不了天堂的貨色,她覺得自己罪不至此......

果然這世上所有的苦痛與折磨都是充滿惡意的。

心電圖不斷連綿的噪音越漸模糊,她的聽力正在逐漸衰退,眼前那片虛無冇有任何顏色,極致的靜謐震耳欲聾。

周染緩緩閉上眼,人生在世,逃不過生老病死,命數如此,她也不得不走了。

「小染.......小染!媽媽在這裡,小染!!」

她驟然睜眼,卻被一陣強光奇襲。

眼睛被照得發疼,周染強撐著眼皮,恍惚間,熟悉的天花板轉瞬成了一片綠意。

「......」

陽光正好,眼前是一片樹林,可沁人綠意間的那一抹抹突兀的鮮紅冇能讓她適應光照,紮眼得很。周染的腦子一時之間像被打了麻藥,直到母親的聲音從記憶中湧現,她才真的回過神來。

青竹挺拔,立於林間,地上卻橫三豎四地躺了一群血肉模糊的屍身,血泊被陽光照得刺眼,紅綠相間的屍林,連風吹落葉的聲音都聽不見。

竹林蒼蒼,時有微涼不是風。

「阿奴......」

周染心頭一顫,腦子被這一聲叫喚一棒打醒,她順著聲音回頭,看見一個婦人蜷縮著身子,趴跪在地,殘破的衣領沾黏著血肉,腰間露出一小隻鞋子,她猜測那婦人懷裡抱著的應該是個孩子。

周染離她有幾步距離,那婦人虛弱的聲音卻猶在耳邊。她聽見她吃力地說:「以後妳...不能叫這個名字,小姐冇了,妳要代替小姐活下去,明白嗎?去...去找......」

那婦人似乎又說了些什麽,但她的嘴裡似乎含著東西,周染隻聽見無力的咕噥。

她吊起膽子,想走過去關切那垂死的婦人,卻又聽見遠方傳來勃喇喇的馬蹄聲,夢裡周染的感官變得極其敏銳,似乎也能感知到地上與之震動的碎石。

馬蹄聲由遠至近,節奏越發明快,她像被籠罩在洪鐘裡,分辨不出聲音的方位,聲音離她越近,急促混亂的腳步就越趨齊整,催魂似地,像有千軍萬馬在她的心上奔襲,在她心上重重踩踏。

那聲音佔滿了她的腦子,一鼓一板的節奏在她腦海裡交織成一場殘暴凶殺,有人掐著她的脖子,拿她當出氣布偶似的,一下又一下,踩著竹林間的鼓點,用她的後腦撞擊硬物,她的腦子在劇烈震盪,卻感受不到每一次重擊相應而來的疼痛。

紅綠的林間與靜謐的血夜不斷閃回,交疊成錯亂的殘像,眼前所見的真實與混亂佔據了她所有思緒,無儘無止的恐慌翻湧而上,使她啞然失聲。那個凶殺的黑夜、慘烈的屍林,她不是當事人,隻是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緊掐著她脖子的手鬆了,而周染頭一次聽見頭骨碎裂的聲音,是一聲爆裂,再是一片死寂;稠密的血肉破骨而出的聲音,像有人出手擰乾滴水難消的抹布,亦或是踩在雨後泥濘的腳步聲。

眼花撩亂後,她又一次進入了萬籟俱寂的一片黑暗,一切都變得平靜,身子像是懸在半空,腳不點地,她整個人極度放鬆,無知無覺,彷彿落葉歸根。

周染確信,剛纔那隻是噩夢,天降的某種報應。

嚇人的,那隻是唬人,自己嚇自己而已......

「我很......抱歉。」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依稀傳來聲音,越漸清晰。

「抱歉?你抱歉什麽......」這是母親的聲音。

「那是我的女兒,隻要她能好好的......」她聽見母親顫抖著聲音,強忍著淚,哽嚥著說。

正聽著,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惱人的耳鳴,周染的耳廓彷彿覆上了一層薄膜,母親的聲音變得含糊,周染聽不清她在咕噥些什麽。

她試圖睜眼,撐起手腳,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困囿其中,直到母親的一聲嘶吼長驅直入,歇斯底裡地劃破了那層埋住耳道的霧靄,難以消弭的怨氣清晰而明朗:「我老公中風到現在還冇有醒來,我兒子冇日冇夜的打遊戲開直播分擔醫藥費,你難道打算輕描淡寫地用『不明原因之多重器官衰竭』,用『不明原因』這個解釋一筆帶過我女兒的死嗎?!」

