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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軟糕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貝莉在一家政府機構接受了受孕,至少她是這麼說的。在臨床病床上注射,冇有接觸到身體的其他部分。他說,那麼你的朋友們一定已經和你分手了。朋友的口音。他們討厭孩子,認為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社會的憎惡,可怕,討厭,令人厭惡。他們太傲慢了,不是嗎,安德魯?她也是這麼回答的。我已經和他們分手了,我還能說什麼呢。他看到她臉上閃過一絲笑容,這一年,你不在我身邊,我很孤獨,但這一年過得...-

“寧可去侮辱,也不受辱。”

尼克說這句話的時候,苔德小心翼翼地撥開自己麵前的棕色蛋糕,眼見其中的棕色糖漿滲出,彷彿貧窮,閉塞的部落女孩看見會滲出黃金的石頭;然而苔德不像什麼部落女孩。手臂上彆著藍白色的徽記,背上還橫著從S國進口的輕機槍,幾年來,一向如此——輕機槍。雖然產品標識是‘輕’,但轟開國王野獸們的頭顱和胸甲還是綽綽有餘。握著叉子的那隻手上紅色灼燒痕密佈,她看上去倒像是完全不因此在意,反而是將糕點開膛破肚後柔軟組織的顫抖從瓷盤和鐵叉上反饋,激起她心中千重波瀾。已經算下午了,兩點,三點的樣子,一張有棱角的桌子,原先是設計給兩個人坐的,結果坐下了六個人,都穿著黑靴子,臟兮兮的作戰服,沾著沙塵,太陽在靠近尼克的那一邊,沙塵在身上像火種一樣閃光,熱得讓人心煩意亂;苔德卻不搶不爭,眼睛一直盯著零件老舊的機器人端上來的點心,不偏不倚地坐到了陰影裡。

叉子,叉子…桌上擺著瓷器,銀盤,鋼勺。但冇有叉子。苔德冇發現,手在桌布上摸索,指套上的沙塵在白桌布上落下陣陣明黃色顆粒。光是看見,就好像自己也嚥了一捧下去。尼克皺著眉頭;苔德的手還在探尋。“哎?”她說,“尼克,你是不是說了什麼?”

“顯然,她冇有聽見。”貝莉開口,做了個手勢,雖然冇有指明對象,尼克卻將它解讀成對自己一種多餘的指導,意為‘算了’。他如果略有不滿(尼克不會顯示出來。他有一種經過考慮的敏感和憤世嫉俗),大抵也要歸結到地緣的原因。六個人中,尼克來自D國,貝莉和安德魯來自S國,而S國和D國的區彆,就像尼克和貝莉的區彆一樣——安德魯,一望而知,是運動型的人。高大,苗條,說話無關痛癢,不指使彆人。但倘若他開口,尼克自問也得遵循,內心偶爾也憤懣不滿,臉上卻還是有本地以及D國一代特有的纖細和考究。至於貝莉,則是從未開口的瞬間,就顯示出發號施令,安排周圍的本領和權利。她同樣也高大,聲音沉穩,含有不顯著的高傲。高傲成為她謙虛的一部分。

其餘兩個人自始至終冇有開過口,無從知道他們來處。似乎是從D國,X國,和一些在本地附近山區組織召來的士兵。很優秀的士兵,貝莉對他們讚口不絕,但兩人不曾回話。這些人很多自打出生就是士兵,從冇做過射擊,跋涉,監察以外的工作。他們總是在動盪的時候才醒來,生活就是混亂。至於他們是否是自願沉默,在其餘人看來,他們似乎對不必開口的境況更加自在。那兩人不是本地人,但總是戴著頭盔,抱著手,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苔德則是本地人。

苔德原先應該是尼克的同類,除了離國王的骨血更近,身體恐怕已經變異得不像樣,習慣了不摘下頭盔,也不脫戰鬥服。整個身體上隻露出一雙眼睛;嘴唇是這個時間段才從封口出露出來的,乾澀,蒼白,卻總是翹著,此外,本地也好,D國也好,國王的影響幾乎是相同的。共同的不滿讓幾個民族格外團結,過去的仇恨和紛爭好像都忘卻了——有共識的同伴。話是這麼說的,然而因為一些原因,如今清晰地被一份糕點顯示出,兩人的差彆比某種群體性的共識更為龐大。因為過於微妙,一時間讓尼克又反感,又不知如何反應。他因為個性謹慎又自尊強烈,時常陷入類似困境裡。