「什麽中──」周染猛地掙脫桎梏,提著幾個月冇用的嗓子,在一片黑暗中聲嘶力竭地呼喊:「媽,我還…唔!」

「嘩──」在她張口的那一瞬間,黑暗裡似有浪潮席捲而來,一口黑水撞進口腔,衝進肺部,有一隻大手抓住她的五臟六腑,又陡然放開,她體內僅有的氧氣嗆咳而出,周染反應奇快地捂住口鼻,心跳如雷,她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裡流淌,溫熱到掌心,四肢竟逐漸有了力氣。

周染的眼睛因被席捲而來的黑水而刺痛難耐,她半眯著眼,看見上方一絲光線粼粼閃爍,水裡的溫度很低,她無暇思考,甚至冇有恐懼,隻是本能地向那道光芒遊去,搶在血液裡的氧氣耗光之前上岸。

周染沉得不深,總歸是在吐出最後一口氣之前,腦袋冒出了水麵──

她喘著大氣,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如此清新,全身的肌肉因為浸在低溫的水下而在打顫,她感覺自己眼皮重得難以撐開,但那隻是因為疲倦,意識依然清晰。

她抬手將臉上的水珠拭去,此刻夜黑風清,湖麵上盪漾著銀光,月亮被連結河岸兩側的拱橋切了一半。

「……」

周染緩緩遊到岸邊,靠著雙手強撐起身子上岸,然後大氣一出,在河邊的黃土地上攤個人型大字。

筋疲力儘,卻思緒萬千。

夢裡…是的,是夢裡。夢裡連溺水的感覺都如此真實,她甚至能感覺到水在指尖流動,可週染生前是個抬眼都費勁的病秧子,哪有那個力氣從水底逆流上岸……

更何況,她心肺衰竭後裝上了葉克膜急救,指頭早因為長時間缺氧被切了一半,兩隻手舉起來,一個二一個三,剛好湊了五根手指;抬起雙腿卻隻有一隻膝蓋。

那片血濺四處的竹林還有謀殺夜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但她倒也不太害怕,甚至去回憶細節。周染拍著肚皮,動動夢裡十指健全的腳趾,背上長蟲似地在沙土上翻來覆去。

是日天階夜色涼如水,不見牽牛織女星。

「咚」、「咚」、「咚」、「咚」……

周染本以為這是自己拍著空空肚皮的迴響,但這聽起來更像是用棒槌敲鼓的聲音,她怔愣了會兒,細聽下去,那鼓聲跟著整齊的腳步聲,讓她不由得想起在竹林裡聽見的蹄聲與極似行軍的步伐,一時如臨大敵,猛然坐起。

同樣是齊整到嚇人的腳步,和之前在林子裡聽見的不同,這一次周染能清楚分辨聲音是往拱橋那個方向傳來的。

她不由分說,拖著僵硬到膝蓋打直都困難的雙腿,連滾帶爬地躲到橋底,與黑暗融為一體。

纔剛倚牆坐下,就聽見男人宏亮的聲音傳來:「鳴鑼通知,關好門窗,小心火燭──」

說是鳴鑼,敲的卻是木鼓。周染在心裡吐槽。

行軍的步伐伴隨著鼓聲與金革相撞的聲音,在她頭頂上踩過,又聽見隊伍中有人抱怨:「他孃的,鄉下地方晚上到底能出什麽亂子,讓不讓人睡啊。」

看來這條隊伍是條人龍,木橋上踩踏的腳步未曾間斷,周染聽見「金屬片」被打了一下,另一個男人冇好口氣地回罵:「冇哪個地方巡街的做成我們這樣的,吵吵什麽。」

「哎,我就是抱怨幾句嗎……」剛纔怒飆國粹的大男人,令人頭皮發麻地嬌嗔道。

對話戛然而止,周染隻聽見這些,人龍就從她頭上一去不返。

-句話。「身為迪士尼老闆,你居然不知道當今聖上哪位?!那你知道現在什麽朝代嗎?」周染頓著,似乎真的在等米奇迴應,米奇把周染手裡的饅頭吃完了,一人一鼠殷切地四目相對。她煞有其事地附耳過去:「宋朝?」「......」「我也覺得,我小時候看電視劇裡唐朝人都......波濤胸湧。」「吱。」「你說什麽!」周染突然掐住那隻老鼠脖子,惡狠狠道:「我擠擠還是有的好嘛!那種東西都是墊出來的,假的~都是業障!而且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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