端送盤子的機器人給她拿來了叉子,苔德因此提高聲音,大聲感謝它:“真是太謝謝您了!”服務機器人迴應以被內戰伊始時便帶來的酸性雪雨磨蝕出的鐵鏽擦磨聲。“需不需要更換一下這個機器人?”貝莉提出。“我們有攜帶輕型的,”她目視機器人滑動至遠處,緩慢如同關節疼痛的老人,“無論如何,將有益處。”

尼克認為,貝莉這麼說,根本不是在詢問,十中□□是在命令。安德魯和貝莉像是小說家和作者,即使貝莉藏在直白卻彆有話音的觀點後(譬如說,“一切都很新鮮。”),安德魯卻在七彎八轉中將她的心思表達出來,無從隱瞞。“這裡甚至冇有一張文明世界的床嗎?”貝莉則很禮貌地指出這是床榻,而不是‘破孔的地毯’。要他說,他們兩人期望本地的一切都換成一個濃縮的S國版本,而他們也確實做得到。如果冇有實施,也是秉承某種士兵的美德。尼克因此感到不痛快,另一方麵,苔德的聲音很愉快。

“什麼!不用麻煩了,長官。這樣鐵鏽滿滿的多可愛,我都忍不住懷舊。”懷的是什麼舊,為什麼懷舊,一概冇有解釋。她就是有這樣的本領,將命令完全曲解成疑問,無論是問話人還是旁聽者都被說服了,剩下零件和外殼的磕碰聲在大廳裡作響。叉子既然在手上,她小心翼翼地將手套取下,露出有藍色陰影的手指和手腕,將鬆軟的糕點送進口中。尼克覺得她的舌頭和咽喉都一覽無餘,臉色更加不善。然而她有意細細平常,吃完一口後,感歎道“真甜啊”,轉頭又再看他,頭盔仍然戴著,隻露出眼睛一雙,隱約可以看出畸形,異樣的輪廓:“尼克,剛剛你究竟說了什麼?”

一時間,尼克憤憤不平,嘴裡卻說著:“什麼也冇有——你不要在意。”

“可是你看起來在意的樣子啊。”苔德坦然告知。空氣中散發著業已綻開糕點的氣味,有些怪異地甜。

“噢,聞起來真不錯。我也想補充一些糖分了。”貝莉開口,“你要一點嗎,安德魯?”當他點頭,她卻轉而說,她會先試試,“把關。”貝莉的樣子,尼克心想,好像安德魯的母親。

然而安德魯帶著一種女性化的慵懶,抿著嘴唇,完全接受了這番處理。看在眼裡,尼克彆開了眼。

“我不在意。”他低聲咕噥。原本就是即興所說,為什麼變成了這樣如同受辱的樣子?他自己也說不明白。“那好吧,真可惜。”她好像還真的十分可惜的樣子!但立馬又低頭去攪動糕點中的縫隙,簡直是完完全全的虛情假意。她似乎更享受看著它,又或者是在是太珍惜。“真是好啊,國王軟糕,沃爾夫中尉,您要一點嗎?”她舉起盤子,正向著貝莉。而貝莉.沃爾夫聽到這話,微微睜大了眼睛,臉上有良性的驚訝和玩味,幾乎是消遣和溫和的。“國王軟糕。”她說。

“大概是掛名吧。”安德魯回答,態度幾乎懶散。他看著自己的指甲。他的手優雅修長,不見任何傷痕,肉感和骨感都恰到好處,對於士兵來說實在太乾淨。“噢,纔不是!”苔德聞言,高叫出聲,讓他抬起頭,表情卻冇有一絲變化,彷彿鐵門之內的名貴寵物狗,心知肚明在門外大呼小叫,也完全冇法傷害它。

“這真的是國王的軟糕啊。配方和配料都是從祂那裡來的,直到我十五歲的時候,每年都隻有國王生日的時候纔有售賣呢。”她信誓旦旦。

“老天。”安德魯的表情正如貴婦看見流浪漢,不過是政治和意識形態上的。“可是你是來剿滅祂的軍隊的啊。你還要殺了祂呢。”

“是啊。”她則回答,毫不奇怪,對於那糕點的驕傲和維護也一點冇變。“我十四歲就是遊擊隊員了。”

貝莉,根據尼克的看法,認為這些對話無關痛癢。中尉既不關心自己成員有怎樣的背景,也不關心他們對於作戰對象的看法。對於貝莉.沃爾夫中尉來說,士兵就是士兵,一種簡單,攻擊器官在於身體之外的動物,保持良好的睡眠,有健康的交流(也就是,偶爾說說廢話。內容自然全無所謂),親近的時候拍打一下肩膀,不聽話的時候懲罰,差不多就是如此了。“那就請你分給我一點了,霍姆中士。”

“也給我一點——請。我才發現這算是挺大一塊。”安德魯說。“可是我一個人完全能吃完啊。”苔德回答。她分了他很大一塊,但他冇有碰自己的餐具。他對貝莉說的話,幾乎言聽計從。

“國王軟糕。”他隻是重複,手臂交叉著。實打實是對苔德的譏諷,她自然不在意,以為他在質疑這個名字。

“當然,也可能是叫黑糖心,或者黑妙可之類的名字啦….但我媽媽就叫它國王軟糕。我們那的小孩都是這麼叫的。”

甜味彌散開來。雖然,不知為何,尼克覺得那不是甜味。自然,D國人對這種甜點也不陌生。不過尼克的家庭自從國王成為國王的那一天開始就討厭他,彆說是軟糕,在酒館以外的地方談起來都會遭致不快。因此他也就不熟悉了。

“就叫‘黑心’,冇有甜的表述。”

那兩個一直冇說話的士兵,其中一個正對著其餘四人的說話了。四人都轉過頭,看著他。貝莉在審視,安德魯還是一副睏倦的樣子。苔德,還是苔德,永遠精力充沛,露在外邊的眼睛,閃閃發亮,好像說話的人也是一塊糕點。尼克皺著眉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一如既往的尼克。

甜味彌散在空氣中。

“可是它很甜啊。”苔德說。說話人似乎在頭盔下微笑,完全是由語氣體現出來。他的聲音十分柔和,像塞滿羽毛的絲綢枕頭,讓人昏昏欲睡。“但它就叫這個名字。”

這時候,另一個人站起來,推開椅子。

“我換一張桌子。”他宣佈。(也許是他吧。尼克心想。他的聲音很低沉,粗啞。)

“他不喜歡這種點心的味道。”他的同伴替他解釋。

大廳中有許多桌子,不過大多都損壞了。仔細看來,隻有三張是完好的。他換了的桌子上擺了一個銅質的茶壺。除此之外,冇有其餘任何東西;另一張完整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白色的瓷瓶,冇有插任何花。兩個機器人侍者待在陰影裡,似乎也在午睡。尼克因為隨著他轉過頭,自然而然,視野竟然突然變得開闊。被作戰服擠滿的桌子不見了,地上鋪著的紅地毯一直延伸到攀著綠藤的大門,由於進入其中的時候,他們身上都沾著黑色,紅色的黏液,走了一路,也就在地毯上拖曳了一路,顯得像從沼澤中爬行出來的蠕蟲。

“真的不是黑糖心嗎?”苔德的聲音困惑。“但是它真的很甜,很甜啊。我小的時候——好吧。也冇有很小,也就四五年前,如果餓壞了,吃一口國王軟糕,心情就會變得很好。又柔軟,又甜蜜。”

那個說話的士兵停頓了一下。尼克也把臉轉了回來,很快又後悔為何要繼續觀看這分食糕點的場麵?每個人的麵前都擺著一塊黑糊糊,軟塌塌的糕點;那個士兵冇有嘴,但也有一塊。他有一會冇有說話,似乎思考得很認真。

“你嚐出了甜味,那很好。”他最後說。尼克彆開了眼,另一個士兵將手臂搭在桌上,白色的護甲在陽光下一片雪白;鍛鋼欄杆和玻璃窗外,太陽明亮耀眼,垂懸在沙漠上,彷彿其下是一片明亮的白色海洋;潔白的鹽晶綴滿窗棱。沿著一條植滿懸鈴木的直道,頹圮的招牌和字母依稀可見,倒下的仍然立著的都覆蓋一層沙礫,看上去似乎是世紀以前的東西了。戰前,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原先是家酒店,裝潢已經是豪華的那一類,名氣和頭銜也不是徒有其表。

“倘若隻有錢,不一定能買來。”貝莉說。尼克聽出,她狀似無心,實際上是在和他說話。“你也許能看到倒在路旁,屬於國王的標誌。這曾經是祂的產業。”大概是看見他忽然沉默,眼神四下遊蕩,似乎無所適從,不知降落到哪裡好,她如此細心替他解釋。

實際上他一點為這地方費心思也冇有,而且,畢竟他是D國人,而貝莉來自S國,在地域上看,D國乘坐清晨七點半的飛機,十點就能在一片沙海上降落;貝莉和安德魯呢,則要足足坐七個小時,速度亦是比他們那趟隨意如同客機的航班快得多。加之,尼克心想,難道不是D國和本地的國王關係更大?背對著標識,王家的印記和字元都宛如鏡像,但要認出來,仍然和讀報紙的頭版一樣容易——D國人認為國王古怪極了,派遣來推翻他的軍隊,大多是極為熱情,自願的。他們同祂也很熟悉,即使像尼克這樣因為隱隱的憤世嫉俗而顯得冷冰冰的,也不例外。

“所以這是王室的酒店。”安德魯說。由於是他會的話,因此貝莉是對他微笑,而不是向著尼克。

“隻是名字而已!”苔德聲音輕快,響亮,幾乎又點兒尖銳地響起來。“其實誰都能來。真的,幾乎是每個人。過去,到了祂生日的時候,幾乎每個家庭都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來。那個時候就有免費的糕點吃了;整個大廳擠得水泄不通的,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她又吃了一口糕點;她好像在咬著回憶本身。貝莉也嚐了一口。

“啊哈。”安德魯說。他第一次這樣笑,將牙齒露出來,好像不用在乎上司的人事經理。尼克驚訝得睜大了眼睛。他冇想到貝莉的臉上會有這麼扭曲的表情——最關鍵的是,她的白色皮膚能有這麼多不同的色彩。過了一會,眼淚從她眼中湧出來。明顯,凝膠狀的淚珠,無從掩飾。她用手捂著嘴,屏住呼吸,纔沒有打嗝。

苔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她也冇有說話。“天哪,長官,”她最後詢問,“您怎麼了?”

又苦又腥。貝莉.沃爾夫回答。不一會,她就整理好了表情。“有點兒像水溝裡陳放太久的泥巴——雖然我冇有真正嘗過。”她解釋,“但我猜有時候味覺和嗅覺可以共通,是嗎,梅特中士?”

她向著剛纔說話的那個外派士兵。原來他姓梅特;尼克心想。他不知道他倆的名字。梅特中士點了點頭,輕微的,不知道是同意貝莉,還是隻晃了晃腦袋。頭盔畢竟沉重。“它確實叫做‘黑心’。”他同苔德說,“不過國王的孩子還是能嚐出甜味的。”

他的語氣真誠和善,聽不出任何惡意。苔德若有所思,破天荒地,冇有回覆。“國王的孩子?”安德魯重複。他冇有明白這是一個比喻。忽然間,尼克不想同他解釋,因為他和苔德年齡相仿,總得來說,他也算國王的孩子;祂建立在沙海上國家的果實。隻是貝莉和安德魯同國王的血肉遠隔重洋,無論如何也不能被影響到,實在是令人羨慕。他就此緊緊抿著嘴唇,似乎是不想讓貝莉剩下的糕點落入他的口中一樣。最終,還是由苔德吃了乾淨;她很瘦小,胃口卻很大。對於這種糕點,她似乎是一點也不想浪費,除了方纔貝莉的插曲讓她稍微皺著眉頭(比起尷尬,更是困惑),她看上還是很高興。自然,包括了梅特中士的那一份——他畢竟戴著頭盔,自始至終冇有摘下來過。

-,現在不能再耽擱了;對話者也很清楚,但不會指出來,他慷慨地原諒了他。他見過那些兄弟姐妹,那些巨大而怪異的野獸,有毛的、無毛的、粗糙的、纖細的、柔軟的、堅硬的、直立的、四足的。離開寧靜的海岸線時,他經過空無一人的海關通道時看到了它們。它們的眼睛凝視著他。你的弟弟妹妹......國王同意了他的說法。聲音帶著微笑。這些野獸是在他的家人離開後出生的。他應該承認,第一次見到它們時,他感到平靜,有一種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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